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株沙华》图免

16、第十二章

　　梦悠坐在督教的位置，早已不知神游到何方，而场地上的士兵们都在认真地练习梦悠刚刚教给他们的动作，不敢有一丝懈怠。
　　自从进了这个秘密山谷，梦悠就再没有出去过。日子一如既往的单调，每天除了教导士兵们练习，就是在帐篷里跟着流苏学习兵法。
　　这使得梦悠有些后悔自己当年和姐姐一起看书时，没好好看那些兵书。好在流苏教课时不是小老头的样子，不管怎么说，流苏那线条干净利落的脸庞看来还是很养眼的，也就弥补了上课时的那份无趣。当然了，也有不太好的地方，梦悠会在上课的时候不自觉地看着流苏那英俊的容貌发呆，而忘记手中的兵法，为此也没有少挨流苏的责骂。
　　不过，流苏骂的没错。自己没有时间再在这里发呆了，她是为了能够帮姐姐推翻纳科德叶皇族的统治才来到这里的。必须得赶快变强，成为一个出色的将领，才能帮助蓝素姐姐完成她的愿望。
　　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取得最强大的兵力，梦悠听从流苏的建议，并没有强迫那些士兵按照自己军训时所站立的姿势站立，而是采取当地民兵训练时所站立的姿势，一是为了让士兵们在最自然的情况下提升武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自己这个外来者动作不要太多，让这些士兵能比较容易接受自己。
　　正想着，突然看到流苏身边伺候的勤务兵慌慌张张地跑来：“尚将军，你敢快去先生的帐篷吧！青大人刚刚与文大人和智启大人一起气势汹汹地到先生的帐篷里去了！”
　　一听到是关于流苏的事情，梦悠立刻回神。
　　“三小时休息一次，大家继续操练。”梦悠运了运气，让山谷里回荡着她的声音，使得每一个士兵都能清楚地听见。然后便急急忙忙地往流苏的帐篷赶去。
　　还未进帐篷，就看见帐篷前空空如也。自己派到流苏帐篷前守卫的士兵早已不知去处。犹豫再三，梦悠决定放慢呼吸，在帐篷外听听再做决定。

　　“流苏，尚将军什么时候才决定领袖是谁？莫不是想自己专权吧？”文冷冰冰地说着，任谁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嘲讽。
　　专权？真亏他说得出口！梦悠在帐篷外一面握紧了拳头，一面默念着冷静。强迫自己不会因为气愤而一下子冲进去给文两巴掌。
　　接着便听见流苏那悦耳的声音，慢悠悠的说着：“小姐自不会有那种打算，五大陆契约——‘非本大陆之人不得为王。’小姐是普通的暗之大陆的人，自然也不会有那种想法，更没有违背天例的本事，文大人还是不要担心过多的好。”
　　“那么尚将军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文不肯善罢甘休，紧接着逼问道。
　　流苏那和蓝素一样听不出感情的声音依然是不咸不淡地回答着：“这自然是小姐决定，流苏怕是无法为文大人解惑。”
　　“‘小姐决定’？”文冷笑了一声，“依我看，不如说是你流苏决定的吧？谁不知道你是尚将军的老师，尚将军对你惟命是从？还不如在这里解决掉你这祸害起义军的东西，让尚将军早日选出统领。”
　　说着“霍啦”一声拔出剑来向流苏刺去，而坐在一旁的青也同时拔出剑来，挡在流苏案前，拦住了文的攻击。流苏悠悠地拿起了茶杯，慢慢送入嘴中品了一口茶，余光冷冷地扫了一眼还在座位上稳如泰山的智启。
　　在梦悠掀开帐篷时，便是看见这样的场景：
　　文和青在案前僵持不下，只不过文是一脸急躁，青是一脸平静。智启坐在一旁有些惊讶的看着梦悠的到来，至于流苏则是事不关己地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悠闲地品着茶。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梦悠鼓起勇气拿出了这些时候在军营里练出来的威严，双眼如同苍鹰一般扫视着帐篷里的人。
　　“尚将军。”所有人起身，向梦悠弯腰行了个平礼便又各自回座位坐下。
　　梦悠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故作漫不经心的扫了扫座位上灰尘，仿佛毫不在意刚刚那嚣张跋扈的场面，心里却还为着刚刚的场面紧张的要命，拉了拉袖子，用来掩饰自己还在发抖的手臂：“那么，有谁能够给我解释一下，刚刚那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抬头瞧了瞧青和智启，见二人都没有动静，有些踌躇地低下头，但随即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抬起头：“尚将军，不知何时选出统领？”
　　“文大人何必如此着急？现在还不是时候。”梦悠扬起她那张精确到度的准确的笑脸，隐藏起她那紧张的心情，“还是请文大人为我解释一下刚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值得大人拔剑相向？”
　　“你！”文直视着梦悠许久，梦悠也不示弱地回敬了去。双方僵持了许久，文才转视线，忽然站了起来：“尚将军，既然如此，文告辞。”说罢遍头也不回地掀开帐篷，怒气冲冲地向操练场那边走去。
　　见状，青和智启也纷纷起身告辞，各自回到各自的帐篷去了。
　　帐篷里只剩下面无表情的流苏和已经有些脱力的梦悠。
　　“小姐的表现出乎流苏的意料，假以时日怕是不会逊色于蓝素大人。”
　　“拜托！流苏，我刚刚很紧张的。你看，”梦悠伸出手臂，“看到没，我的手到现在都还在抖。”
　　“没人不会紧张的，梦悠小姐。我想我不得不承认，你变强了。”
　　“强到可以帮到姐姐了吗？”
　　“恐怕还不够，梦悠小姐必须变得更强才行，只有当小姐能够让沧州的人全部诚服于小姐的英名之下，小姐才有足够的实力能够帮到大人。”
　　“那还要多久啊？”
　　“多久，就要看小姐的决心与付出了，这不是流苏能够决定的。”
　　流苏的话音刚落，突然感觉到灵魂共振，巨大的压迫感向他袭来，迫使他直接跪倒在地面上。不出一会儿，就见到一个如同火焰般的人出现在两人面前。
　　言诺缓步走到流苏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吧。”便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主人。”言诺弯下腰去，避免让言诺看到他的容貌。
　　“流苏，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拿下沧州？”言诺褪去了笑容，一脸严肃地看着流苏。那种让人看一眼就会浑身发冷的神情就像是真正的恶魔，眼中没有生命的恶魔。
　　梦悠突然意识到，“恶魔之子”这个名号并不仅仅只是称号而已，姐夫是真正的恶魔，令祈族人闻风丧胆的伴月君。
　　“六个月。”流苏低声回答。
　　“六个月？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流苏。”说着冷冷地笑了笑接着便转过头来看向梦悠，神情有些缓和，“梦悠觉得怎样？”
　　尽管还是在城堡里见到的那张美艳的脸，还是那样的笑容，梦悠此时却是止不住心中对他的恐惧感：“什么？”
　　“六个月，让你达到能够让沧州诚服的地步，你能做到吗？”
　　“……我……我会尽力的……”听着言诺那不阴不阳的语气，梦悠结结巴巴回答道。
　　“不是尽力，是一定。梦悠，你作为蓝素的妹妹，应该有这个能力。”说完便不再理会瘫软在地上的梦悠，转过头来看着还跪倒在地上的流苏，“流苏，你这样的身体能带着梦悠去皇宫吗？”
　　“是的，主人。”
　　“我想，你还是带着梦悠去见一趟蓝素吧？”虽说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的，主人。”流苏依旧低着头，恭敬地回答。
　　言诺满意地看了流苏一眼，转眼便消失在两人眼前。
　　“姐夫来这里做什么？吓我一大跳，要是总是这么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我有几条命都不够吓的。”梦悠见言诺离开，连忙拍拍胸脯顺顺气。
　　一旁的流苏却是独自反复思考着言诺所说的话。翻来覆去的想着却也只有一种可能：蓝素和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详哲要纳妃的事情有关，甚至有可能主人为了让蓝素能更好地发挥她的特长让她放弃蓝色妖姬的位置。
　　这样一来，必须让梦悠知道蓝素的另一个身份才能让她在听到不利于蓝素的流言时，能够保持冷静去继续领导起义军。不过，恐怕，这才是主人突然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让梦悠知道她的姐姐蓝素的毒术，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想到这里，流苏便开口问道：“梦悠小姐，你知道蓝素大人的另一个身份吗？”
　　“不知道！”见流苏没有理会自己刚刚的感慨，梦悠没好气地回答道。
　　“奇毒之祖，当然，那只是普通人对她的称呼。蓝色妖姬，才是她贴在药瓶上制作者的名字。”
　　“她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自己的封号拿出来用？”梦悠睁大眼睛。
　　“小姐，‘蓝色妖姬’既是封号，也是名字，因为300年前的伴月君的妻子也是这个封号，叫这个名字的便多了起来。”
　　“你应该知道四年前祈族族长管辖的区域里的中毒案吧？”
　　梦悠点点头。
　　“当时那个让祈族人和明国天才御医李克雅拉•成傅都手足无措的毒药，便是你的姐姐所制。大人所制的毒药大部分都是会让人看起来只不过是得了一些比较常见的病状，若是医治不对，便会丧命。”
　　“我知道，”梦悠低下头，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中，“我知道姐姐的毒术很厉害，我也知道那次白冉所管辖的地段死了不少人，但我不相信那是姐姐投的毒，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流苏看到梦悠神色有些不对，叹了口气，看来现在不能向梦悠说清楚蓝素的事情了，只有让大人亲自去解释的好：“小姐不妨和流苏一起去一趟皇宫，去直接问问蓝素大人？我想，当年的事情，大人解释得应该会比流苏清楚。”
　　“诶？去见姐姐？现在？”梦悠愕然。
　　“不，我想，还望小姐在这一个月内能够让那五位大人能够完全诚服于您，以确保这里能在小姐回来时不会天翻地覆，再做打算。”
　　“我会的。”梦悠郑重地点了点头。

　　梦悠拖着战袍一步一步回到操练场，发现士兵们都坐在地上休息。抬手看了看表，刚好三个小时，看来是刚刚训练完毕。
　　看着自己教导出的这群武艺高强的士兵，梦悠就有种自豪感，她相信，仅仅凭借这些士兵的武艺，就算是和皇宫里的御林军都能与之一战。一想到自己也能教导出诸葛亮所说的那“以一当十”的士兵，梦悠脸上便止不住又挂上了笑容。
　　“尚将军。”第四小队队长看见梦悠停在方阵外围，便过来行了个军礼。
　　“通知各队队长，休息完毕后，点兵，开始演习。”
　　“是。”
　　第四小队队长转身向方阵中走去，梦悠也转身回到教台上坐下，等待着休息时间的结束。
　　自己已经答应要在六个月内拿下沧州，不抓紧时间不行了。所谓沧州，其实是包括沧州城以及附近的5、6个城池，是明国的粮仓，也是它的经济命脉。所以，拿下了沧州就等于拿下了明国的一半。
　　“尚将军，”监军满头大汗地来到梦悠眼前，“总共七千四百五十九人，文大人一个小时以前点走了两千五百五十四人，说是奉将军之命前往毗狐，请将军检阅。”
　　“你说什么？”梦悠霍地一下站起来，一掌打在她坐的椅子上，椅子立刻变得自分五裂，“点走了两千五百五十四人去了毗狐？”
　　“尚将军，”青和智启也来到了教台。相互使了使眼色，最后，青才有些为难地断断续续地说：
　　“文他……文他杀死了另两位头领……带着他亲点的士兵冲出山谷了。
　　梦悠握紧双拳，指甲紧紧地掐进肉里：“传令……义军除文名……开始演习。”
　　“是。”三人全部离开。
　　“看来失了一员大将啊，梦悠小姐。”
　　抬头一看，黑色的如同玻璃珠一般明亮的的眼睛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柔顺的黑发滑到梦悠的肩膀上。
　　“流苏，你早就发现文的不对劲了？”
　　“当然，就在你说了‘文大人何必如此着急？现在还不是时候’后，他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只不过是你没有注意而已。‘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我想，我应该教过你这一点吧？”
　　“那你还说我变强了？”梦悠忿忿地说。
　　“小姐自然是变强了，在那样的场面下还能露出一副正定自若的样子，已经进步了很多，只不过，在说话方面，似乎还是有些草率，小姐以后注意才是。”
　　梦悠不再说话，只是心不在焉地看着士兵们演练着配合命令的对战。
　　要是自己说话时注意一点就好了，又或者是在文离开前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就好了，这样，文就不会因为误会自己，一时冲动离开这里，还带走了大量的精兵，让起义军损失惨重。
　　自己果然还不够强，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强大到能够帮助到蓝素姐姐的地步。
　　“小姐，”站在一旁的流苏打断了梦悠的思路，“文你决定怎样处置？”
　　“不是已经将他除名了吗？”
　　“除此之外，小姐就没有别的打算了吗？”
　　“还想怎样？”梦悠莫明其妙的看着流苏，“我们现在没有关系了。他要投靠别的首领，我也没有办法嘛！我又不能够控制人心。”
　　“梦悠小姐难道就没有想过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梦悠惊异地转过头来直视着流苏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虽然已经习惯了流苏对待犯人的无情，可是文毕竟曾经和自己一起共事过一段时间，已经不陌生了。何况，他也不像那些穷凶恶疾的亡命之徒，自己为何还要将他赶尽杀绝？
　　“小姐，像文那样的人，如果不能够为己所用，不如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好。不能成为盟友，也决不允许他成为敌人，留在世上，对小姐来说，总是个祸害。”
　　“可是，他也只不过是投靠了别的起义军而已，也可以算是盟友吧？”梦悠搜索脑袋里每个角落，才找出这个解释。
　　流苏的嘴角上扬十五度，半晌才说了句：“梦悠小姐心里真的这么想吗？”
　　乖乖地闭上嘴巴。
　　的确，跟着流苏学习兵法那么久，这一点道理自己还是懂的。那些古书里记载的帝王，推翻前一个皇朝时，都会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联盟，王朝推翻之时便是他们相互争夺天下之时。远在毗狐的起义军，总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想到这里，梦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自己什么时候也有这种争夺天下的野心了？怎么可以忘记，自己是为了帮助姐姐推翻纳科德叶皇朝才来到这里的，而不是为了夺得天下才组建起义军的。
　　所以说，不论文是自立门户还是真的去投靠远在毗狐的起义军，对自己都没有什么绝对地影响，这样的话就更不应该对他赶尽杀绝。
　　想通了这一点，梦悠忽然变的无比轻松：“没有关系的流苏。我只要帮姐姐推翻纳科德叶皇朝就好了，所以说，文不管投靠谁都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啊！”
　　“小姐就只是想推翻纳科德叶皇朝就完了？那么，小姐为什么想推翻皇朝呢？”
　　“因为姐姐想这么做啊！我只是想帮助姐姐而已！”
　　“那么，小姐有没有想过推翻纳科德叶皇朝后会是谁来执政？人人平等。这种事情是你曾经生活的地方才有的吧？如果你不帮助他们指一条路，让你所希望能够实现的政权实现，那么，推翻纳科德叶皇朝又有什么意义？也不过是换一个纳科德叶皇朝罢了，那么小姐今天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呢？小姐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吗？”
　　“怎么会没有意义？”梦悠坐在重新搬来的椅子上，扭过头去不去看流苏那张因为严肃而变得俊俏的脸，“我帮助姐姐实现了她的愿望啊！”
　　流苏看着梦悠摇了摇头，这姐妹俩的偏执倒是一模一样：“那你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呢？”
　　自己存在的意义？
　　梦悠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从小她就和蓝素如同亲姐妹一般，在她眼里，哪怕在外人眼里有些奇怪的姐姐，也和女神一般优秀。只要能够帮到一直疼爱自己的姐姐，自己都会尽力去做。只要姐姐开心就好，她从来就是这么想的，其他的怎样都没关系。
　　只是，流苏突然提出时，梦悠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为自己做过一件事情，难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姐姐吗？那么为自己呢？
　　想到在沧州的经历，想到在牢房里遇见的王爷月华，梦悠突然觉得，要是像流苏所说的那样，推翻封建王朝，建立一个和自己的祖国一样的明主的国家，那么大家会生活得很幸福吧？只是，这样算得上是自己存在的意义吗？
　　梦悠有些茫然。
　　看着脸上的表情不停变换的梦悠，流苏微笑着转过身，从教台上下去。
　　看来梦悠已经开始有些动摇了，虽然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在赌博，万一被蓝素大人发现自己利用梦悠，或是被主人发现自己想违背荒漠之地的守则，加速封建王朝的灭亡，是绝对逃不过魂飞魄散的结局。既是如此，也总放弃不了自己的愿望——让这里的国家也能像蓝素所描述的她们的世界那般美好。
　　掀开帐篷独自一人踱步进去：“莺啼，你在吗？”
　　应声，一只黑色的乌鸦从角落里飞了出来。
　　“我希望，那位文大人能永远的停止呼吸，你明白吗？”
　　“是的，流苏管家。”
　　莺啼从帐篷里为她所特制的小孔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