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错》乐紫紫

24、往事

　　心姨的话给了苏紫畅很大的冲击，从来都没有听到心姨说她有个女儿，也从来没有见过心姨女儿。
　　“心姨，既然你有女儿，那她人呢？”
　　听到苏紫畅的问题，心姨的眼泪突然像决堤的江水一样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丫头，还记得那次去天龙寺吗？”心姨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
　　苏紫畅点了点头，那次天龙寺之行记忆犹新，还记得那次在天龙寺的那个小房间内心姨看着一块无字牌位哭得伤心欲绝，想到这里，苏紫畅突然瞪大双眼看着心姨，莫非那个无字牌位的主人就是心姨的女儿，难道事实上心姨的女儿已经不在这个人世，所以心姨才会说自己是老天“还”给她的女儿。
　　“丫头，你很聪明，很多事情只要稍微一提点，就非常清楚了。当日里你曾经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没有告诉你，现在心姨就告诉你一切。”
　　“你猜的没错，那块牌位的主人就是我那苦命的女儿，她才到这个世上几天，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就又匆匆的走了。”端坐在桌边的心姨似乎很平静，但我知道此时的她内心肯定是波涛汹涌。
　　“那她怎么会夭折的呢？是生下来就身子虚弱吗？”
　　心姨摇了摇头：“她生下来就是个健健康康的孩子，红红的小嘴，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粉嫩的小手，见到任何人都是甜甜地笑，是个多么可爱的孩子啊。”心姨描述这一切的时候嘴角那浅浅的笑容是那么的美。“虽然她是这么的可爱，却还有人将她当成眼中钉。”
　　“谁？”
　　“她的祖母。”
　　“她的祖母？”苏紫畅惊讶的站了起来，重复着心姨的话。
　　“是的，她的祖母。”
　　“可是，为什么呢？那不也是她的孙女吗？难道因为她是个女孩？”苏紫畅很不解的问。
　　“对于她来说，是男是女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孙女的母亲是什么人。”心姨苦笑着说。
　　“这又是为什么呢？”苏紫畅越来越弄不清楚了。
　　“因为我是个青楼女子，而对方是武林世家，家风纯正，她绝不承认她的儿媳妇是一个青楼女子这样的事实。即使我已经生下孩子，她仍旧还是不承认，连带我可怜的女儿她也不承认是她东方家的人。”
　　“那孩子的父亲呢？”这句话苏紫畅一问出口就后悔了，因为心姨的脸色立刻变了。
　　“他，他或许早忘记了我的存在。”心姨自嘲的说。
　　“怎么会这样呢？”苏紫畅已经被心姨弄得脑子里一团混乱。
　　“心姨曾经很反对你插手雅斋的事情。”心姨突然换了个话题，苏紫畅也只能点点头。
　　“知道为什么吗？”这次苏紫畅摇了摇头。
　　心姨紧紧地盯着苏紫畅：“不仅因为我觉得你像上天还给我的女儿，更因为你太像我了，太像当年那个年少无知的我。
　　当年的红楼虽然名字叫红楼，但实际上却是一座不折不扣的青楼，红楼中女子个个才貌出众，精通音律，下至平民百姓，上至达官贵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红楼中又以两名女子最为出众，成为所有人疯狂追求的对象。一个被成为‘雪白莲’，一个被成为‘红牡丹’，两人成为了红楼的顶梁柱。”
　　说到这里，心姨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往下讲：其中的‘雪白莲’当然就是我，‘红牡丹’则是盼君楼的艳姑。”
　　是她。苏紫畅的脑中立刻浮现出一张脸，那个虽然长得美却一脸嫉妒和势利的女人，她居然会是当年和心姨并驾齐驱的花魁，苏紫畅有一种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无力感。
　　既然心姨和艳姑同是当年红楼的当家花魁，又怎会有比试一事呢？
　　“心姨，既然你和艳姑同是红楼的人，艳姑又为什么要处处与你作对，甚至后来还弄到双方要比试来决定一存一亡这样的事情来？”
　　“这件事说来话长。‘雪白莲’的纯净和‘红牡丹’的妖艳风格迥然不同，客人也各自有各自的爱好，我们两之间本来没有任何的瓜葛，井水不犯河水，直到一个人的出现，他的出现引起了我们二人之间无休止的争斗，也造就了今天的一切。”
　　“什么人呢？”
　　“东方茗，东方世家的少主。他的出现在红楼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虽然当时的他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可出手大方、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他使得红楼的每一位女子都倾心于他。在红楼整整一个月，东方茗都周旋在每个女子之中，使得红楼一片混乱，每个人都为了他争风吃醋，弄得当时红楼的主人，也就是我的义母雅夫人焦头烂额，但又无可奈何。”
　　“包括你吗？心姨？”。
　　“对，包括我‘雪白莲’雪心和‘红牡丹’艳姬。只是我没有想到，一向眼高于顶，心高气傲的艳姬居然也会对东方茗如此痴迷，相对于她大胆的示爱，我只是在默默的注视着东方茗，偶尔眼神一不小心和他相撞，他都会朝我笑笑，而我总是很快的避开，我们之间甚至连交谈都很少。
　　当时红楼众多女子中，东方茗对我最特别，在其他女子面前的他总是油嘴滑舌，但在我的面前他从来不这样，每当累了，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喜欢来听我弹琴唱曲，也只有这个时候的他让我着迷。渐渐地，我们之间好像有了默契，但谁也不去捅破那层纸。
　　直到一次，他整整三天没有出现在红楼，姐妹们都在抱怨，而我却是担心万分，甚至连觉也睡不着，而也就在这天深夜，失踪了三天的他突然出现在我的房中，脸颊通红，喘着粗气，我刚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却一下子倒在了我怀里，把我吓得手足无措，从随后赶来的他的侍卫口中得知，他被一位疯狂爱慕他的女魔头下了一种很厉害的媚药，若没有处子与之交合，那他最后就会气血逆涨，爆裂而死。
　　那名女子的目的就是能与他燕好，但他却将那名女子打成重伤，忍着药性，回来了。也就在这一夜，我无怨无悔的把自己交给了他，而从第二天开始，东方茗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不再流连在花丛中，与红楼中的每一名女子都划清了界限，只是喜欢与我单独在一起，即使是简单的坐着，也能一坐就是半天。
　　那个时候的我就像你一样，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虽然义母整天在我耳朵边说着一些男人都是无情的之类的话，即使艳姬每天都用狠毒的眼神看着我，但我完全不在乎。尤其是当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的时候，慌得不知所措，但他却安慰我，甚至向义母提出要为我赎身，带我回去，当时的我简直高兴的要疯掉了。
　　虽然义母百般阻拦，但我终究也是她养大的，所以还是放我们走了。亲如姐妹的三个丫鬟我没带走，多年的积蓄我也没拿。在跟随他回去的路上，我既担心又害怕，不知道他的父母会不会承认我这样身份的媳妇，一路上东方茗却很沉默。直到到了他家我才了解他的身份，东方家的唯一继承人，当他那个气势非凡的母亲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时，我已经知道她的态度是什么，但只要东方茗对我好，任何事我都可以忍受。
　　当晚，在他母亲的安排下，我住在了东方家的客房中，她甚至不允许东方茗去看我，即使东方茗说出我已经怀孕的事情，她的表情都没有多大的变化。没有办法，东方茗只能安慰我，希望我能不要介意他母亲的行为。
　　其实我怎么会介意呢，我早就预料到了种种可能性。
　　当晚睡在客房中，已经习惯了东方茗的陪伴，现在突然独自一人睡觉，而且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怎么都睡不着。想到东方茗，虽然生气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但他对我的感情却是真真实实的，所以我并不怪他。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东方茗居然还隐瞒了我另外一件天大的事。”说到这里，心姨的情绪显得很激动。
　　“第二天，老夫人派了两名丫鬟来服侍我。与其说是服侍，不如说是监视更好，不论我走到哪里，她们两都像影子一样跟着我，就连我和东方茗见面，她们两也会像两根雕像一样站在一旁。
　　从回来的路上开始东方茗几次欲言又止，甚至对我有些躲躲闪闪，但不管我怎样的旁敲侧击，最终他都没有开口，直到回到东方家的第三天，我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反常的举止。
　　那天一大早，整个东方家就开始忙碌起来，东方茗也不见身影，而一向板着脸的老夫人居然脸上也有了笑容，当然了，这些笑容我是无缘看见的。更奇怪的是东方家的仆人脸上的表情，那一张张看好戏的脸孔让我心中很是不安。
　　到了傍晚的时候，老夫人居然破天荒的派人叫我随她一起到大门外接人，我来到门外的时候发现东方茗已经在了，只是他的眼神一直躲闪着我，不敢正视我。当几辆豪华的马车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时，所有的人都变得兴奋起来，我以为是东方家来了贵客，事实上我错了。
　　马车到了家门口就停住了，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她的手中抱着一个大概三岁左右的小男孩。
　　看到小男孩那张与东方茗十分相似的脸时，我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当那一声‘爹’叫出来时我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我以为自己要晕了，可是不知何时老夫人站到了我旁边，仍旧是那冷冰冰的口吻一字一句的向我说着我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这是茗儿的妻子，铸剑山庄的大小姐，茗儿手中抱得则是他们的儿子，也就是拥有我们东方家正统血缘的下一代继承人。回娘家住了一段时间，今天才回来。’
　　我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天伦之乐，原来东方茗这些天这么反常是因为他不仅已经娶了妻子，而且连孩子都已经三岁了，怪不得东方家的仆人一个个都露出看好戏的神情，有些人甚至露出同情的神情，原来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一切，只有我一个人像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
　　晚饭的时候虽然老夫人允许我与她们同一桌用餐，但是我坐在席末，而东方茗一家则坐在一起。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我食不下咽。
　　用过晚餐，东方茗把我介绍给了他的妻子，那个女子毕竟是个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只是怔了一下，很快就对我浅笑了一下，在听说我已经有了身孕但还是住在客房的时候，立刻拿出了当家主母的风范，为我安排一个单独的院落和几名仆役。这一举动让老夫人和东方茗都直夸她有肚量。
　　当晚，在东方茗的一再道歉下，我原谅了他，答应他一定会和老夫人以及吕娟，也就是他的妻子和平相处。
　　本以为他的妻子是个识大体的人，但我又错了，她是很识大体，可那只有在老夫人和东方茗面前，一旦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她就会极尽所能的羞辱我，嘲讽我，甚至连她的丫鬟都加入到了羞辱我的行列中，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像她那样的大家闺秀的口中怎么会说出那么多伤人的字眼。
　　怀孕的人本来情绪就很容易激动，在加上吕娟在精神上给我的压力，让我的脾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开始找身边丫鬟的茬，做错一点小事我就会大发脾气，每次东方茗在吕娟那里过夜我都会想方设法的让他过来我这里，如果他不过来，第二天我就一定会对他大发脾气，渐渐地东方茗出现在我面前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竟然以我怀孕了，怕晚上睡觉会不小心伤到孩子为由彻底搬到了吕娟的房中。
　　老夫人对我的反感，吕娟对我的羞辱，东方茗对我的疏远，让我的精神慢慢地到了崩溃的边缘。幸好在这个时候，我的女儿出生了，一个漂亮健康的女孩子，当接生婆把她放到我手里的时候，我混乱不安的心奇迹般的安静了下来。
　　孩子出生的第二天，吕娟和东方茗一起出现在了我的房中，看着好久不见的东方茗抱着我的女儿逗弄着，我的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但是很快我看到了吕娟那充满憎恨的眼神，让眼神让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当她要求抱我的女儿时，我差点尖叫出来，我不想让她抱我的女儿。但在东方茗面前她表现的很好，只是在把女儿还到我手中的时候说了一句只有我们两听得到的话，那句话我到现在都不会忘记：“ji女的女儿永远只能是ji女。”也就是这句话，让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掀起了轩然大波，我歇斯底里的对着她叫着，让她出去，而她则表现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第二天，老夫人派人趁我睡觉的时候抱走了我的女儿，说了孩子跟着我这样的母亲学不到好，所以要我以后不准见孩子，而东方茗居然同意了，我的女儿交给吕娟抚养。她怎么可能会善待我的孩子呢，所以我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去跟她们要孩子，结果不但没有要到孩子，还被老夫人禁足在屋中。
　　被禁足在屋中的几天我一直在想办法出去，可是就在我想办法要逃出去的时候却传来一个让我彻底崩溃的消息：我的女儿夭折了。吕娟说她把孩子哄睡后就也睡了个午觉，没想到一个以前被我责骂过的丫鬟有心报复，用被子蒙住了我女儿的头，我的孩子就这样被蒙死了。
　　我冲到吕娟房中，看到孩子就躺在那里，不过已经没有了呼吸，我发疯似的撕打着吕娟，骂她是害死我女儿的凶手，这个时候东方茗却狠狠的打了我一个巴掌，他说真正害死我女儿的是我自己，我才是杀人凶手，甚至又将我关在了房内。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我的女儿，趁着天黑离开了那个地方，一路上我东躲西藏的，可偏偏天又下起了大雨，我躲进一个废弃的山神庙里，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什么东西拉扯我手中的孩子，但浑身虚弱的我根本没有力气睁开眼就晕死了过去，等到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的女儿已经不见了，在我面前的地上只剩下包裹我女儿的小斗篷，斗篷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地上到处都是野兽凌乱的足迹。
　　看着那件小斗篷，我绝望的想要一死了之，但却被我的义母阻止了，原来自从我离开后，她就一直不放心，到东方家看我，没想到却听到我已经离开东方家的消息，四处寻找以后才找到已经半死不活的我。
　　回到红楼后，却发现红楼已经是门庭冷落，姑娘们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几个实在无处可去的人。那晚，义母跟我长谈了整整一夜，也就是那一夜之后，我彻底了明白了一切，不论是情还是爱，对于青楼女子来说那都是假的。
　　一场大病夺取了义母的命，安葬完义母，我关掉了红楼，变卖掉东西，带着一直跟随我的三位姐妹，来到了锁阳城，开了雅斋。没想到十几年前，艳姬突然也出现在了锁阳城，开了盼君楼，跟我唱起了对手戏。”长长的吸了口气，心姨终于说完了她的故事。
　　听完心姨的故事，苏紫畅震惊的不知说什么。
　　“丫头，你太像心姨了，发生在你身上的每一件事情就好像在重复着心姨以前做过的事。心姨怕你受伤，东方家只是个武林世家已经是这样了，你要去的可是皇宫啊。”
　　“心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有些事情我不去做的话，我怕我自己会后悔。何况我会保护我自己的，绝对不会让别人有机会伤害到我。”
　　听到苏紫畅的话，心姨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心姨说这些不是要阻止你做任何事，只是希望你能引以为鉴，处处当心。”
　　苏紫畅使劲的点了点头发誓：为了自己，为了心姨，我绝对会好好的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