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二十二、叙前情夫人还书 ...

  •   “但这一切,从三年前的中秋开始,便全都变了。”
      见柔奴似要说些什么,王夫人摆了摆手,“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娘子且稍安勿躁,慢慢听我说来,可好?”

      见柔奴终于点了点头,她微微笑了笑,又接着道,“老实说我不是一个多才的女子,打理家事还好,但若要与官人谈诗论曲,心意契合却是万万不能的。但官人并未嫌弃,也从未像别家男子一样,出入妓馆行院,行那风流韵事。直到三年前中秋,他赴宴归来,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画了一夜画。”

      说到这,她轻轻看了柔奴一眼,而柔奴却已经呆怔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几次劝他休息,他都不肯,我偷偷瞧了一眼,那画上都是同一个美人。打那之后,他便时常出去,虽不是满身脂香,夜半不归,但我也知道,他的心已经遗失在外面了。我与家母哭诉,母亲却说,不过一个歌姬,你与他买回家就是了。我却不肯,总想断了他们的联系,终于求得父兄帮忙,给官人荐了一个外放的差遣。又吩咐小厮,买通了驿站,将他所有往来书函,一一查过,再发送出去。”

      听到这,柔奴诧异地睁大双眼看去,想不到,当年大人外任竟是夫人的手笔,更是扣留了那写给她的信笺。可她做这一切,又有什么错呢?叹了口气,终是垂下眼,一句话也没有说。

      “三月多前,官人回京,那时我早已发了病,只是没当大事,又有些讳疾忌医,便瞒着没说。我见他又去了行院,却郁郁而归,心下高兴,只当那风月场中的女子早已琵琶别抱了。心想着,只要我细心陪伴,定能让他的心放在我身上。哪知,老天却没给我这个时间。”

      说了这半天,她已有些累了,柔奴便示意婢女带她回去休息。前因后果,她已然知晓,而她与王巩,自那日重逢后,亦是恪守礼仪,不曾有一丝逾矩。再让她说下去,不过是徒增彼此伤悲,已没有什么意义了。

      但王夫人却不肯,她喝了口茶,必要把这个故事讲到底。

      “那日请娘子来看诊,我便总觉着娘子有些面善,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偏偏那日官人也总似有话想要问我,却终究摇头叹气,什么也没问出口。我这段日子,日思夜想,终于想起来,为何瞧你面熟。”

      说到这,转向柔奴,盯着她的脸道,“你不就是那画中的美人?”

      说完,呵呵一阵轻笑,自嘲一般,“你瞧我,当年千方百计断了你们的联系,谁知竟因我的病,把你请回家来,你说这是不是就是缘分?我折腾了这许久,把自己折腾到命不久矣,才明白命里有时终须有,若是老天注定的缘分,任别人怎么拆,也是拆不断的!”

      喘了会儿,又接着道,“我本想怨恨你的,可又一想,即便当年还是歌姬时,你也不曾真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更何况,你如今身为女医,明知我是谁,却也一直在全力帮助我。我又凭什么去怨恨呢?”

      说罢命婢女端过来一个小书匣,放在柔奴面前。“这是他两年来写给你的书信,我并未看过内容,如今便都还给你吧。我知道自己熬不了几天了,娘子也不必再为我费心,这段日子,多谢你了。”

      说完便示意婢女背她回去,不再看柔奴。柔奴瞧着她失了一切生机和心魂的模样,亦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不过叹了句,“夫人做的没错!”

      王夫人这才回过头,微弱地笑了笑,“若你二人日后真能相守,便劳娘子多多照应我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吧!”
      柔奴不知该作何回应,只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坐上回程的马车,捧着那些迟来的信函,柔奴心中百味陈杂。适才听王夫人讲述,她始终不知该作何反应,是该劝慰,还是该怨怼。若说劝慰,她以何身份?若要怨怼,她又有何立场?

      两年前,她是歌姬寓娘,与王巩虽互生情愫,却也从不曾挑明。二人相交,虽有寄情于书画,却也是谨守礼仪,从不逾越。她从未想过以歌姬的身份追随王巩,即使那时王夫人真的派人去赎买她,她也是不会应的。

      可王夫人的所作所为又有何错?她是王巩的夫人,自该维护自己的感情和家庭。她虽心有算计,也不过只为了自己的官人。换做是她,面对满心爱慕的官人心有他属,只怕会更加疯狂吧。

      兜兜转转,是对是错,谁又说的清楚?都是一片真心,只叹造化弄人罢了!
      思绪百转,终了也不过悠悠叹了句,“可见,与人为妾之事,是万万行不得的。”

      回到闺房,犹豫再三,柔奴终是打开了那盛信的小书匣。取出第一封,展开细看,却是他离京不久便写下的。

      “一别月余,姑娘安好。巩自离京,经汴河顺水而下,次月至徐州。
      途经古都商丘,听闻传说故事,相思鸟吟唱千年一曲,月下老人牵情千里一线。美好爱情,或凄美,或圆满,让人艳羡。

      又经砀山,梨园遍野,累果于树,据闻,若二、三月间到此,放眼环顾,全县雪堆云涌,银波琼浪,沃野千里,一片花海,蔚为壮观。不由感叹,若有缘与姑娘同游于此,定再无憾事。”

      又看第二封,是写于七夕之时。
      “乞巧楼前雨乍晴,弯弯新月伴双星;邻家少女都相学,斗取金盆卜他生。七夕弄巧,不知姑娘可曾望月穿针,焚香列拜?一年一夕,牛郎织女鹊桥会,巩恨不能身化鹊儿,飞抵京师。”

      读到此,柔奴不由会心一笑。那年七夕,她心念着他,偷偷做了许多乞巧之事。如今才知,千里明月,那人亦在对月相思。

      之后五六封,大多讲述他两年里遭遇的趣事,或是与友人游水登山,饮酒赋诗的乐事。不时感叹,若有柔奴在,琴笛相和,更是一大幸事。

      柔奴随着他的描述,或莞尔一笑,或摇头感叹,竟真似亲历了他的生活一般。

      读至最后一封,信上并无他言,只有两首《长相思》:
      “雨如丝,柳如丝,织出春来一段奇,莺梭来往飞。酒如池,醉如泥,遮莫教人有醒时,雨晴都不知。
      燕成双,蝶成双,飞去飞来杨柳旁,问伊因底忙?绿纱窗,篆炉香,午梦惊回书满床,棋声春昼长。”

      一别两年,九封信函,杳无回音,相思已成愁。

      不知不觉,眼泪已滑至香腮,王巩对她用情至此,也不枉她思念两载,始终将这人藏在心底。
      轻轻抚过多宝阁上的大头娃娃,将那个男娃娃捧在手心里,这娃娃已经有些龟裂变色,却仍被视如至宝。点点他的额头,又抚过那呵呵笑着的嘴角,柔奴眼含热泪,却又泛起微笑。“你待我的心意,我全明白了,得君如此,无以为报!”

      这之后,柔奴亦不免陷入情愁,对王巩的爱恋,家世的悬殊,王夫人的病重,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一起,让她既期待又害怕,也不知这份情,能否开花结果,修得百年。

      她最近时常心不在焉,除了专注诊病之时,连吃饭都会失神,傻傻捧着饭碗,却将米粒都送到了身上。

      陈娘子大为疑惑,不由惊道,“柔儿,你怎么了?”
      “啊?”此时方才如梦初醒般,道了句,“我吃饱了。”便转身回了闺房。

      “这孩子怎么了?最近时常走神儿。”陈娘子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盼着有人能给她解答。
      陈旭木木地摇了摇头,陈太医捋着胡子深思,倒是同为小女儿的柏氏,似有些心得般,疑问道,“莫不是在相思?”

      “你别胡说。”陈旭连忙否道,“除了那个王爷,没看见妹妹与什么适龄的男子接触,那个王爷不可能的。”陈旭从不中意赵頵,也明白柔奴对赵頵没有意思,否定的非常干脆。

      柏氏嘟了嘟嘴,小声嘀咕道,“那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旭又愣愣地摇了摇头,倒是陈太医似想起什么般,也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没几日,赵頵来约柔奴同去玩,却被柔奴推拒了。这也更加肯定了陈旭的说法,此事与这位王爷指定是没有关系的。

      倒是赵頵颇为纳闷,那一向盯得紧的义兄,都成家立室,忙着看顾自己媳妇去了,怎么柔奴还会谢绝他呢?殊不知,那真正强劲的对手已然归来。

      某日,自认窥得其中关键的陈太医,找了柔奴到书房,悄悄问道,“柔儿啊,你是不是与那王大人有情?”

      “啊?我,我……”柔奴又羞又慌,不知该不该如实回答。
      “你在烦恼什么,难不成只是你一厢情愿?”

      “不,不是的,他,他也……”支支吾吾,终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即是两情相悦,为何还?”忽而想到什么,陈太医叹道,“义父明白你的顾虑了,只是如此瞻前顾后,实在不似你所为。”

      “可是王夫人,即便她……王家世家名门,我们……”差太远了啊,他家能娶我这般出身的媳妇吗?

      这便是困扰柔奴许久的问题,相爱容易,相守难,若做不成夫妻,为妾室,她是不愿的。既不想与人纷争,也不想伤害无辜之人。

      陈太医却拍了拍她的肩头道,“事在人为,你没努力过,焉知结果?若你二人同心同德,一同争取,未尝没有好姻缘。不管结果如何,咱们一家人都与你同在。”

      一番父女沟通,终让柔奴冲破迷雾,含笑点了点头。义父说的没错,她至少该去努力争取。

      夏末,王家举办了隆重的葬礼,柔奴亦在送葬队伍通过的路上,避于一角,默默送了送王夫人。那位用情至深,却红颜薄命的夫人,也许并不想见她吧。

      前方打马前行的王巩,却忽然回过头来,相视凝望,默默无言。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