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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31.在下一时情难自已 ...

  •   聂展眉顿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没有。
      当时她全部心神都放在殿内议事上,现在回想起来,的确她和廖业再上崆峒时,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任何峨眉弟子。就算在执事殿前,各派门人聚在一处低声猜测殿内情形时,她也没有在人群中看到什么熟面孔。
      难道她们真的没有上山?
      不,曲家峰身为崆峒门人,自然会处处回护崆峒派,他的话不能全信。如果确如守静师姐所说,峨眉已经和崆峒做好交易,那么次日两位师姐上山后发现展眉失踪,一定会向崆峒派要人。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两位师姐也许会因为一时气不过而愤然下山,赶回峨眉请师父出面做主……
      可是怎么可能呢?
      且不说守静师姐完全可以声称展眉是随她们一道上山却无故失踪,因此向崆峒派叩山要人,就算她们一时急火攻心没有想到这一折,堂堂武当掌门、她爹的师父孟真人就在崆峒山上呢,别人她们信不过,她师姐难道还怕这位德高望重的师祖会对自己的徒孙不利吗?有他出面说话,崆峒派又怎么敢四处宣扬、怎么会敷衍了事?既然两边都找不到人,崆峒派又有现成的段山谦被害的理由摆在眼前,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借机大肆搜山、以证清白?
      可她和廖业上山时,崆峒山上还是一片秩序竟然,她当时在殿外也听得清清楚楚,孟真人与崆峒派萧掌门之间一派平和,全无龃龉,显然之前没有发生过任何争执。
      也许是……
      没有也许了,她了解守静师姐,就像守静师姐了解她。守静师姐如此做,只可能是故意为之。

      展眉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终于撑不住眼前一黑,整个人当即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好在廖业就站在她身后不到一拳远的地方,她刚刚膝下一软,廖业便已眼疾手快地一把勾住她腰将她捞起来放到椅子上坐好。向望山也立即察觉到这边动静,慌忙蹭过来帮她把脉,嘴里不住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不声不响就晕了啊?丫头你心里有啥不痛快的你跟我老人家说!……唔,气血攻心啊这是。别生气啦丫头,谁欺负你,我老人家替你打他!——或者我老人家帮你点住他,丫头你亲自打来解气!”
      廖业沉默地站在一边,低头看一看展眉脸色,又伸手抵住她顶心暗送内力,助她平复气血。
      那股似凉似热的真气再次缓缓注入她脑顶,只几个来回的功夫,展眉眼前的黑雾便已被驱散得一干二净,耳边也不再嗡嗡作响。她深呼吸几次,这才向后缩一缩手腕,哑声道:“向伯伯,我没事了。”
      向望山再摸摸她脉搏,又眼带笑意地扫一眼廖业:“唔,你可吓死我老人家了。你刚刚想什么呢这么大反应,是你师姐的事儿不?唉哟丫头啊我跟你说,曲家峰这小子说的话也未必就都是真的了,兴许他也被人骗了呢?天塌下来有你向伯伯顶着呢,你只管放宽心,啊。”
      展眉勉强勾一勾嘴角:“向伯伯,我正想求您一件事。”
      向望山忙不迭地:“你说你说。”
      展眉祈求地望着他:“求您帮我查查,我两位师姐从崆峒派离开之后,是直接回峨眉复命了,还是又去了什么地方?中间有没有出什么事?我师父以为我现在在做什么?峨眉……峨眉最近有没有出什么事?”
      向望山连连答应:“好好,行行,都包在我老人家身上!我老人家准保帮你查得彻彻底底,一点儿错都不出!……不过这事儿急不得,我老人家出门就带了一只鹰,查什么都得靠它,你还得给人留点探查的时间是不是?向伯伯跟你保证,少则半个月,多则四十天,我老人家就一定把这事儿给你查清楚啰。不过在我老人家下结论之前,你自己可不能乱想哈!”
      展眉苦笑一声:“好,我不想。”说完又强打精神,自己换了个话题问他,“所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排查华亭县的富户,探访白教使者的行踪吗?”
      向望山转一转眼珠,打了个哈哈起身笑道:“不急,谁还打算一口吃成个胖子吗?一张一弛,方为文武之道嘛!——小郑啊,这茶肆是你自己开的,是吧?”
      郑涯陡然被他点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得先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是弟子与朋友合开的。”
      “都一样都一样。”向望山一把勾住自家徒弟肩膀,挤眉弄眼地问他,“你知道你师父我老人家要来,肯定准备了不少好茶叶准备孝敬我吧?你看我进来这大半天了,连口茶都没顾得上喝一口,是不是有点不太像话啊?走走,陪我老人家下楼挑几样好茶叶去!你可不许藏私啊!”
      其实这雅间里茶具铜炉一应俱全,桌上也摆了好几只茶叶罐子,单等他老人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只是向望山从进屋起便一直不得闲,自然也就没顾得上玩这些花活。现在用这个理由问罪,未免有些故意找茬的意思。
      郑涯却立即会意,异常自然地帮他圆话:“是弟子一时疏忽,没把好茶摆进房里,也难怪师父您瞧不上这些大路货。弟子今年特地搜集了好些名茶,全都放在库房中好好封存着,师父既有兴趣,弟子这就带您下去挑选。”说着又含笑示意曲家峰和圆性,“哥哥知道两位兄弟也是风雅之人,不如就沾我师父的光,一齐去饱一饱口福?”
      曲家峰瞥一眼展眉,犹豫片刻方含笑答应:“曲某求之不得。”
      圆性自然没有异议。

      四人当即有说有笑地迈步出门,郑涯最后一个出去,竟仿佛不记得屋中还有人似的,随手将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展眉见郑涯如此,哪还能不知道向氏师徒的意思?她不由苦笑一声,有心也跟着起身下楼,但双足却仿佛灌铅一般,手上也鬼使神差地抓住廖业的袖子,不让他离开半步。
      廖业当即低头看她,目露询问之意。
      展眉垂着眼睛沉默一会,才有气无力地替自己解释:“我现在不想哭,也不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不用学他们躲出去。”她一边说,手上一边攥得更紧,片刻后又苦笑道,“你听我说说话吧。有些话不说出来,实在是有些憋得难受。”
      廖业自然点头答应,想了想,又索性直接蹲在她面前,双手攀住太师椅的左右扶手,好叫展眉不必抬手便可继续抓着他。
      展眉感激地冲他勾一勾嘴角,一手仍旧攥着他袖子,一手捂住眼睛,半晌才闷闷开口:“你也觉得我刚刚求向伯伯的事是自欺欺人吧?透骨钉一事已经证实,崆峒派的确有隐瞒伪造的理由,那么曲家峰说的很可能就是真的。伪证一事,也确实如曲家峰所说,他们直接送走我就是了,我权衡利弊之后,必然不会再跳出来坏他们的大事,他们没必要赶尽杀绝,将我逼入绝境。”
      她深吸一口气:“所以守静师姐一定是骗我的了,对不对?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如果守静和守心师姐还没有回峨眉复命,我师父和师祖怎么会毫无动静,我又怎么会半点消息都没有听到呢?”
      展眉缓缓看向廖业,视线却始终不能聚焦:“可是自我五岁拜入峨眉门下那天起,便是守静师姐一直照顾我、疼我。我一时吃不惯山上饭菜,她就问明我家乡饮食习惯,自己下厨做了给我吃;我刚刚绑沙袋练功时不能适应,两只脚腕都磨破了皮,是她细心帮我上药,替我连夜缝了护腿,嘱我贴身穿着。外头卖的鞋子不合脚,穿着容易起水泡,她寻着空便帮我量足纳鞋,一纳就是十二年。……她每回下山都要买些小玩意逗我开心,我及笄后的第一根钗也是她给我买的,她说……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知道打扮自己可不行。……十二年来,我与她朝夕相处,早将她视为长姐,就算我爹也要排在她后面,她又怎么可能故意害我呢?……如果是她有意害我,那这过去的十二年又算是什么呢?”
      她说完自己先发了半天呆,而后又是苦笑连连:“就当是我矫情吧,可是……我如果不亲眼见到铁证,不亲耳听她承认,我便永远都不会死心。”
      廖业沉默片刻,慢慢反手翻腕,试探地握住她攥着他袖子的那只手,低声道:“我明白。”
      他的手掌粗糙而宽厚,手指劲瘦修长,只一握便轻松将她的拳头完全包裹了起来。展眉感到手上传来的阵阵热意,心中莫名想要更多。
      她不由一惊,连忙三省吾身。
      不,不是那种。她没有觉得小鹿乱撞,也没有因此而心弛神荡,她与廖业四目交对时仍然能够平心静气,她只是在今天,此时此刻,想要更多的……物理性的安慰而已。
      许是她一时软弱,展眉没作什么挣扎便屈从于内心的冲动,坐直了身子低声问廖业:“英雄,你的蚌壳现在是关着的吗?”
      廖业一愣,而后略有些茫然地点一点头。
      展眉深吸一口气,用空着的那只手按住他肩膀,片刻后又顺势勾住他后颈,将自己慢慢拉向他。
      廖业没有任何抗拒的动作,两臂仍然搭在太师椅上,不闪不避地望着她,只是眼中微有不解。
      展眉干脆一鼓作气地扑进廖业怀里,抱着他脖子低声问:“你就当现在是戌时正,你关紧蚌壳不要练功,可以吗?”
      廖业在她扑过来的那一刻有瞬间的僵硬,而后又立即放松下来,双手轻轻扶住她后背低低道:“好。”
      展眉想了想,又贴着他耳边轻声问他:“你会替我注意有没有人回来的吧?”
      廖业低声答应:“自然。”
      展眉这才完全地放松下来,将头靠在廖业肩上闭目不语。片刻后,她竟又有些晃神:自她走火入魔以来,她总是被迫像剥洋葱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将她认为足可信赖的一部分从身上剥离出去。——自己不能信,师姐不能信,峨眉和武当不再是她的靠山,向望山因忌惮他们才与他们刻意交好,德高望重的一派之长首先计较的是自家门派的得失,而后才会顺道聊一聊江湖道义。……仔细算一算,她信得最多的人,竟然是被“她”绑在她身边的廖业。
      这是不正常的。
      展眉默默提醒自己。
      而后她便觉得坐在椅子上抱着他的姿势实在太过别扭,于是干脆滑下椅子,整个人都挂在了廖业身上。
      廖业身上热力十足,肌肉的每一处起伏都万般符合人体工程学设计。为了让她挂得舒服,廖业又从蹲姿改为半跪,上身微微后仰,令她可以半趴半挂地赖在他身上。他像抱着一缕雾气那样松松圈着她,既不会轻到令她毫无所觉,又不会紧到她心生厌恶,展眉用脸颊轻轻蹭一蹭廖业颈侧,只觉得脚下终于踩到了实处,身心慢慢各归本位。
      这是不应该的。
      为什么不应该?因为男女授受不亲?他们“每天一炷香”的传统已经保持了一个月,她对他上下其手了这么久,这个拥抱难道就比之前过分很多吗?既然旁人不会之情,双方不会计较,她为什么一定要委屈自己,任由自己被负面情绪淹没?
      展眉将脑海中的卫道士利落地打包封箱,闭着眼紧紧抱着廖业不放。
      廖业便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半晌,又像哄小孩那样轻轻拍扶她后背。
      展眉不由笑,又享受片刻才微微退开一点,半是真心半是玩笑地向他道谢:“我感觉好多了,谢谢哥哥。”
      廖业侧目端详她片刻,又握着她手肘将她重新托回椅子上坐好:“不必客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031.在下一时情难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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