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华凉》云光淡兮

1、圣旨

　　那一夜的帝都，大雨倾盆，轰轰作响的雷声盘旋在庄严肃穆的皇宫之上。
　　我身披着一袭白色狐裘，站在雕花长廊间，隔了雨帘望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少年，单薄的衣衫已经湿透，他发丝沾染上的雨滴垂垂落下，目光中是不容忽视的坚定和倔强……
　　这一刻，我的心蔓延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刺痛，他是尊贵的皇子，是我最疼爱的弟弟，却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和自己的哥哥作对，不惜违背自己父皇的圣旨。只是，我怎么舍得放弃自己心爱的女人，去成全他们的一生一世？
　　“太子殿下。”
　　身后传来一声温婉的呼唤，不用回头我已经知道是谁，“天气阴寒，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二皇子殿下他这般执着，想必对董小姐是深爱之极，殿下为什么不能成全他呢？”她的声音淡淡地，让我听不出丝毫的情绪，于是我侧首，紧紧地锁住她有些苍白的脸颊，“你又怎知，我对清画不是深爱？”
　　她的眼眸微颤，迎视着我的目光毫无退却之意，“可是,殿下并不能给董姑娘幸福，不是吗？”
　　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她说的不错，清画一心求的是唯一，可我是太子，就算我愿意，江山社稷又怎能允许？
　　可是明明知道她不会和我在一起，即使是父皇下旨赐婚，她的心也不会在我这里……因为她爱的是眼前这个跪在雨中的少年，我的弟弟……
　　崇明二十五年，帝下旨，太傅之女董氏端庄得体，娴雅知礼，特赐与二皇子为正妃，三月后完婚。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正侧卧于软榻上饮酒，却听内侍通传皇后驾到……
　　我整了整衣衫，起身恭敬地向缓步而入的母后请安，“儿臣参见母后。”
　　出乎意料的，她温和地握住我的手，“毓明，母后知道你的苦楚。可是这一次，你做得很好。”
　　我心中一震，抬眸望着她，看到的她仍是一如既往的华贵妆容，深邃的眉眼间闪动着一抹算计，“此次陛下必定有感于你的宽宏，余毓和为了一个女人忤逆了他，他必然会产生芥蒂。”转而她的语气柔和下来,“毓明，有朝一日你登上皇位，天下女人尽在你手，不需要为一个董清画伤了自己的身体。”
　　“儿臣明白。”我压抑着心中的酸涩平静地开口回答，“母后今日前来，是否有事在身？”
　　她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来看看你。”说着，她温柔地伸出右手抚了抚了我额间的碎发。在这一瞬间，我几乎有了一丝想要哭泣的冲动，可是我不能！
　　“妾身给母后请安。”
　　远远地，我便看到一袭水蓝色宫装的女子款款走了过来，声音轻柔优雅，母后看着她，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对我说道，“毓明，华雅毕竟是你的太子妃，不论如何你都要好好对她。”
　　母后离开了东宫后，我才注意到华雅今日妆容竟透着丝丝的妩媚，朱唇轻点，秀发如云般柔软，白皙的脸颊透着几分嫣红，她慢慢地走到我的面前，身上散发出了阵阵的馨香，我不禁一愣，这华雅一向端庄温婉，怎么今日竟透着几分与众不同？
　　然而很快地我就明白了过来，她柔柔地靠在了我的怀中，喃喃说道，“妾身知道，让殿下亲自请旨，撤回婚约，殿下必然心中不痛快，就让妾身……”她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头也在我怀中更深埋了几分……
　　“是吗？”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微笑着，“难得太子妃如此体贴……”说着，我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朝着重重帷幔走去……
　　这一夜的我，脑海挥之不去的是昔日董清画眉目如画，目光中含着几分叹息望着我说，“若你不是太子，该有多好……”
　　可惜，我是太子，还是一个要时刻想着稳固自己地位的太子，注定不能与她长相厮守。
　　第二日我刚下朝回来，便有侍女前来禀报，“太子殿下，董小姐求见。”
　　我停下了脚步，垂眸低语，“她在哪儿？”
　　“东宫侧殿。”
　　挥退了跟随的侍从，我怀着复杂的心绪踏入了侧殿，映入眼眸的便是那一袭堇色纱裙，“清画……”
　　她转身回眸，刚想下拜，我挥了挥手道，“不必了，原来你可是不跟我讲这些虚礼的。”
　　她微微笑着，精致的鹅蛋脸上透着一分不易觉察地甜蜜，“今时不同往日，今后我是殿下的弟媳，二皇子妃，怎么能不讲礼数呢。”
　　看她这一副如愿以偿的样子，我的心再次变得钝痛起来，“清画今日来，是所为何事？”
　　她微微颔首，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清画今日前来，是为了归还一样东西。”
　　我看着她从衣袖间拿出的东西，霎时间浑身如坠冰窟，那是一枚紫云玉佩……
　　那年的初春，她偷着跑出府邸到了伊人湖畔，莺飞草长，春光融融，那一袭素白纱裙蹁跹，映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成了我眼中最美的一道风景。
　　她蹁跹起舞的那一刻，不知道我站立在柳树下，直到她离开，我才捡起地上掉落的香囊，怔怔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后来我特意到了董府，将那香囊归还，同时还有我的一枚紫云玉佩。从十三岁那年起，我就对她有了朦胧的爱意，送她玉佩却又不敢确定她的心意，只好交由府上她的贴身侍婢代还……
　　令我欣喜的是，她并未提及那枚玉佩，一度让我以为，她是愿意接受我。只是如今，她亲自归还，我还有什么理由欺骗自己？
　　我的心微微颤抖，手指轻轻接过那枚玉佩，一时间殿中的气氛有些沉默。
　　“我……我要走了。”她突然开口，仿佛不愿再与我多做纠缠，我独自站在那里，看着她即将要踏出去的那一刻，我猛地说出了口，“其实这么多年，我对你的爱，你一直都清楚，是吗？”
　　她的脚步一顿，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对不起……”说罢，便快步踏了出去，留在我眼中得不过是她离去时翻起的堇色裙角。
　　“哈哈……”我踉跄地紧紧抓住身旁的紫藤桌，亲耳听她说出口，果然是如此心如刀割……
　　“若你不是太子，该有多好……”那日她的叹息犹在耳边，恍惚让我以为，只是因为身份的阻隔，所以她不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我。
　　若是如此，我即使是放弃了她，也可以告诉自己，她是爱过我的。只是今日，我终于明白，即使我不是太子，即使我能够许她唯一，她也是不会嫁给我的吧。
　　我踏出侧殿，仰头望着晴朗的天空，仍带着雨后清新的气息，竭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酸涩，从今以后，我与她恐怕是再无纠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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