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劫》安雪洋

9、官衔机杼

　　朝廷斗争波谲云诡，姚相与大将军的势均力敌之态势虽还保持着，但两派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时大将军渐渐走向颓势。
　　文帝身体日渐衰落，眼珠愈发混浊，乌黑的眼角也在昭示着他身体的虚弱，驾崩已是指日可待。如今外族犯境，大将军的兵部势力又不得不抽出一部分去镇守边界，如此一来，皇权便是要落在姚相手中了。

　　今日于闻舒来说，是上朝的第一个日子。他刚刚进宫，便碰见了赵晔。赵晔跟他打了个招呼，提到姚相，说道：“闻大人来得正好，这会儿离早朝还有些时候，姚相正和其他大臣商讨异族犯境之事，闻大人不妨随我前去听听，我也想听听你有何高见啊。”
　　闻舒并不推辞，便跟着赵晔一同过去了。

　　文官和武官大多数都已经进了大殿，闻舒瞧着武官那里正围着一个高大健壮的中年男人说着事儿，想来这男人就是大将军仲辉了。姚相周围也围满了人，文官们都急急地朝姚相说着什么，只有沈谭明一人站在一旁，显得格格不入。
　　闻舒不好与沈潭明打招呼，只能随着赵晔挤进了文官的人群里。姚相看见闻舒，说道：“状元爷来了，不妨听听他的看法啊。”
　　文官们闻言俱看向闻舒，有的甚至当即说了几句恭维的话。闻舒汗颜一笑，说道：“姚相抬举了，下官听说边境近来屡遭侵犯，带兵打仗终归是武官的事，待会儿陛下来了，咱们可得劝陛下出兵啊。”
　　其实闻舒什么也没说，只是表达了一个态度。姚相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本来也没指望闻舒能说出什么高见，现下只要表明一个投诚态度就行了。不一会儿，文帝过来了，大臣们纷纷站好。

　　“皇上口谕，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文帝并未说话，而是叫旁边的公公代为转达。
　　姚相第一个走出来，说道：“陛下，如今龙国边境不稳，突厥虎视眈眈，就连宋、卫两个小国也敢前来挑衅，臣希望陛下能够准许出兵，叫大将军带兵镇压这些犯境之人。”
　　文帝没说话，仲辉走了出来，说道：“陛下，带兵打仗是武官的天职，臣不敢推辞。只是现下京城不稳，陛下和太子需要臣守护在旁。镇压之事臣可派身边亲信前去。”
　　姚相又说道：“大将军未战先怯，可对得起自己威武大将军的称号？”
　　仲辉不忿道：“姚相慎言，本将军戎马一生，打过无数胜仗，如何会怕一个区区蛮族？现下陛下龙体抱恙，本将军自当得守护皇宫，陪伴陛下左右，姚相如此急切将我赶出京城，是否居心不良？”
　　赵晔也走了出来，朝文帝作揖，说道：“陛下，皇宫自然有御林军守护，孙洵率领御林军已多年，定然能够守护好皇上。只是放眼全国，虽说能够带兵打仗的并非只有仲将军一人，但是若要仲将军率军出征，定然马到成功，旗开得胜啊。”
　　武官们向来不善言辞，如今面对文官们的步步紧逼，他们已经败下阵来，竟无人可提出有力的反驳。姚相见时机成熟，便趁热打铁道：“陛下，带兵打仗仲将军是行家，对抗异族，守护边境，仲将军是最好的人选。”

　　闻舒当下不好说什么，让仲辉去打仗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龙京到时只剩下姚相一人，无甚兵权，好控制，所谓仕族的同气连枝，只要等到龙锦华登基推行新策，便就不足为惧。龙国现下已是风雨飘摇，除掉这些唯姚相马首是瞻的异心大臣，推沈氏一族上位，对龙锦华来说更加是有益无害。
　　仲辉手上的兵权是闻舒最为担心之事，如若宫变成功，龙锦华顺利登基，而仲辉丢下边境不管回宫夺权，龙锦华倒是毫无招架之力。

　　正当两方争执不休之际，张秋的声音从殿外传进来。只听他高声道：“太子殿下到。”
　　龙锦华大步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跪下，朝文帝说道：“父皇，既然仲将军不敢去，儿臣就替仲将军去打仗。儿臣才不怕那些蛮族，他们胆敢侵害我龙国边境，杀我龙国百姓，儿臣就要替龙国讨回公道。”
　　在场所有人都十分惊讶龙锦华的出现，闻舒的心跳更是漏了一啪。他对龙锦华的动机是清楚的，他想趁机夺得兵权。可是龙锦华如此急迫，搞不好以前的所有伪装都将前功尽弃。
　　文帝率先开口了，他十分生气，说道：“胡闹，你平常玩闹了些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仗是小事吗？轮得到你来大殿上胡闹？”
　　龙锦华不甘道：“父皇，儿臣听说了，突厥带兵的是他们的可汗之子，儿臣带兵前去，也算是龙国的有力回击。”
　　文帝气得说不出话，旁边的公公吓得拼命地给他顺气。姚相倒是笑了起来，说道：“太子殿下一片赤诚之心啊，是谁说太子顽劣不堪，今日我看太子倒十分识大局啊。”

　　一番话意味深长，文官和武官两方都开始议论纷纷，仲辉也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龙锦华，眼神复杂。
　　闻舒内心狂跳，暗骂龙锦华出棋惊险，当下又不好发言。
　　仲辉借机说道：“太子殿下雄心壮志，着实令人钦佩。只是太子殿下不曾带兵打仗，又如何去应对兵力强悍的突厥？臣虽顾及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安危，但如若太子殿下要去打仗，我这个老将军也没什么怕的，免得让世人笑话我，不如还是我去吧。”
　　话刚说话，武官那边颇为激动，纷纷劝说仲辉不要冲动。闻舒知道仲辉是恼羞成怒了，龙锦华一番话在暗指仲辉畏缩不前，这让高傲的大将军王仲辉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姚相赶紧见缝插针，说道：“既如此，仲将军也不好推辞了，不如赶紧带兵前去吧。”
　　龙锦华又说道：“不，你们都瞧不起我，你们都当我无能，可是我也要为龙国做些事，我要去，我得为边境百姓讨回公道！”
　　众大臣没说话，姚相和仲辉也不想理会龙锦华，他们本就不认为龙锦华有何带兵打仗之才能。

　　文帝头十分地疼，他对仲辉和姚相的争斗向来毫无办法，但当下心系龙锦华的安危，即使内心气急，也说道：“来人啊，把太子带下去。至于派兵之事，朕累了，明日再议吧。”
　　说完，文帝也不管其他大臣还想挽留，自顾自地就离开了，龙颜甚是不悦。

　　今日早朝凶险万分，闻舒和沈谭明未发一言。龙锦华被几个侍卫拖了下去，姚相和仲辉假意寒暄两句也离开了。闻舒自觉地跟在姚相身后，等待姚相的吩咐。
　　果然，不一会儿，姚相就对闻舒说：“上次本官想去食为天与闻大人把酒言欢，可惜中途被截了胡。今日不知闻大人还愿不愿意给本官这个机会啊？”
　　闻舒恭敬道：“下官荣幸，姚相若想来，下官这就回去吩咐准备。”
　　姚相点点头，便离开了。闻舒赶紧坐上自家马车，赶去了食为天。他吩咐闻牧准备好房间与酒菜，就静待姚相过来。

　　今日之事姚相许是有许多疑问，待会儿都要听听闻舒的看法。仲辉不肯去边境，姚相也知道仲辉是在忌惮宫变夺权；龙锦华的突然请命却是让他惊讶，接下来姚相就要向闻舒打听龙锦华的事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姚相果然如约而至。闻舒在门口迎接，将姚相带到了二楼的阁间里。

　　“一连闭门三四日，食为天今日可总算开张了。”姚相寒暄道。
　　“承蒙姚相关心，家兄也舍不得放着食为天这么好的生意不做。”闻舒笑道，“下官叫人备了些酒菜，如若招待不周，还请姚相见谅。”
　　姚相喝了杯酒，示意闻舒不必客套，当即就开门见山说道：“今日朝堂上，闻大人不发一言，可是有什么看法？”
　　闻舒道：“看法谈不上，只是觉得仲将军不肯离京，必然是在忌惮姚相您啊。”
　　姚相笑了一下，问：“今日太子请命之事，你又如何看呢？”
　　闻舒当即不忿道：“哼，顽劣之人，懂什么行军打仗，怕是脑袋一热前去送死罢了。”
　　姚相故作惊讶，说道：“闻大人可要慎言啊，皇家之事如何这样议论？”
　　闻舒愤怒地看着姚相，说道：“他日太子对本官行不堪之事，置皇家尊严与世俗礼法于不顾，使得我们食为天成为了京城最大的笑话，当真是顽劣不堪，下官何须慎言？”
　　姚相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闻大人，沉不住气啊。”
　　闻舒恭敬道：“下官惭愧。”
　　姚相又问：“依你对太子的了解，你可认为太子一直是在装傻？”
　　闻舒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不出所料，姚相已经察觉到太子的不对劲。心中虽然警铃大作，但闻舒表面仍然云淡风轻，说道：“下官与太子只是打过照面，依我看，太子纨绔风流、好色成性不像是假的。太子行事随性不羁，凡事不计后果，恰恰就是性情坏了所致。”
　　“哦？”姚相怀疑道，“若真是如此，太子又如何有胆量请命带兵打仗呢？”
　　闻舒嗤笑道：“太子怎会知晓行军打仗之事，怕是脑袋一热，以为像他曾经胡作非为一般简单，便想也没想就去御前请命了。”
　　姚相吃着桌上的菜，没接话，似乎是在思考。闻舒又添油加醋道：“姚相何须忧心？太子这边不足为惧，不如咱们帮忙向皇上求情，允了他的请求。到了战场上，不管是突厥还是仲辉一系，都不会让他活着回来。”
　　这番话说得阴险直白，就连姚相也在心中吃了一惊。他看了闻舒一眼，说道：“闻大人似乎对太子恨之入骨啊？”
　　闻舒也不假装，既然向姚相投诚，闻舒就索性把内心秘密都呈上来，这样也能更快取得姚相的信任。他说道：“那日太子殿下让闻舒成了全天下的笑话，如此仇恨，闻舒如何能忘。”
　　姚相又提醒道：“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如今皇上龙体抱恙，如若太子也不幸陨世，龙国可就无人继承了。”
　　闻舒阴阴一笑，说道：“龙国有姚相这般经天纬地又位高权重的人才在，又怎会因为皇家崩亡而风雨飘摇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支撑着龙国上下究竟是谁。”
　　姚相笑出了声，看了闻舒一眼，不说话。闻舒又给姚相倒了杯酒，微微一笑，两人心照不宣。

　　猜猜闻舒究竟在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