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
海因茨这几个晚上常常回来的很晚，原来基本上是九点钟，但昨天的敲门声一直到十点半才响起。而现在时针已指向10，外面仍旧一片死寂。
爱丽丝困得打起了哈欠，她不愿和我一起等了，拖着她没织完的手套便睡眼朦胧的上了楼，我却没有丝毫困意。不知是由于激动还是其他莫名的心情，我的脸有些发红，眼睛总想往窗外和落地钟上瞅。当我意识到我第七次看表时，我心里一咯噔。
“够了。”我自言自语，“真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黛西鲍曼，那张表你看了二十年了。”
昨天我打碎了一个杯子，那个咖啡杯是漂亮的白瓷的，爱丽丝非常喜欢。事后我一头雾水地向她道歉，虽不知怎么会莫名的神情恍惚，但是心里很内疚。爱丽丝如以往没什么表情，她毫不在意地摇摇头，然后却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像是探究，也像是同情。
我摇摇头，努力把奇怪的念头赶出脑海。
十点十五分，院子里传来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随即意料之中的敲门声响起。我吞了口口水，呼吸一下子乱了节奏。
“很抱歉。”海因茨风尘仆仆地一进门，便看到了我。我忍不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今天临时接到任务去了趟巴黎，现在才回来。很抱歉让你们等到这么晚。”
我蠕了蠕嘴唇，“你去了巴黎？”
“准确的说，昨天也是。”他解释道，“你在担心么？不用担心，还有的是安定日子。”
我点点头，全身放松了下来。他冲我宽慰的笑了笑，十分迷人。
然后我沮丧地发现，我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三秒钟。
“对了，这个房子有没有后门？”
“有。不过不经常开。”
“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就给我开后门吧。九点钟的时候打开，我从后门进来。”海因茨摘掉军帽放到一只手里，走到桌前，毫不忌讳的拿起杯中的咖啡就喝了起来，同时他往嘴中总又塞了片面包，脸吃得鼓鼓的，“当然，你可能不信任我，算了吧。”
好吧，我没提反对意见。不知怎么的，我不喜欢那个后门，所以我选择一直关上它，幸好他和我最后又达成了一致，不然我一定不知道拿什么来反驳他，同时使我的脸不发红。
他没再像往常一样自言自语般说什么我不会搭腔的废话，（比如他信誓旦旦的发誓肖邦是奥地利人）吃掉了我明天的早饭后，他行了个礼，脚后跟响亮的敲了下地板，便上楼洗澡。
————————————分割线————————
第二天早上，我一觉睡到了十点钟，醒来时家里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一个人。不过我知道爱丽丝还在这里，她只不过在闷头写稿件。
爱丽丝一直投稿的那个报社得到了绝佳的反馈，考虑给她开个专栏，每月提供两篇稿子。工作量不大，稿酬挺高，爱丽丝自然是应了下来。现在她逐渐有了小名气，拉拢了一票粉丝。在这个日益紧张的局势下，人们越来越没有精神支柱。怎样鼓起面对新的一天的希望，是每个人都在迫切寻找的答案。这时候，爱丽丝的浪漫故事成为了人们的精神救命索。我对此表示难以理解，估计很多读者不会知道，爱丽丝小姐不仅没结婚，是个二十出头的妙龄女郎，而且连一次成功的恋爱都没谈过。她的家庭阴影注定了她对男性的拒绝，但这却无法阻挡对爱情幸福的向往。
因为没有得到过，所以向往，所以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望，一次次再筑上更厚的墙。
这次出门，特地挑了个热闹的时候。因为还有四天就要过圣诞了，而今天是周日，大多数人会挑在今天出门。商店里玲琅满目的商品勾起了人们对往日生活的无限向往，尽管往日的生活平淡无趣，但至少可以保障人们的基本生存。我也跟着凑了凑热闹，趴在橱窗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可惜这些东西只准展览，不准交易。不过法国人民并未被现实压倒，我上街的时候，随时都能看到一幅幅明媚的笑脸，听着广播里热情洋溢的祝福，我觉得今天的阳光也更加明媚。
我甚至觉得，我可以买一件新帽子。
于是我又骑着自行车往前走了几个街区。一条小路蜿蜒向前，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装修整洁的小店。这是一家远近闻名的缝纫店，原来我是戴伦太太的常客，她的手艺十分精湛，做出来的成品美不可言。从我小时候起，母亲就经常光顾这里，久而久之我也养成了习惯，想做什么衣服或买顶帽子，都会不辞辛苦跑这里来下订单。
“看看谁来了！”戴伦太太见到我后，立刻快乐的给了我一个拥抱和一个颊吻，“真令人惊喜，好久没见了啊，你看起来过的还不错！”
“是的，戴伦夫人。”我也很开心看到她的生意依旧热火，我以为现在发了配给卡，一般人都减少了交易，谁知道这里仍旧是热闹非凡，戴伦夫人看起来都有点照顾不过来了。
“我真高兴这里的生意还是那么好。”
“赶上圣诞节罢了。”她摆摆手，一副勉强的样子。“平时生意可不行了，真的赚不了多少钱，说实在的，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四个小孩都养不起，戴伦先生还总是要买烟吸。”
戴伦夫人凡事喜欢谦虚，有时候过了头，结果大家都觉得她是在哭穷。每每她这么说，我都偷着乐。她越是说自己多穷困潦倒，大家越是觉的她深藏不漏，富得流油。
我没在意，正想开口问问她帽子最新的款式，突然有人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黛西鲍曼小姐？”
听到有人叫我，我条件反射的一回头，结果看到了一位中年男子。
他看起来还算年轻，头发却全白了。男人彬彬有礼地笑着，眼角浮现出几缕皱纹。
“菲利普先生。【注】”我很惊讶能在这里见到他，不过反应过来后，我立刻走了过去，和他打了声招呼。
两个人寒暄了一番，他夸我越来越漂亮，我说他越来越年轻，他问我是不是要买衣服，我说我是来买帽子。他说真巧，他也是来陪太太逛帽子，只不过夫人的兴趣可不小，她一家家的逛帽子，结果逛到到隔壁的女式包店里，挑中了的那三件帽子让随后丈夫跟着付账。现在他估计要多送太太几个包了。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说道夫人年轻漂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对了，鲍曼小姐，听说你还在教钢琴？”他问道。
“是的，我除了弹弹钢琴，其他的也都不会了。”
“呵呵，鲍曼小姐实在谦虚！我听说你的朗诵也是十分出色，拥有这么美妙嗓音的人，一般都是上帝的宠儿，美丽又多才多艺。”
我的脸迅速染红，唇角弯起羞涩的弧度，表示菲利普先生真是谬赞了。
他宽容的笑了笑，终于没再说什么恭维话。我们随后又聊了不少，话题甚至摄入战争和政治，这是大多数女人所不擅长的，我也是，所以接着他话题一绕，绕到了正题上。
“马上就要圣诞节了。”他说道，“鲍曼小姐是否愿意为我们献上一首快乐的美好的圣诞曲？”
“这是当然。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菲利普先生？”
“25号那天晚上，我们打算在水晶玫瑰酒店办一个圣诞晚宴，到时候我希望鲍曼小姐可以在那里高奏一曲，为大家演奏助兴。我敢肯定有了您的惊艳献计，我们一定可以拥有一个难忘的圣诞之夜。”他说罢，顿了顿，唇角逸出一个叹息，“特别是现在，真是不太平…”
听她这么说，我一时有些为难。因为圣诞节那天只有我和爱丽丝，如果我若是参加，爱丽丝难免落单。在圣诞夜里备尝孤独的滋味，这是我以前亲身经历过的，所以我对此很不赞同。
“不用担心，如果你在担心杜波瓦小姐，我想她已经接到邀请了。”他笑咪咪地安慰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那好。”我点头，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何乐而不为？反正到地方有吃有喝，正好可以满足一下最近空瘪的肚子，告别毫无油水的饭菜。即使有德国人，那又关我什么事？我既不是陪酒女郎，也不是生命之泉里为了壮大种族，跋山涉水而来的军妓，只要弹好我的钢琴，就可以领一笔丰厚的酬劳。
<注：菲利普先生是政府官员，上文有提。>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