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宾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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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挤进公主府成为幕僚的人不在少数，但这些日子来，柳溱左挑右选，竟没有一个入眼的。
“广元裴家。”柳溱默念，心想：“倒是挺出名的世家，出过裴仲秋、裴叔羊两位才子。裴庶……文章写得不错，但做到翰林院编修不满两年就辞了官，不知是什么原因。”
仆人领裴庶到了会客厅，裴庶低头向柳溱行礼：“广元裴庶参加安若公主殿下。”
“免礼。”
裴庶起身，这才清楚地看到上位坐着的柳溱，当真如传闻中一样雅正清丽。而柳溱手中拿着在看的《黍论》一书的作者正是裴庶本人。
柳溱看得入神，过了半晌才发现把裴庶晾得久了些。
“咳，裴公子的书写得很有意思。”柳溱把书合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裴庶，见来人穿着朴素的青布衣裳，倒也不失文质彬彬，与前些日子见过的人相比却是出众许多。
裴庶鞠躬：“公主过奖了。”
“你的才华，做我的幕僚未免可惜了。”柳溱这话出自真心，但话外之意很明显：裴庶曾是进士，但因为是庶出，只得了个有名无权的闲职，之后不久他就辞官归隐，在家中写下《黍论》一书。
裴庶回答道：“草民甘愿以赤子之心，报公主垂青。”
“好一颗赤子之心，”柳溱笑道，“那且问裴公子，如今国外忧内患，我身为公主当如何？”
“当尽皇室子孙之责，保万民安危，扫除内贼，与敌寇一搏。”
“裴公子难道不知，公主不同皇子，是不可干政的？”
“非也，公主身为贤君后人，应知先皇有言，只要于国于民有利，不分尊卑贵贱，不分男女老幼，有才之人皆可用之。是以朝堂之上也曾有过女官。”
“那裴公子记得这位女官的下场吗？”
“被奸人所害身亡。”
“你提及女官，岂非诅咒本公主与那名女官有相似的下场？”
裴庶跪于地，恭敬道：“草民不敢，那位女官是遭人嫉妒而被陷害身亡，而公主殿下乃金贵之躯，自然无人敢因妒陷害。”
柳溱皱眉，无人敢陷害？回想之前种种，连身边最亲近的婢女都是他人的眼线。若不是有玉锦裳在背后暗自帮助，她怕与那位女官下场无异。
“裴公子，就算是你口中的金贵之躯，也是许多明里暗里之人虎视眈眈的目标，想陷害我的人委实不少。”
“然而公主还是广招幕僚，要想成就‘那件事’非常不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裴庶敬佩殿下。”
柳溱淡淡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裴公子清楚我想做的事，也愿意来做这不可为之事吗？”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裴庶是第一个明白柳溱意图的人，也成为了公主府内的第一位幕僚。
回到客栈，裴庶从行李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盒子里面装了一块白色的绸布。
“晚泉……”
他一遍遍重复着这个名字，双眼布满了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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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孟府有一位妙龄少女名唤孟晚泉，有智有谋，因帮助破获一起灭门惨案而被先帝赏识，特例让她成为本朝第一位女官。
后来孟晚泉屡立奇功，一步步被提升为刑部侍郎，却因过于刚正廉明而被许多人视为眼中钉。先帝驾崩后，孟晚泉被数位“朝廷重臣”弹劾，罪名包括“妖媚祸主”、“妄议朝政”、“品行不端”、“徇私枉法”等等，满满数十页纸，当得起罪大恶极四字。
新帝刚立，为求巩固，清理门户的事情也不少见。而孟晚泉无疑是最软的一颗柿子，背后家族式微，又是女儿身，政绩却远超许多男子，让人不得不暗生嫉妒，甚至不惜用尽方法陷害于她。
新帝尚算仁慈，不愿对政绩并无太多污点的孟晚泉下手，但他耳根子软，听朝中议论多了，也觉得将孟晚泉这个女官留在刑部不妥，便革去她刑部的职务，贬她去西塞。
谁知孟晚泉在前往西塞途中被匪徒报复，身中数十刀身亡。或是出于愧疚，皇帝命人将孟晚泉厚葬，封了她个一品夫人的名号。
同年，翰林院编修裴庶辞官还乡。
有人说，裴大人仰慕孟晚泉多年，因这件事而对朝廷中那些人模狗样的大臣寒了心，辞官回乡之后便终日纵情酒家，时常喝得伶仃大醉，醉后便写一些大逆不道的诗，讽刺朝堂上的大人猪狗不如。好在圣上宽厚，并未治他的罪，但他的仕途算是从此断了。
某日，裴庶喝了些酒，用筷子蘸水，在桌上写了几句诗。
写到末尾，听得身后一个声音说道：“裴公子好文采。”
裴庶抬眼看向说话的人，却是一个极漂亮的富家女子，身穿淡紫色圆领袄裙，手揣在貂绒汤婆子里，发髻梳得整整齐齐，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却莫过于那双深邃的眼眸。
“姑娘认得裴某？”
“认不得，不过店里的伙计都这样称呼你，我恰好听见了。”
“哎……”
“裴公子叹气，是为了孟姑娘吗？”
裴庶听见孟姑娘三字，微微一愣，既而自嘲似的说：“这也是店里的伙计说的？”
女子点点头表示肯定，叹道：“原来广元裴子谦是这般模样。”
裴庶笑了笑：“不是这般模样，会是哪般？”
女子手轻轻敲了敲栏杆，像是在回忆什么：“本以为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公子，就像孟姐姐口中说的那样。”
“你认识孟晚泉？”
“孟姐姐是我朋友。”
“你是谁？”裴庶神色凝重起来，“孟晚泉出事后，京中大臣都急不可待地和她划清界限，生怕自己惹祸上身。看姑娘打扮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却不忌讳提到她？”
女子似是无奈地说：“孟姐姐出事的时候，我们玉家在外抗敌，遭遇大变……如果我的哥哥们在京中，定是会尽力保护孟姐姐的。”
裴庶看着女子半晌，流下泪水：“你是玉锦裳？是了，是了，如果玉将军一家在的话，晚泉她也不会出事了……”
玉锦裳坐在裴庶对面，自顾自倒了一杯酒：“羡青山有思，白鹤忘机。裴公子因为孟姐姐而意难平，做不到与世无争……”
裴庶说：“此情，难解。”
玉锦裳说：“孟姐姐于我有恩，当年玉家蒙难，受人诬陷，是孟姐姐查明真相，还玉家的清白。这个恩情，锦裳没齿难忘。孟姐姐受此大难，朝中那些老狐狸脱不了干系。”
“我想为她报仇也没有这个能力，蚍蜉撼树，无可奈何。”
“有办法。”玉锦裳意味深长地看着裴庶，“那群顽固的老狐狸认为女子不可干政，却不知道先帝传位的人选却是一个公主。”
裴庶诧异道：“玉姑娘说的可是那位早夭的……？”
玉锦裳正色道：“非也，那位人选还在世，正是如今的安若公主殿下。”
裴庶说：“玉姑娘可不能乱言……”
玉锦裳打断了裴庶：“裴公子也知道不能乱言，那你这些诗，就不怕被人看去？”
“裴某只是一介布衣，心死之人，已经没有什么怕的了。”
“或许安若公主殿下会是心死之人的希望。”玉锦裳饮了一杯酒，“京中的老顽固，害怕革新，害怕改变。想让他们主动变化，承认自己的错误，还不如杀了他们。可是，我就想看他们生不如死地接受改变。”
“玉姑娘为何如此厌恶他们？”
玉锦裳轻笑：“我家哥哥的仇，也得算上他们一份。”
多年后，当裴庶听闻柳溱招纳幕僚之时，回想起在那家酒楼，他曾经与玉锦裳相谈甚欢。为这一席话，他从广元来到了凉城。
裴庶总觉得玉锦裳并非仅仅是一个商人那么简单，而那个玉锦裳口中的安若公主，当真有什么能耐，能让贤明的先皇如此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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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溱见过了裴庶，便又回到玉锦裳这边来。
见玉锦裳也在看《黍论》，就坐在她身边，郁闷道：“为何你能记住自己看的书，却一点也不记得关于你身世和我的事了？”
玉锦裳合上书：“我也不知，但是……”
“但是什么？”
玉锦裳认真说道：“也许是以前的那段回忆太过痛苦，所以以前的‘我’太想忘记了吧，我曾经看过一本医书说过，当受到重创时，人会为了自我保护而忘记一些事。”
柳溱皱眉：“我不信，我使你痛苦了吗？”
玉锦裳摸了摸最近有些闷闷的胸口，想了片刻道，指着心口道：“溱儿，我最近这里闷闷的……”
柳溱心里咯噔一声：“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玉锦裳摇摇头，接着说：“不是哪里不舒服，而是……哎……而是似乎就算是失忆了，我的潜意识里也还是会很在意你，想你。还会因为老是想着你而心里堵得慌。”
玉锦裳话还没说完，柳溱殿下就抱了她个满怀，久久不撒手，像是憋了很久没有抱过了，要一次抱个够补回来似的。玉锦裳心里欢喜，其实她很早就想这样做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转念一想，以前的玉锦裳既然和殿下是互相喜欢的，那抱一抱应该也是正常的，如此就释怀了许多。
柳溱闷声闷气地说道：“我怕自己太着急，让你不舒服了。”
玉锦裳慢慢抚着柳溱的背：“溱儿，我总觉得有记忆的我和失忆的我是两个人，我好像占了以前那个我的便宜。现在我什么都记不得了，但潜意识里还喜欢着你，那说明我是真喜欢你的。”
柳溱推了一下玉锦裳：“轻浮！”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宾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