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记录》木易沽酒

1、痴情

　　“嘿，魅，这又有一个趴在奈何桥上打死不过去的人诶，你过来看看！”
　　啊，是我的同事，魑。
　　如上文所说，我叫魅，是一名死神。
　　我的工作不是去死人面前勾魂，那都是低等死神干的事，作为已经当了死神几百年的前辈，我的任务是在地府坐着吹凉风然后去满足某些魂的遗愿。
　　“恩，这次又是什么情况。”
　　我没理他，魑永远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成为总管候选的。
　　还有，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要趴在我身上？明明都是要比我高好吗？
　　“哎呦，魅你和我一起过去啦~”
　　“......”
　　我见过太多的痴男怨女，见过太多的生死离别，见过太多的依依不舍。
　　趴在奈何桥上的，不对，坐在奈何桥边上的，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你...”
　　我才开口，那美人转过头来，长发及腰如瀑布般散下，身着一件火红嫁衣，苍白的脸上还挂着似有若无的苦笑。
　　“大人，我知你要问何，不论如何漓儿要在此等待宣郎。”
　　是男生。身着嫁衣，说明死时是穿着嫁衣的，那又为何，身为男儿穿着女装嫁衣？
　　我转过身看着摆弄我头发的魑，他立马会意，右手上浮现漓儿的走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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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不要丢下我！娘！”
　　漓儿声嘶力竭的唤着越走越远的娘，左手被一个中年男子使劲扯着，怎么挣脱都挣脱不了。
　　自己，是被娘卖了吗？
　　茫然的坐在车上，这样一个笼子里还关着好几个像漓儿这样的少男少女，都怯生生的缩成一团。
　　“诶，你看今天收的这个小娃，长得粉粉嫩嫩的，水灵灵的，这可得卖个好价钱呢！”
　　“嘿你别说，要不是能卖个好几倍的钱，我都想留下来玩玩呢。”
　　十一岁的漓儿，就这样，被亲生娘亲，卖给了人贩子。
　　“哎呦，你听说没，白琼苑的头牌，可是一个小倌呢。”
　　“诶，就是就是，好像是突然就出来的，之前可都没听说过呢，而且还是只卖艺不卖身呢！”
　　“对啊，叫什么，漓儿是吧？别看现在清高的不行，等过几年不照样什么男人都能上！”
　　“不过他那手琴弹得可真好，我看这京城可没几个能比得上呢！”
　　.......
　　漓儿坐在帷幕后面弹着一出“凤隐诀”，前面当家花旦芙蕖姐姐在翩翩起舞。
　　他凭借这一手好琴艺得以让自己不那么早被破身，至少，还能过几年吧。
　　客人大价钱把自己包下来，自己也就是陪酒陪聊，偶尔弹弹琴。一旦有客人想对漓儿动手动脚，早在外面守候的小厮就进来将漓儿护送走。
　　今夜，自己要以正式面孔出现在客人面前了，以往都要戴个面纱什么的...
　　也不知为何，今夜妈妈就提早要自己亮相了。
　　一曲凤隐诀奏完，下面懂琴瑟之人是真心欣赏，而似懂非懂之人就不懂装懂在台下吆喝。
　　漓儿站起身理下衣物，将琴收好，走到帷幕面前，而后揭下面纱。
　　台下惊讶的有，兴奋的有，激动的有。
　　也难怪，漓儿这一副惊为天人的样貌，真的是连京城第一美人芙蕖都比不上。
　　漓儿微微欠身，长发顺着肩膀滑下，抬起头的时候，见到一个玉面公子一直皱眉盯着自己。
　　那一眼，就入了心。
　　十五岁的漓儿，就这样，成了头牌，见到了他。
　　“哎呦，漓儿，今天可是京城首富家的公子来包下你呢，可得好好表现呢！”
　　白琼苑的妈妈又一次提醒漓儿。
　　漓儿应下，换了身月白衣袍就往楼上那公子包下的厢房走去，还抱着自己的琴。
　　礼貌的敲了敲门，回应的是一个磁性的声音。
　　漓儿陪过这么多客人，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声音。
　　轻轻推开门进去，有屏风隔断从屋子中间一分为二，了解的将琴放好，正准备抚琴的时候，一道声音打断了。
　　“漓儿，你先过来。”
　　漓儿一怔，还真是第一个不让自己抚琴的客人呢。
　　绕过屏风，见到了他。是他。
　　很得意的看到漓儿呆住的表情，男人让漓儿坐在面前。
　　“公子...”漓儿拿起一壶酒就将两人面前的酒杯填满。
　　“齐尹宣，你可以唤我，宣郎。”
　　“宣...郎。”
　　小声的开口，漓儿羞红了脸。
　　“我要将你，买下。”
　　漓儿惊讶的看着齐尹宣，这个只见了一面的男人，说要将自己买下。
　　还以为，这辈子只能在白琼苑终老，还以为，这辈子只能在男人身下承欢。
　　齐尹宣看着漓儿眼泪就这么掉下，笑了笑，将漓儿搂进怀里，说了一句
　　“从此，你就是我的了。”
　　十五岁的漓儿，就这样，在同一天，成了他的人。
　　白琼苑的妈妈狠狠心将漓儿这个摇钱树以天价卖给了齐尹宣，虽然明白漓儿之后可以为她赚来更多的钱，但是面对齐尹宣的压迫，只能咬牙割爱。
　　漓儿跟着齐尹宣回了齐家。名义上成了齐尹宣的娈童。
　　齐老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打过骂过惩罚过齐尹宣，每次齐尹宣都会表明要收下漓儿的坚定决心。
　　齐老爷子只好作罢，只是每次漓儿都会心疼的看着齐尹宣的伤口边上药边掉眼泪。
　　漓儿问齐尹宣为何见到他第一面会皱眉，齐尹宣说
　　“我觉得这么美好的人儿不应该在烟花之地堕落，他应该是我齐尹宣守护的人。”
　　漓儿觉得自己真的跟对人了。
　　齐尹宣从来没有强迫过漓儿。每日都和漓儿在一起腻歪，带漓儿见他从未见过的风景，吃从未吃过的美食，做从未做过的事情。齐尹宣觉得就这样看着单纯的漓儿，他就够了。
　　终于在漓儿进齐家的一年后，漓儿主动开口，他说
　　“宣郎，让我做你的人吧。”
　　十六岁的漓儿，就这样，将第一次给了齐尹宣。
　　之后齐尹宣加倍的疼爱漓儿。
　　漓儿知道两个男人是没有办法永远在一起的。
　　虽然他是真的很爱齐尹宣，齐尹宣也是真心爱着漓儿。
　　幸福的时光太快。
　　微服私访的公主，在庙会里，对正好及冠的齐尹宣一见钟情。
　　如果漓儿知道未来会这样，他那天一定不会缠着齐尹宣陪自己去什么庙会。
　　于是圣旨很快到了齐家。
　　齐尹宣带着漓儿逃了三次。
　　连续三次被齐老爷子派人捉了回去。回去自然两人少不了一顿毒打。
　　漓儿不忍心让齐尹宣再受苦。他觉得，能得到齐尹宣这么多的疼爱，他这辈子已经足够了。
　　漓儿说：“宣郎，我现在就离开齐府，你...去迎娶公主。我不愿意，看齐家被我连累。”
　　漓儿说：“宣郎，你不要来找我。下辈子，我一定要做个女子，来嫁给你。”
　　漓儿说：“宣郎，我爱你。下辈子，我会一直等你。”
　　十七岁的漓儿，就这样，自愿离开了齐尹宣，谁也不知去了哪里。
　　三月后，京城传来喜讯。
　　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小公主下嫁给首富齐家，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谁也不知，在齐尹宣骑着高头大马迎娶公主的街上，人山人海中有一个白衣少年，看着马上的那个身影，独自落了泪。
　　漓儿回到自己随意找的一个居所，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嫁衣，铺在床上。
　　描了眉，化了妆，换了衣服。
　　悄悄的避开众人，来到曾经两人一起说过誓言的那处悬崖，朝着齐府的方向跪下。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漓儿站起身，对着左手旁的空气微微一笑：“宣郎，今日起，漓儿就是你的娘子了。”
　　有微风吹起漓儿的青丝，红嫁衣紧紧贴着漓儿单薄的身躯。
　　他拿出很久没有弹过的琴，席地而坐，他说：“宣郎，让漓儿再为你奏一曲，凤隐诀。”
　　一曲奏完，漓儿把琴留在悬崖上，缓慢的走到悬崖边，望着深不见底的峡谷，留下一句话。
　　“宣郎，下辈子，我做女子嫁你。”
　　往前一倒，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只有一袭红衣在空中舞动。
　　除了悬崖上的琴，谁也不知他来过。
　　齐府里，已经拜过天地的齐尹宣陪着各路亲朋好友喝酒，突然就觉得心痛难忍。
　　眼泪突然滚落下来，吓了众人一跳。
　　他笑着抹开泪水。
　　“小生只是高兴，何德何能，能让公主青睐小生。”
　　众人笑作一团，只有齐尹宣知道，
　　刚刚的一滴泪，滴在心底，砸在一个名字上：漓儿。
　　十七岁的漓儿，就这样，在齐尹宣大婚那一天，“嫁”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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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看完了漓儿的走马灯。
　　我看着面前一脸淡漠的漓儿，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想去看看齐尹宣吗？”
　　很明显看见漓儿的眼睛突然亮了，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我才发现原来，真的还是个孩子。
　　“大人...可以吗？”
　　我转过身盯着魑。他和我对视半天，然后就妥协了。
　　“如果，看了之后能让你死心。不过魅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我任由魑靠着，带着漓儿，去了，现在的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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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你小心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的身子呢。”
　　齐尹宣笑着扶着公主，可以明显的看到公主的小腹已经隆起。
　　公主看着这么笑着的齐尹宣有点复杂。
　　她不知道齐尹宣是否真的接受了自己，她不知道齐尹宣是否爱自己。
　　她是在和齐尹宣成亲之后，才偶然得知，自己是活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她清楚的记得，在得知那个叫漓儿的少年已经确定死去的时候，齐尹宣当时的绝望。
　　齐尹宣当时将他自己关在那个她从来没进去过的房间，不吃不喝呆了三天。
　　路过的下人说，他们偶尔能听到少爷的嚎啕大哭。
　　她都为齐尹宣觉得心酸。
　　那三日之后，齐尹宣就像变了个人。
　　温柔的对待自己，和自己圆了房，随后自己怀孕了。
　　齐尹宣开始对家业上心，慢慢接手了齐老爷子的事务。
　　一切都看起来慢慢走上了正轨。
　　但是公主觉得，齐尹宣好像还是有什么不对，虽然他对自己永远是温柔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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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三人，隐了身形到了齐府。
　　漓儿轻车熟路的来到，一个房间。
　　身为鬼魂可以轻易的进去一个房间，我和魑跟着他进去。
　　一进去，漓儿好像就有点不对了。
　　他颤抖着近乎透明的身躯，抚遍了这个房间的事物。
　　然后突然就笑了，他转过头对我们说
　　“这房间，是之前我和宣郎住在一起的房间。以前的事物，摆设，一直都没变呢。宣郎，他还记得我。”
　　门突然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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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尹宣又来到这个，他和漓儿温存的房间。
　　今天不知怎么，突然就特别想漓儿，特别想来这个房间，就好像，漓儿还在这里等着他一样。
　　“漓儿...我好想你。”
　　齐尹宣坐在床上，抱起枕头埋在上面，不一会枕头就被浸湿了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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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魑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漓儿看见齐尹宣进来，就冲了上去，但是，很明显齐尹宣就穿过他走了过去。
　　清楚的看到漓儿呆愣了半天。
　　然后齐尹宣开始抱着漓儿的枕头开始哭。
　　漓儿走到齐尹宣面前，轻轻用齐尹宣看不见的胳膊环住他的头，环抱住，就好像齐尹宣靠着漓儿的腰在哭。
　　我和魑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作为死神我们见过太多这种的事情，不过，亲眼见到两个男人的感情，还是觉得很复杂。
　　“你...”我想开口告诉漓儿，就算他这样齐尹宣也是感觉不到他的。但是魑扯了扯我的袖子，我回过头看着他，他只是摇了摇头。
　　好吧，那么，我就当一个旁观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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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快要生了。
　　齐尹宣放下所有的事物，交由自己的胞弟打理，全心全意的陪着公主。
　　公主生了个男孩。
　　齐尹宣笑着抱着自己的儿子，吻了吻他的脸颊。
　　放在脸色苍白的公主身边，俯下身，说了一句：“对不起，委屈你了。”
　　公主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齐尹宣，放心的睡了下去。
　　第二日，醒来，自己的贴身侍女趴在自己床前哭的不成样子。
　　原来，今早发现，齐尹宣，服毒，自杀。
　　发现的时候，齐尹宣身体已经僵硬了。
　　公主差点崩溃。
　　原来，一切都只是在准备后事！
　　不过身为一国公主，还要为了身边还在襁褓里的孩子。
　　公主用了几日调整过来，主持大局，将齐尹宣厚葬，驸马的身份。
　　公主觉得自己做的一切，好像就是在嘲笑。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那个美丽的少年，又怎么会绝望的死去。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自己的夫君，又怎么会放下一切追随他。
　　就算，是让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自己，有个儿子陪着，已经足够了吧，至少这是，自己和夫君的孩子。
　　齐尹宣之死，震惊了整个京城，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也就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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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漓儿发现齐尹宣要服毒的时候，跪在我和魑面前，求我们救他一命。
　　“这不是你等的吗？你终于要等到他了。”
　　漓儿抬起头，看着一脸戏谑的魑。表情突然茫然。
　　我拍了一下魑，然后看到他吃痛的表情。
　　我把漓儿扶起来，叹了口气。
　　“人各有命，这是生死薄上注定好的。我们也没办法改变。其实我们这次来呢，也是来收他的魂魄的，只是刚好遇到你了。这也说明，他是真的很爱你。”
　　漓儿呆呆的盯着我，然后低下头哽咽的说了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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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尹宣觉得自己慢慢轻起来，漂浮到半空，看着床上已经僵硬的自己的身躯，这才明白，啊，自己已经死了。
　　“宣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听到了朝思暮想的声音。
　　“漓儿...”转过身，看到一身火红嫁衣的漓儿。原来，真的是他。
　　漓儿扑倒齐尹宣的怀里，大声的呜咽着，因为鬼魂没有眼泪，他只能窝在齐尹宣的怀里颤抖着。
　　“喂...我说你们可以和我走了吧。”
　　魑不满的搂着我，我挣脱半天挣脱不开就任他搂着，反正不会少块肉。
　　齐尹宣这才发现我们...
　　作为死神真的很没有存在感吗？
　　漓儿将事情所有都说了一遍，齐尹宣这才牵着漓儿跟着我们回了地府。
　　我安心的看着两人手牵手走上奈何桥，喝了孟婆汤，看着他们进入轮回道。
　　魑很奇怪为什么他俩喝了孟婆汤还会手牵手。
　　我怎么可能告诉他我早就给孟婆打好招呼了呢？他俩的汤里只有清洗灵魂的药材，至于记忆什么的，都没有清除哦。
　　“走了，我要去工作了。”
　　“哎呦魅你等等我！”
　　反正，作为死神不老不死，时间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