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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吴家老幺不讨老太爷欢喜是人尽皆知的。
      老太爷喜好僻静闲淡,这老幺偏喜热闹浮华;祖传的家业是施药救人,他偏偏自己设了个当铺,专干些趁人之危的勾当。有人在背后指手画脚,他会道:“我不曾求着那些人来典当家中珍宝,当了大可赎回去,若是没钱来赎,我就只能收下,要说我不仁,怕有些不通情理。自己没本事,哪怪得了别人。”
      吴家三省是个耿直人。
      当铺布置秉承他一贯作风。进门使人感到局促不安,留给顾客的空间异常狭小,只可行一人。鉴定师傅同这外边隔了深色木栏,木隔板自上而下,遮蔽内里格局,有些莫测之意,高高的踏板供顾客站上将需当之物从一小口递进去,有很深的疏离感。
      若是遇着了大主顾,鉴定老师傅会扶一扶老花镜,万分恭敬地道一句:“贵客稍等片刻,待我去请示请示掌柜的。”随即躬了身子,快步移向后堂,同正在呷茶或插花的吴三省咬咬耳朵。
      这次有些不同。身处后堂的吴三省虽也在插花,手里还携了一支新鲜的鸡冠花,嘴里却难得出声:“大侄子,你瞧我这凤凰插得像不像?”
      “三叔,我瞧着倒是有点像疯了的野鸡……”吐字含糊不清,原是一连塞了好几块桂花糕在嘴里的吴邪。说完之后不负三叔所望,吴邪噎着了,不住向外喷白米粉。同坐一桌的张起灵意外贴心地倒了满满一杯凉茶,给吴邪递去。只听“咕咚——”一声,吴邪活过来了。
      接下来就是撂下鸡冠花抹手的三叔的说教:“你说说你说说,每次一来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吃我的点心,知不知道这是你文锦姨特意给我做的?没出息的小东西。”
      “您是说隔壁点心铺的文锦姨?叔,不是我说你,这都多少年了,自打我记事起就看你俩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啥的,到底有没有个谱儿啊,您行不行啊?”
      “说,是不是尽在学堂看闲书了?我告你爹娘去——”
      于是,又一次斗嘴以吴三省卑鄙下流且无耻的欲告家长结束,吴三省胜。
      叔侄俩的拌嘴铺里的人早就习以为常,也晓得何时是可以插嘴的。于是,躬一旁许久的鉴定老师傅道:“掌柜的,这次来了个易碎的,您去看看?”吴三省瞬间表情正经,想了想,往吴邪看去:“这次就让我小侄子去见识见识,男娃娃总要见见世面的嘛。”
      于是吴邪跟着鉴定师傅走几步出了隔开前后堂的屏风,张起灵自是跟着。
      是个青瓷瓶,釉色很正,胎体透薄,胎底有老迹。典当的瞧着像个落魄公子,一脸纨绔:“这可是我家传世宝,南朝青瓷!要不是这次急用钱,我就是死也不会卖了它的!”看那神情倒不像是不想当的。
      吴邪接过,端详了一阵,随后举过头顶奋力一砸!清脆的碎裂声,碎了纨绔子弟的得意表情,碎了鉴定老师傅镇定的神色,但没能破坏张起灵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以及跟着出来的吴三省的竟有欣赏之意的微笑。
      “不好意思,手滑了。”吴邪在睁眼说瞎话。
      纨绔子弟终于暴怒:“你这是谁家的泼娃!……”
      依旧微笑的吴三省咳了两声,气势非凡,四周静得怕人:“大侄子,不解释解释?”
      吴邪从一堆碎瓷片里挑了一块,指着横断面开始欠揍的科普:“喏喏,瞧,这两边颜色有点不一样吧?这是瓶底同上边一起碎掉后的截面,我摔的真是太有技术含量了,一般人摔一摔通常会整个底都掉下来,当然那样更能看出来……最后,我是怎么不摔就看出来的呢?咳咳……你见过体胎那么薄的青瓷么?”说罢甩下碎瓷,看向吴三省,那眼神好像在说:怎么样?我还不赖吧?
      纨绔子弟顿时哭丧了脸,仍不死心道:“可这瓷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好歹算老物吧?!!”吴邪傻眼,和着这还是手作世家极有收藏意义的纪念品?
      好在吴邪是个机灵孩子,当即往三叔背后躲,没忘了拉着张起灵往自己身后藏。
      只见吴三省满脸可亲的笑:“真是对不住,要不您出个价?”纨绔子弟本挂不住的自信满怀的笑又现了,自己刻意压了压:“且不说这瓷价钱多少,就这泼娃随随便便把它砸了是万分不对,若说赔偿,至少这个数!”说罢伸出五根手指。
      吴三省了然,向着账房先生:“去给这位爷支五十银元。”语气淡漠。
      却见纨绔子弟又耐不住了:“五十?怎么够?!!至少五万!!!”
      听到吴邪在身后倒抽的一口凉气,吴三省脸色顿变,提着纨绔的领口就拖到了当铺口,铺里伙计紧跟其后。吴三省重重放手,纨绔摔倒在地。只听威严不容抗拒的声音起:
      “我最恶贪得无厌,看看这招牌上写的是什么字!”众人视线转移,只见招牌上阴阳怪调地标了:诚信经营,违者后果自负。“这【诚信】二字,既是对我,也是对你!”说罢不等纨绔反应,又提着他的领口摔到了铺内。苍蝇般,伙计们又跟进。
      吴三省脸色此时已是冰寒:“这道上的规矩想你也该懂得,是要剁手还是跺脚?又或者,拿着钱滚?”纨绔浑身僵硬差点尿了裤子,这会儿头朝地磕头磕得频繁:“拿……拿钱……”
      账房先生取了个包裹包好五十银元,递到吴三省手里,吴三省甩手扔下,骂道:“滚!”纨绔扭了个难以言喻的动作爬出了铺外,落荒而逃。
      待当铺里的喧闹停歇,吴三省又变回了那个呷茶插花的吴三省,慢步踱至后堂,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捧一碗茶,用茶盖撇了撇茶沫。跟在后面进来的吴邪有些不知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的忐忑,两手搭在小腹绕圈,头低得快掉。
      吴三省竟忍不住笑出声:“大侄子,不赖啊,竟看得出来是旧底接新瓷。”说罢掩不住笑意地呷了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吴邪嗡嗡的声音有点不高兴:“您这是夸我损我呢?”
      吴三省继续开玩笑:“夸你。”
      吴邪的短发有点蓬松,若不是没戴发冠,真要应那句【怒发冲冠】之说,浑圆的眼睛直瞪三叔。
      吴三省安慰孩子:“下次做事圆滑点,别这么偏激,说砸就砸,这手段,倒有点像年轻的我,有点出息!”人到中年,就喜欢回忆往事,夹着褒扬褒扬自己的风流韵事,吴邪瞧着三叔没取笑自己一番,不再搭腔,转身准备找张起灵耍耍。
      却看见张起灵盯着后堂香案的刀架发楞,刀架上应该是横了一把长刀,此时盖了一块纹龙的金色布帛,肯定是个好东西。
      “三叔,这是啥?”吴邪走向刀架,没等吴三省答复,一把扯开金帛。
      是一把藏刀,刀鞘精美,墨色竟亮得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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