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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归京 ...

  •   霍妤看了看莫赫,对白轶道:“在下与莫宗子查出平流之事多少与殿下的母家赭宗有些联系,如此,殿下是不能再在凌滨待下去了。”

      白轶心中一凉,难道他将自己刻意外放一年,母亲竟还是不死心?他倏然抬眼看了看莫赫,他似乎记得,这位宗子大人曾经对庶子深恶痛绝来着,平流一行竟然肯帮霍妤,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莫赫那幽深如潭的眸子略略与白轶相对,水雾尽散,忽然露出锐利如刀的锋芒。白轶心中苦笑一声,他大概是将自己当成如他庶兄一般的人了。

      幽燕八宗,唯有檀宗的情况略有不同。大到水利桥梁开山穿遂,小到木牛流马□□弹丸,檀宗之人专攻机械工程,向来重视有才之人,嫡庶之分要比另外七宗淡些。那时檀宗的老宗主尚未过世,嫡孙莫赫三岁之时便可做出形态逼真的木鸟,五岁便可令木鸟翱翔于天,十七岁时,神工之名连居于深宫中的白轶都有所耳闻。

      然而好景不长,不久白轶就听说莫赫右手五指断三,再不能做出那些鬼斧神工的机械物什,自请去了凌滨做了凌滨的州司空。很快,便有消息说他的庶兄承了他的宗孙之位。

      后来,他曾听王兄白渲与霍冶说起过此事,那时王兄说,檀宗之人爱护双手胜于性命,断一指也就罢了,如何能因为意外连断三指?他那庶兄实在是太过阴毒……白轶这才知道,原来莫赫的右手并非意外,却是有人故意为之,他恨庶子,自然也是理所应当。但如今见他能护着霍妤,应该已将往事放下一半了吧。

      他对上莫赫凌厉的目光微微笑了笑,道:“不必这样看我,本王跟你们回京便是。”

      巧林村山高日短,眼见天色猛然沉了下来,苏婶子快步从屋里出来抬头看了看天,对院子里喊道:“时儿!水生!快把东西收一收,要下雨啦!”

      谁知,苏家婶子的话还没说完,豆大的雨点便稀里哗啦地砸了下来,转眼已成倾盆之势。水生同陆时慌忙将晒在大柳树下的野菜,书卷等物什一股脑地收在怀中,抱着就往屋里跑。

      刚将东西放好,却仿佛听见有人在大雨之中高声叫门,苏婶子侧耳听了听,却因为雨声太大实在听不清楚,遂推了推儿子道:“快去,说不定是村东王嫂的儿子砍柴回来被雨浇着了。”

      陆时连忙又勉强用胳膊挡着脸,嗖地窜出去开门。然而,却不是那个与他相熟的村东王家哥哥,门外立着五个人皆是黑袍兜帽,大雨磅礴之下,根本就看不清五官相貌。

      陆时有些奇怪道:“你们……找谁?”

      “打扰了。”为首的人闻言稍稍抬起头来,不顾雨势伸手将兜帽摘掉,竟然是个女子!只见她眼神掠过陆时,稳稳地落在站在屋檐下的水生身上,笑得有些诡异渗人,“我来找她。”

      “娘,那些人……不会问题吧?水生跟他们走真的没有事吗?”那些人将水生带走已有数日,陆时将水生默写的书小心翼翼地收好,总觉得心中忐忑不安。

      苏婶子连连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小子就不要做白日梦了,那些人不是说了么?水生本就是京中贵人,再说了,你看看那几个人的举止气度,还能有假了?”

      “但……”陆时想起水生看见那女子时苍白的脸色,总觉得有些不妥,待还要说什么,却见自家娘亲早已将半筐野菜拿去了院子中,只得将后半句话咽了。

      “请问……”门口突然想起一个清冷的声音,苏婶子忙回过头去,只见半掩着的院门外站着个穿白衣的男子,只是那身白衣服很是奇怪,那上面的花纹怎么看怎么觉着有些丧气……

      “你找谁?”苏婶子放下箩筐,心中不喜地问道。

      男子闻言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微微展平了对苏婶子道:“您可曾见过此人?”

      陆时凑过来看了看那纸上画着的姑娘,顿时就啊了一声,“水生!”

      男子一怔,“谁?”

      “水生啊!”陆时叫道,“啊,忘了说,这是我娘给她起的名字,她究竟叫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她失忆了。”

      “失忆了?怎么会……”男子脸色煞白地向后退了两步,看着画像喃喃道,“她叫昭渡,乃是巫宫巫女。”

      “昭渡……好像就是这个名字,”陆时挠了挠脑袋,“那女人也是这么叫她的。”

      男子听他这样说,猛地一把拽住陆时的领子,“你说什么!这么说她还活着!她在哪!?”

      “哎!你这个人!”苏婶子连忙帮忙将他的手掰开,高声叫道:“水生当然活着了!但她已经不在这了!被别人接走了!”

      男子紧紧地捏着那张纸,寒声道:“是谁!?”

      陆时捂着喉咙咳了两声,对那举止奇怪的男子道:“是个女子,也没说自己是谁。但她问水生对她有没有印象,水生说好像记得,想来她们是认识的,我和娘就让她把水生接走了。说起来……你又是谁?为什么要找水生?”

      “我?”男子身子似乎抖了抖,“我叫巫昱,是我……把她弄丢了……”

      “霍副将,这是哪里?”白轶眼睛上的布条陡然撤去,光线晃得他眼睛微微一刺。自凌滨一入京中,霍妤和莫赫就将他的眼睛覆上,七拐八拐地到了这么一处所在,小心程度令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轶弟。”白渲的声音淡淡地响起,白轶霍然一惊,慌忙转身。只见房屋暗处,白渲一袭便服,身后便是禁军提督霍冶。

      “臣弟见过王兄。”他撩起衣摆,恭谨地跪了下去。

      白渲点点头,对身旁的霍氏姊弟以及静立一旁的莫赫道:“你们都出去吧。”

      “王上……”霍冶与霍妤同时出声。

      白渲扑哧一声笑道,“你们姊弟两个还真是默契,出去吧,寡人同轶弟有些话要说。”

      莫赫躬身行礼,率先转身出了门。霍冶与霍妤无奈地相视一眼,只得也躬身退下,屋中霎时变得静寂无声。半晌,只听白渲沉声道:“你先起来吧。”

      白轶虽直了直身子,却并未站起。他淡淡笑了笑,那笑容让白渲看得微微有些恍惚,没想到白轶如今笑起来竟然与她已有七八分想象。

      “王兄,臣弟没有寻到她的尸首,令王兄失望了。”

      这事情,白轶早在一年前便已飞鸽传书令他知晓,他那时还存着一丝侥幸,没有尸首就说明昭渡可能还活着。但这一年来她毫无音讯,恐怕……如今白轶再这样一提,白渲心口顿时隐隐作痛。

      “不怪你。”白渲摇了摇头,“倒是你,原本是凌滨瘟疫的功臣,却不得已这样相见,你心中可有不满?”

      白轶脸色沉了沉,忽然问白渲道:“王兄,你可信我?”

      白渲怔了怔,却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白轶顿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忽然想起当年昭渡重伤,从储瑶轩醒来时对掌宫昱淡淡说的那句“轶王倒是心性高远的人”,心中一时苦涩难言。他不是没怨恨过自己的庶子身份,身为王族庶子,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莫大的威胁。所以祖制上说得明明白白,身为庶子终身不得为官,不得参政。

      只是,如此一来,他这一生活得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从未觊觎过王兄的御座,那没有白渲那份破釜沉舟的勇气,也没有他杀伐决断的魄力。他深知,能在八宗权臣中坐稳王座的,只有白渲一人。然而,为臣者尚可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他却只能食民之禄,虚度光阴,说来何等惭愧!

      白轶对着他的王兄深深伏下身去,字字清晰地说道:“既然王兄信得过臣弟,臣弟便有话直说了。臣弟知道,王兄派臣弟前往凌滨并非只是为了找昭渡尸骨这样简单,凌滨瘟疫严重,若是臣弟将瘟疫制住了,便是天下庶子的表率。如此一来,天下的庶子知道自己另有出路,便不会如同檀宗一样,为了一个宗子宗孙的位置骨肉相残。若是臣弟没能制住瘟疫死在那里,赭宗便少了个名正言顺的傀儡,一时间自然不会再轻举妄动。无论臣弟能不能回来,于王兄而言皆是进可攻退可守,是步好棋。”

      白渲双眼微阖,叹了口气道:“你果然看得清楚。”

      “臣弟,从未恨过王兄。以臣弟的身份,即便是从前整日吟诗作对饮酒作乐,也会有人想着用臣弟来做文章。”白轶说着,心中忽然有如针扎,这利用他来做文章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至亲的母族!反而是素未谋面的巫女,却仅凭储瑶轩殿中摆设一语道破了他心中所想所愿。他顿了顿,又道:“此次凌滨之行,臣弟也算是将此生所享还民一二。若是王兄因外祖父和母妃生有反叛之心而不得已赐臣一杯毒酒以绝后患,臣弟既然已了无遗憾,亦可欣然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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