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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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200提审编号227，附档案。”简陋潮湿但还算有点人性的单人监狱里，随着看守人员的传声，一个穿着土灰色单衣的女子，不紧不慢的走出牢房，大概是因为上面有过吩咐，这名女子并没有带手铐，但看守人员依然紧紧的跟随其后。
审讯室，一扇窗户，一盏灯，一个面色如纸的女子面无表情的看着档案，“你们出去吧，我单独跟她谈。”来者估计是个大人物，李宁玉心里想着，但看不清她的脸，只是觉得声音很熟，很熟，像二十年前的那个她……
“编号227向首长报告。”毕竟沦为阶下囚，该低头时还得低头。
惨白的灯光正好挂在李宁玉对面那人的脸上，李宁玉看到审讯人的脸，自己突然感觉整个脊柱都变僵硬了，但是身体却不由得往后倒退，一个趔趄，竟然差点绊在审讯室冰冷的地板上。
“坐，我是张学宁，编号200，知道为什么是我找你来吗？”张学宁一脸镇定，依然没有抬头看来者一眼，语气出人意料的平静和冷淡，甚至冷漠。
李宁玉并没有坐下，那一瞬她晃了神，忽的笑了，满脑子听见晓梦在喊她——玉姐，玉姐。那时候晓梦在办公室里是最不正经的一个，回回李宁玉起身拿东西就能看见晓梦打岔飘忽的伴着做鬼脸小眼神和撅起的小嘴，是个好看的江南美人，李宁玉那时候常常想。
“李宁玉，编号227，知道为什么给你这个编号么？你的档案我都看过了，今天带你来审讯室，并不是想把你的过去从头到尾在弄个清楚，没有意义，我是代表组织……”张学宁的短皮鞋在地板上踏出硬生生的响声，更像一个老道极了的军人，慢慢踱步走向一脸表情怪异的李宁玉。
突然李宁玉失心疯一般，将张学宁一把抡向墙角，张学宁并没有急于还手，因为她深知李宁玉此时就像刚见到阳光，兴奋、失落五味杂陈，只是发泄而已，对于张学宁来说没有威胁，还用不着动手。
可是张学宁想错了，李宁玉趁张学宁还在想怎么进行下一步的对话时，突然扬起手一个巴掌打下去，张学宁本能反应倒是很快，用一只一直防备的手挡了一下，但是还是抵不住用尽全身力气的李宁玉——张学宁竟然被莫名其妙刮了一掌。
然而接下来的事，张学宁简直就觉得不可思议了，打了张学宁的李宁玉竟然软趴趴的靠着墙滑下去，顺着泪流满面的脸，任凭身体瘫软在冰冷的地板上。
“你又骗了我……又骗我，你到底什么是真的？你，你真的爱我吗？那，那你为什么还要骗我？晓梦，你这个混蛋……”大概刚才那一巴掌已经用尽了李宁玉所有的力气，尽管只是轻轻刮到了张学宁，但足以要尽李宁玉似乎积蓄了二十几年来的力量。
“晓梦……嗯，顾晓梦。我知道她，她是我前辈，也是她把我带到杭州的。她的编号是108，曾秘密打入汪伪政权，以译电员身份接近高层，包括靠家族声望赢得李士群信任，终死于裘庄一案。她死的时候，我六岁。而且那天，那天一群穿黑衣服的人冲进顾家大宅，我躲在和她经常玩捉迷藏的暗格里……”张学宁神色一黯，竟也有些哽咽。
“对，晓梦跟我说过，她有个长的像极了她的小表妹，是你吧，二十多年了，真像，真像，是晓梦冥冥之中一直安排着吧，真好。”李宁玉颤抖的手伸去摸张学宁的脸，棱角比顾晓梦更加分明的张学宁竟然没有拒绝，只是那么幽幽的看着李宁玉，也出了神。
——两个小时以前，张学宁和局长的对话。
“从现在起，老鬼的名号重新启用，你是不二的人选。”
“是要用障眼法么？”
“是，这么做是一招险棋，但也只有你能完成，‘老鬼’死而复生，这对对方的打击不言而喻。”
“一定要这么做吗？”
“是的，而且今后的行动都将以你为中心。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局长吐了一口烟圈，重重的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
“那我同样需要激活一个人。”显然张学宁是有备而来，直接把一张旧照片拍在了局长桌上。
“我说了，这个行动将以你为中心，至于我，等把这边布置妥了，我就要启程去香港了。你，注意分寸就行，你知道她以前的事，况且我们都和她谈过。”
“我知道，但是，这次，要按我说的来。你，香港要去多久？”
“你应该比我清楚，不是么？老鬼。”局长露出一脸有些无奈的笑容。
“看你，又在想心事了，一想心事就咬嘴唇，这习惯都二十年了还改不掉，跟个孩子似得……”李宁玉削瘦而修长的手转而去刮刮张学宁的鼻子，张学宁知道在李宁玉心中自己永远都是那个没有死的“顾晓梦”，也许在李宁玉的潜意识里，顾晓梦就未曾离开吧。突然张学宁感到热血上涌，一把搂住二十几年来折腾得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李宁玉，在张学宁并不宽敞的怀里，李宁玉依然扬起舒适的笑容，呢喃着，“晓梦，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之后，李宁玉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昏厥，医生说，长期的周转，惊吓过度，以及精神上和体力上的透支加上一直患有低血糖和胃病的李宁玉，脑部供血不足导致昏迷，但也不排除脑源性昏厥，或者血管中枢本身受到伤害。
“晓梦姐，你说，你信命吗？我也不信，可是，为什么你当初那么随意的一句话，现在都成了现实，而且，还让我遇上你的老相好。呵。但，晓梦姐，如果，我说如果，当初要是情况没有那么危急，你会不会在某一天把你的身份和盘托出？又或者这么多年后，你还活着，让你再选择一次，你会选择保护纯良的玉姐，还是保卫国家利益？”没有回应，只有风声，还有躺在地上的一块墓碑，上面写着编号：108
张学宁还是经常外出，经常与残留在各大城市的敌对分子作斗争，但是因为名号换成“老鬼”，使得在敌人那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和内乱，于是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张学宁的工作开展的格外顺利。直到有一天，张学宁等工作组发现，几个他们掌握的重要电台密码已经全部更换，而这套密码是张学宁他们从来没有接触过的。
自从晓梦的墓碑回来，张学宁像着了魔一样，每天非得到医院和李宁玉呆上几个小时似乎心里才踏实，尽管李宁玉一直昏睡着，但下意识中有时会动动嘴唇，动动手指，甚至也会哼哼出声，张学宁知道，李宁玉无非又是看到了她的晓梦罢了。
“好了好了，你的晓梦不在了，她上辈子欠你的，我来帮她还，哎，我这个大表姐哟，看我到时候碰见你可怎么收拾你。”张学宁每天都会给李宁玉擦身子，换衣服，甚至细心的擦上雪花膏——顾晓梦曾天天给刚来杭州的张学宁擦雪花膏，说是女孩子要爱美，当然在爱玩闹的顾晓梦怂恿下擦雪花膏总是最后以一场枕头大战结束……
后来张学宁出任务多了，回来时间少了，但只要一回来肯定是先去李宁玉的病房，甚至最后把办公休息的地方全都改在了李宁玉的病房——尤其是在破解密码一筹莫展的时候，也许她是真的这个时候希望这个当年密码届的天才快些醒来，或者是借给她点灵光吧。
又是一天，疲惫，劳累，张学宁伸伸懒腰，卷了卷档案，挤出笑容，跟大家打了招呼，便风风火火的向医院奔去。
在李宁玉病房门口，张学宁笑着靠着门，看着像个婴儿一样酣睡的李宁玉。“喂，别睡了，玉姐，你就醒醒来，帮帮我呗，看在你和我大表姐那么好的份上，真讨厌，一定是我大表姐吵的你前半生没睡好，这半生是要睡个饱吧！”依旧是一身有点小洋装，西裤，短靴打扮的张学宁跨进病房来，却发现李宁玉的表情有些异样。张学宁赶紧叫来医生，医生检查一番并未发现有何不妥，倒是挥手让护士进来，大概是用一些药，可细心的张学宁发觉李宁玉似乎是在挣扎，想说什么。
“你们都出去，我命令你们都出去！药给我，剂量告诉我，我会打针。”面对欲语还休的护士，一向好脾气的张学宁竟然发起火来。
“玉姐，玉姐……是我，嗯，对，我是晓梦”说到这，张学宁还是打了个哽，“你是不是早就醒了，你是不是不方便说话，玉姐……”
张学宁忽然明白了什么，在她这一走总是大半个月的时间里，好像发生了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她轻轻趴在李宁玉身边，摸到李宁玉跳动得脉搏，就好像李宁玉与自己第一次见面一样，波动的厉害，心跳，电波……张学宁突然想起什么，于是一只手轻轻扶着李宁玉的脸，一只手捉着李宁玉另一只手，有规律的敲动着，终于，终于得到了回应……
李宁玉渐渐安静下来，脸上竟恢复了平静，反握着张学宁的手，两人的手就这样紧紧的握在一起，就像二十多年前的裘庄之夜，李宁玉和顾晓梦紧紧握住对方的一生。
“玉姐，谢谢你，你总是这么帮我，可是我……我总是让你失望，也总是不能跟你说完我的故事，对不起，玉姐，你的晓梦，又要走了，我走后请记住你的编号，227，一定会有人照顾你。再见，玉姐。”张学宁看着重新沉沉睡去的李宁玉，扔掉了护士的那瓶药剂，把手中的安眠药重新放进自己的内荷包里。
离别的时候，学宁还是又回头看了看沉睡的李宁玉，“玉姐，走了。”忍住眼泪的学宁在出门前已经把枪上好了膛，大衣一挥，只剩风声，关了门张学宁没有再看到李宁玉眼角偷偷挂着的泪珠。
一个月后
“李宁玉同志，编号227，欢迎加入光密破译行动小组。以后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新到任的局长在会上说到。
“局长，请问编号200的墓碑在哪？”散会后李宁玉提出第一个要求，局长脸色一沉，黯然的道，“我带你去。”
“知道你的事的人除了我之外，还有前任局长，但是前任局长在派往香港的行动中已经失去和局里的联系，也和编号200的牺牲有关，她走之前特意要我照顾你这位特殊人才。”新任局长站在只写有编号200的墓碑前，“还有，其实当时我们都知道可能会出事，就是因为这个安眠药瓶当时不在原本我们约定好的位置。后来，我发现里面有东西是给你的，现在完璧归赵。”
“玉姐，本来我答应了表姐照顾你这后半生，可没曾想表姐太喜欢我了，又要我陪她去玩了，看到这个，你千万别哭，答应我，你不是喜欢大表姐吗？你也希望她不要一个人孤单对吧，只当我替你去陪大表姐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们有缘还会再见的。爱你的学宁小妹。”这是一封藏在药瓶里的摩斯密码信，和当年晓梦缝在自己旗袍上的摩斯密码信如出一辙，只是这一次，李宁玉没有哭，反而痴痴的笑了。
“晓梦，有鬼在此，危急。”——那个惊心动魄的医院夜晚，李宁玉最后一次触碰到张学宁，机敏的在张学宁温玉的手臂上敲下一排摩斯码，她多想让张学宁不要出去，不要为了国家，更不要为了自己让单枪匹马的冲出去，然而学宁和晓梦似乎在那一刻完美的进行了替身，最终因为提前行动而暴露身份的“老鬼”张学宁，在后来的行动中寡不敌众，终是踏着她表姐顾晓梦的背影而去……
李宁玉久久矗立在墓碑前，不远处还有一座编号为108的墓碑，李宁玉闭上眼，风静静的吹，耳畔传来一阵阵回响“玉姐，哈哈……玉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