《九万字遗书 路上有你》逆鳞717

71、第十七节 照片墙

　　“林子，去打水吗？”
　　林宁回过头，勉强地笑着摇头，挥手和室友们告别。

　　翻滚的灼痛放肆地席卷着胃腔里的一切，愈见剧烈的颤抖总是悄悄地接近痉挛……林宁伸出苍白的手指，将书架上那只夹在书脊间的白色信封向里用力地推了推。

　　窗外，是愈见浓烈的黑暗，对面的大楼还在施工，灰白的墙面上没有喷漆，仅仅是水泥裸[]露的颜色。黑漆漆的窗口上没有玻璃，像是无数只没有瞳孔的眼睛，在黑暗中无一列外地注视着自己，看不见的风把蒙在尾楼上的绿纱吹得漫天飞舞……桌上的秒针在寂静地宿舍里一停一顿地走着，偶尔一下太过用力，发出擦碰的闷响。

　　林宁用力地提起脚下的暖水瓶，把仅剩的一点儿热水倒进水杯，升腾的白汽彼此纠缠着冒出杯口，润湿了冰凉的眼睛……一滴血叮咚一声掉在光滑的桌面上，在惨白的台灯下溅成一片发黑的血污……林宁猛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咣当一声栽倒在空荡荡的宿舍里，一阵掏心挖肺的眩晕，随即带着嗡鸣拔地而起……
　　林宁手忙脚乱地扶起椅子，顺手抽出几张纸巾捂住鼻子，一把拉开房门，踉踉跄跄地跑出去。

　　.

　　寒冷的风让大脑深处一阵阵抽搐，灯火斑斓的夜街也随之变得模糊不清，颠簸的黑夜像是一块漆黑的果冻，任凭自己踩着凌乱的步伐，在它的身体里中艰难跋涉，留下一整串歪歪斜斜的空洞，贯穿始终。

　　战栗的手指慢慢滑进口袋，攥紧那些包在光滑铝箔里的白色药片。

　　一阵剧烈的干呕张牙舞爪地冲进脑海……林宁挣扎着伸出手臂，尝试着去扶路旁那颗并不粗壮的小树……可挣扎几下还是一头栽倒，疲软地跪坐在树坑的边缘……痛到麻木的胃腔忽然猛烈地收缩，疯狂地挤压着胃里唯一用来平衡气压的空气，不等疲惫的林宁集中注意压制，汹涌的呕吐便就接踵而来……一些苦黄的汁液凶狠地呛进鼻腔，顺着打颤的嘴角不停地淌落，眼泪毫无意识地从红胀的眼睛里面掉落下来，一路顺着凹陷的脸颊滚落，重重地砸在那棵小树稚嫩的根茎上……意识恍惚的林宁赶忙伸手小心翼翼地一遍遍擦拭，仿佛这些肮脏眼泪，会弄脏它的衣服。

　　怎么会哭啊……的确难过，可还没来得及难过。
　　.

　　胳膊忽然被人用力地托起……狼狈不堪的林宁吃力地睁大眼睛，强迫着自己调动起混沌的感官，用力地分辨。

　　“林宁？！……林宁！……怎么了？”

　　林宁听清声音，警觉的手臂无力地低垂下来，眼前一阵发黑……

　　“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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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串串模糊的光亮颠簸着在漆黑的视觉两旁一闪而过，仿佛置身一列穿行在隧道中的列车，在黑暗中飞快地奔驰……流水的声响在耳旁渐近渐远……林宁用力睁开酸涩的眼睛，枕旁贴满照片的墙壁，在一片模糊中渐渐清晰。

　　“醒了？”
　　“嗯。”
　　“喝酒了?吐成那样。”
　　“嗯。”
　　“小小年纪不学好。”

　　林宁小心翼翼地咧开嘴角笑笑，随后轻轻地舔舐着几天里接连不断地呕吐留在嘴唇上的深深浅浅的裂痕。

　　“敢说你不喝啊？”
　　“给你讲个故事想不想听？”
　　“想，最好是三只小猪的那个。”
　　“唔……那个还真忘了，就给你讲一个新的吧……从前呢，有一个孩子，她特别特别地爱笑，站着笑，坐着笑，连睡觉的时候都要笑。”
　　“她傻呗。”

　　辉姐无奈地看向林宁一脸坏笑的样子，抿了抿唇角，继续轻声地讲……

　　“后来有一天，她回到家里看到满地都是玻璃的碎片，撕碎的书本，扯坏的衣服……洋洋洒洒地掉了满地，门口的地板上滩着大片的血迹……她吓了一大跳，以为家里来了歹徒，赶紧跑出门去报警。

　　后来她才知道，地上的那滩血迹是妈妈的，而伤她的人，就是爸爸……后来妈妈做了开颅手术，在医院里整整躺了三天，孩子三天里一直坐在她的身旁，一动不动。

　　几天里，妈妈的手心干干的没有一丝湿度，整个人苍白的像是一尊雕像，好像从此，就再也醒不过来一样……孩子守在枕边整夜整夜得睡不着觉，有一天夜里，她给坐在对面的爸爸发了一条很长很长的短信，她说如果妈妈活不了了我就杀了你，我满十八岁了，可以被枪毙了，我们三个就一起去死吧……随后挑起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爸爸缓慢抬起的脸。

　　后来妈妈还是醒了。
　　孩子每个周末回到家，都要仔细地兑一盆温水给她洗头，手术后的妈妈在耳骨上面留下一个圆圆的洞，只有两片薄薄的肉皮在覆一起，里面，什么都没有……孩子每一次触到它，心里都像触电一样狠狠地抽搐……”

　　林宁看着墙上那些照片里面的人，每一张都笑得那么开心，那么阳光……喉咙里渐渐涌起一些酸涩的东西，阵阵发紧。

　　“后来呢。”
　　“后来孩子还是一如既往得爱笑，因为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在爱她，她要笑，要勇敢得生活，要阳光，只有这样，才对得起那些不易的生命。”
　　“……那个孩子是你对不对。”
　　“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吗？”
　　“……”
　　“从你们军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总是觉得在你的身上有些东西莫名其妙得和我那么相似……倔强，纯净，像个小孩子，眼睛里干干净净的从来没有一丝掩饰……今天在外面看到你的样子确实吓了一大跳，但我不会问你究竟是什么原因那么难受，我只想告诉你无论发生过什么都要勇敢地走下去，只有这样，才对得起那些你曾经拼命熬过来的时光，才有机会，去爱那些你在乎着的人们……”

　　.

　　林宁转过头去，窗外，有很多很多的星星。
　　.

　　你有没有听到过那种来自心底的，咯吱咯吱，痒痒的声音？那是你发烫的心底，在重生血肉。

　　我不知道那些我原以为是会像用来生根发芽参天茁壮的肥沃土壤一样的时光，是不是早已经在一些艰难的时刻里，变成了所谓的那些年……我曾在无数个像是再也数不完的黑夜里想要轻声道歉，为那么多的任性和放纵，胆怯，和退缩……又曾在无数个温暖的午后里执拗地站在大地上迫切地想要诠述什么……无论如何那些土壤一样的美好时光，始终都饱满地铺撒在我的心底，一颗一粒，都未曾丢弃，它们终将随着我或许微薄的生命，长出许许多多看不见的树，抑或，是整片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