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曲之岚音篇》朱故

12、上山

　　说着柳星岚背起紫笛，两人朝上山的阶梯走去，没等到半山腰，就有眼尖的弟子远远指着柳星岚惊诧道：“天哪！大师兄！是大师兄，快去告诉师父，大师兄回来了！”

　　言语之间，寂静威严的苍云山变得喧嚷起来，连冰雪的素白都被渲染的开始生动。

　　上面巡守的弟子乌拉拉下来十几个，个个脸上都是惊喜与崇拜，冲到柳星岚面前道：“我就说大师兄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被那西域妖女擒走，这不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么！”

　　“就是就是，魔头榜第一算什么，还不是咱们苍鸢阁排出来的。”

　　“大师兄你真是让我们白担心一场。”

　　“师父知道了不定多高兴，为了你被掳走的事，七大门派都来了。”

　　这话音还未落，山上又有一人运着轻功急急奔下来，落到众人身后咳了一声，那十几人立即闭嘴让了路，恭敬道：“星岳师兄。”

　　来人点点头，端正稳重的走到柳星岚面前，脸上笑的有分寸，眼中却是同众人一样的欣喜：“大师兄，师父在后面，我先来一步接你，背上的人给我吧，这位是？”

　　他说着朝岑琴一抱拳，眼睛定在他脸上却是一怔，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等着柳星岚做介绍。

　　“对啊，刚才我还想问，这位漂亮的姑娘是谁？”

　　还没等柳星岚开口，刚刚那些人里又传出话来。

　　岑琴盯着那说话的人笑了笑，眉眼生辉，风华无限，看的旁人忍不住的脸红，却在他开口时一个个瞪大了眼：“在下岑琴，不好意思，兄台看走了眼，我是男人。”

　　他这一开口，声音略低沉，却带着股柔气，听的众人更是窘迫惊讶，连稳重的星岳都表现出了不好意思，又冲他拱手道：“兄台莫怪，我等眼拙了。”

　　柳星岚在一边看好戏看的开怀，这时才把紫笛从背上卸下来，听岑琴温和道：“客气了，我长相偏阴柔，被错认为女人也不是第一次，阁下不必放在心上。”

　　星岳听着冲岑琴笑了笑，见柳星岚把人放了下来就去接，然而，待一看清紫笛的脸却是一惊：“星城？”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柳星岚，柳星岚点点头：“一会儿再给你解释，先把人带上去安顿好，他身上有伤，小心些。”

　　“好。”星岳说着抱起紫笛，又冲岑琴歉意道：“岑公子，怠慢了。”

　　岑琴微微摇头：“无妨，阁下先去忙吧。”

　　随后星岳离开，身影极为轻快。

　　剩下的弟子都是年轻一辈的，大多没怎么见过紫笛，但多少知道十年前有一个叫柳星城的弟子死在了荒原界，师母为此伤心了很久，然而，听了柳星岚和星岳的对话也知趣的没多问。

　　仅仅这几句话的功夫，雾气缭绕的山顶之上已经多了一群颇有气势的人，为首的一身赭色长袍，身姿挺拔，面容轮廓刚毅，弥着满天的大雪，站在扫的极为干净的青石阶顶往下看着柳星岚的方向，纵然距离尚远，那一身浩然正气也不容忽视。

　　柳星岚自然是看到了，叫了一句师父便拉着岑琴运起轻功朝上掠去。

　　两人落在最后一级台阶之上，柳星岚对着为首的人单膝跪地，恭敬道：“师父。”

　　岑琴没有跪，半低着头冲着那人一拱手道：“柳阁主。”

　　苍鸢阁阁主并没有急着搭理柳星岚，而是先看了岑琴一眼，眸中神色和善，随后才冲柳星岚道：“起来吧。”

　　待柳星岚站起来，他又看向岑琴，赞许道：“这位公子好风骨。”

　　岑琴微微一笑，再度低头拱手：“在下岑琴，是星岚的朋友，贸然前来叨扰，还请阁主见谅。”

　　不想，阁主竟抬手托了一下他的胳膊，仿佛早已洞悉了事情的经过：“岑公子客气了，想必星岚此番能安然回来，公子定是费了心力，此来我苍鸢阁乃是贵客，何来叨扰之说？公子请。”

　　说着，他一伸手，亲自请岑琴入阁。

　　这一举动，若非武林中声誉极好的侠客与帝王重臣，除此之外，并无一人能享，而岑琴此名从未在江湖中听过，能有此殊荣，旁人看在眼里，难免心生震惊。

　　岑琴仍是半垂着头的，见此只是温和的笑，却并未动身，也伸出一只手来道：“阁主真是折煞我了，此等殊荣我一介平庸匹夫怎能承受的起，阁主先请，我与星岚随后才是。”

　　阁主见他如此，眼中赞赏略深，知道这样耽搁下去无益便冲身后柳星岚道：“岑公子都开口了，你还不来领路。”

　　柳星岚规矩的道了声是，在阁主率先往回走之后，立即跟在阁主身后对岑琴道：“岑公子请。”

　　岑琴这次没有客气，笑了笑与他并肩跟着阁主身后入了苍鸢阁。

　　身后跟着不少人，都是阁内说得上话的，此刻都是规矩本分的在后面跟着，没一人敢多嘴，足可见阁内纪律之严明。

　　“岑公子是哪里人？”

　　走了几步，阁主在前面问道，语气和缓，没让人觉出一丝打探底细的感觉来。

　　岑琴也不恼，知道在这地方，若阁主什么都不问，反而会遭人猜疑惹上麻烦，便回道：“益州人，不过一直四处游荡，在别处反倒比在益州待的时间长。”

　　“不错，天下之大，是该四处看看，众多武林前辈的武学修为也并非在一处就能得获精髓，突飞猛进的，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总不知在何处就能学到前所未有的知识，如此说来，岑公子能从妖女音鬼手中救下星岚，不知恩师是哪位前辈？”

　　岑琴微微一笑：“岑琴师承毫无门派声名可循，师父不过一山中老人，已然过世，所以所学武功也并不精湛，无法与星岚相比，此次能救下他实属侥幸。”

　　不想阁主竟摇摇头：“公子过谦了，武学修为到达一定境界光看外表气质便知高低，星岚纵然武功高，但与公子站在一起，宛若星辰配月，毫无光点可言，公子的武学造诣恐怕放眼武林已无人能及，这一点，我做苍鸢阁主这么多年，还有自信不会看错。”

　　这话一出来，身后跟着的那些人步伐随之一顿，无数双眼睛都看向了岑琴。

　　分明是好事，然而，岑琴心里却咯噔一声——与柳星岚相识五年，以柳星岚对阁主的师徒感情，不可能没跟阁主说过他是怎样一个人，本以为这也是随便问问的，可这话一出来，明里听着虽然是夸赞，但暗里表达的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连苍鸢阁主都甘拜下风称为第一的人，日后还有谁不瞩目？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已然封了他日后想自在江湖的去路，接下来，怕是要把他留下了，否则一旦出了苍鸢阁，麻烦会随之而来。

　　岑琴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拧眉看了柳星岚一眼，回道：“此等称赞，岑琴实不敢受，岑琴不过一江湖草虫，无心争名逐利，此番送星岚回来也不过是他有伤在身做个照应，顺便向阁主说明一下当时救下星岚的状况，随后便会离开，阁主这番言语还望收回，岑琴着实不配。”

　　前方却传来阁主的笑声，很是愉悦：“公子多虑了，也确是我有失考虑，从前虽听星岚多次提起，却也未想到公子武学修为如此之高，今日一见，我不过是因从未见过公子这等武学奇才，禁不住说了句实话，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若公子怕日后会惹上麻烦，我便宣个禁令，若有谁敢去烦你，便以苍鸢阁之力除之如何？”

　　岑琴本就如雪的脸色霎时白了一层，话说到了这份上，再辩解就是不给苍鸢阁主面子，就如同朝堂上当众与皇帝反着干一样，不止和星岚的关系会慢慢变的僵化，日后整个苍鸢阁的人恐怕都不会给他好脸色看，而一旦苍鸢阁的人开始排斥他，这中原武林又有哪个门派敢跟他拉近关系？就算他归隐山林，恐怕都会有人找他闹事；然而，若是应下来，就是间接地承认了他与苍鸢阁有关系，苍鸢阁出面的护着的人，除了阁内人，还有谁？

　　正反都是错，苍鸢阁主这是变相的在逼他加入苍鸢阁，而且，绝不是临时起意，怕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柳星岚自然也想到了，见岑琴面色不善，又喜又急的叫道：“师父……”

　　“嗯，前面就是议事堂了，七大门派的掌门因你之事都到了，此时正在议事堂等着，你和岑公子先去休息休息，过会儿去见见几大掌门。”

　　阁主仿若没听出柳星岚的语意一般说着，随后回身冲岑琴道：“一会儿还要劳烦岑公子再来这里说一说救下星岚的情况。”

　　岑琴纵然心里有气，却还是不动声色的笑道：“阁主客气了，如此为我打算，岑琴感激不尽，何况又是分内事，理当前来。”

　　“好，岑公子不仅武学造诣高绝，品行更是端良，星岚，好好照顾岑公子，我便先行一步了。”阁主笑了两声拍了拍岑琴的肩，依旧眼神和善，那双眼睛在看向岑琴时，是毫不掩饰的喜欢与赞赏。

　　随后，身后的人跟着阁主去了议事堂。

　　柳星岚见没人了，便拉了一把岑琴往右走，边走边看着岑琴精致的脸，觉得有些心虚，嘴唇抿了抿才无奈道：“我没想到师父会这样……”

　　岑琴墨黑的双眼闪着让人目眩神迷的瞳光，眨了一下道：“我没怪你。”

　　柳星岚刚松了一口气，却看到岑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质问道：“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每次遇见你都没好事？以前最多打个架治个伤，这回我整个人都栽了！”

　　他说着长眉一蹙，忽然扬了一下手，柳星岚登时睁大了眼，表情痛苦扭曲的盯着岑琴道：“拿针扎人你都做的出来，你真不是个女人么？”

　　长眉挑了挑，柳星岚立马改口：“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咱们赶紧去换件衣服梳洗梳洗，你看你这一路也挺累的。”

　　他说的顺溜，额头上却出了冷汗，表情有些隐忍，想来那针扎的极疼，大约是真觉得对岑琴有愧，硬是忍着没说。

　　岑琴视而不见，跟着柳星岚到了客房之后，便坐到屋内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柳星岚稍后一步进来，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也坐了下来，没多久冷汗又冒了一层，他忍着看了看岑琴，开口道：“你要是真不愿意跟苍鸢阁扯上关系，我会和师父说的。”

　　岑琴喝了口水看着他额上的冷汗道：“你师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然不会大庭广众之下给我下套钻，他留我肯定是打算好了的，看你师父一身正气也不该是个强人所难的人，怕是你苍鸢阁有什么事必须留下我，也许不是打算一天两天了，你个没脑子的，之前跟你师父把我说的太过了吧？”

　　柳星岚又擦了一把汗，嘴唇有些哆嗦：“我认识你五年，很多次受伤遇难你都救过我，我视师父如生父，有你这样的朋友怎会不说？”

　　岑琴摇摇头，叹口气道：“我早就猜到会如此，就不该担忧你的事跟你过来，说吧，事成之后怎么补偿我啊？”

　　柳星岚面容有些扭曲的笑了笑：“你这是答应了？”

　　“不然呢？都这份上了，哪怕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可能不答应吧！”

　　“你想怎么补偿都行，只是，岑大爷，岑祖宗，你能不能把这针给我撤了？再待会儿我真要疼的喊出声了！”

　　柳星岚说完一头栽在桌子上，背脊起伏迅速，呼吸骤然急了起来，看来确实疼的受不了了。

　　岑琴这才慢悠悠的站起来走到他身旁，拔出了针收回袖里。

　　“呼……”

　　柳星岚长出一口气，脸白的快比上了岑琴的衣服。

　　“好在这事我不知道，这要是我和师父预谋好了把你骗过来，今天我非得死在这儿，不过，我倒是一直都希望你能来苍鸢阁，没事跟我斗嘴聊天都好，真的。”

　　坐起身来期待而真诚的看着岑琴，柳星岚道。

　　极浅的晦暗流光在岑琴眼底忽隐忽现，却仿似笑意的潋滟，让人无从察觉。

　　然而岑琴确实笑了，开口道：“这话说得真让我感动，只是，柳星岚，你老实交待，总这么跟我套近乎，是不是垂涎我的美色？”

　　“咳……”

　　柳星岚一口唾沫没咽好呛着了自己不说，还咬了舌头，好半晌才平复痛意抬手指着岑琴道：“你……你一个大男人我垂涎你的美色？”

　　话说完，他才发现岑琴眼里促狭的笑意，明白过来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随即他咧嘴一笑，忽然站起来走到岑琴身边，一手搂紧岑琴的身体，一手挑起岑琴细白尖削的下巴，俯身凑近他薄软的唇瓣道：“还别说，其实我对你这皮相真挺满意的，要是女的，我早就把持不住了。”

　　岑琴不仅没挣开，反而又笑了，流光如水的眼中笑意比之从前更浓，甚至还往上凑了凑，两人近的几乎挨上。

　　柳星岚正不解他何意，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弟子抱着衣服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得看着两人道：“大，大师兄，你……你们……”

　　柳星岚刚要起身解释，慌张之下竟然绊了桌腿，人不仅没起来，反而又朝着岑琴压了下去。

　　这一下，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巧，他就亲在了岑琴脖子上，微凉的淡淡香气扑鼻而来，触感软腻的他心里咯噔一声。

　　岑琴也是一惊，这一下他根本没料到。

　　“衣服放下了，我什么都，都没看见。”

　　那弟子像是被鬼追一样把衣服扔到桌上就往外跑。

　　柳星岚尴尬的站了起来，脸红的像煮熟了的虾米，见岑琴还微微瞠着一双美目似乎没反应过来，他咳了一声给自己开脱道：“大男人互相亲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赶紧换件衣服。”

　　岑琴的目光顿时有了焦点，瞪向柳星岚，然而，到底自己也有错，他也没再说什么，大男人嘛，被亲一下有什么大不了！

　　衣服是苍鸢阁星字辈弟子的常服，却是首席弟子级别，两件样式相同，分了大小，岑琴的那件看着正合身。

　　这表词达意的还真快，果然早有预谋啊！

　　岑琴也没挑什么，反正不管怎样是跟苍鸢阁脱不了关系了，也就脱了外衣换上了身。

　　两人都穿好衣服出去的时候，那个送衣服进来的弟子却红着脸跟几人好奇又紧张的往他们在的方向看。

　　岑琴挑了下眉毛冲着他们一笑，那弟子吓的赶紧低头，旁边几人却呆了呆，一起腾地红了脸，不好意思的也冲岑琴笑了一下。

　　柳星岚这才想起来刚才的‘意外’还没完呢，脸一沉道：“你们都没事做了是吧？”

　　“没，没有，有事做。”

　　几个弟子一看柳星岚阴沉的脸立即散了，一个个紧张的像有鬼追。

　　岑琴意外的看了柳星岚一眼：“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柳星岚却瞬间又变得闲散，胳膊搭上岑琴的肩膀，笑的嚣张：“那是，我的地盘嘛！不过你刚才可是把我害惨了，往后这苍鸢阁里估计会传我有断袖之癖。”

　　“活该。”岑琴推下他的胳膊嫌弃道。

　　柳星岚又把胳膊搭上去，很不正经：“我倒是没什么，可你说你刚进苍鸢阁就让人这么传，以后怎么办？岑姑娘？”

　　“别人的看法，我为什么要在意？”抬头瞥了一眼柳星岚，岑琴问道。

　　柳星岚另一只手一拍额头，似有感叹道：“对，所以我才变成这副样子，认识你以前我可是把名声看的很重要的，现在这么吊儿郎当都是被你带的。”

　　“真的？”

　　“当然。”

　　“那你死一个给我看看？”

　　“咳……师父和几位掌门还在等着咱们，快些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