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言书》临川微凉

1、西域灯轮千影合

　　舞姬曼妙的身姿在薄雾似的轻纱中时隐时现，烛光摇曳的大堂上各色陈设流光溢彩，阉鼓点点敲起欢快的节奏，附和着乐师们醉心的演奏。这里是丰秀王朝新王登基的晚宴庆典，贵人们推杯迎盏，鎏金的酒杯中紫红的葡萄酒色泽更加瑰丽，满堂的欢愉喧闹，让人一不经意就迷了心智。
　　权贵席中人影交叠的深处，可见一片月白素净的衣角，像水雾弥漫的湖边蒙蒙亮的天空，掩埋在权贵们各色深褐、橘红、宝蓝、洋红、暗金色的身影中，所有喧嚣仿佛都在这沉淀下来。“唔……钧窑玫瑰紫釉的花盆，青花莲纹贯耳瓶……咦，是葡萄花鸟纹银的香囊！啧啧……雕工还是没有家中那台鎏金银竹节熏炉精细……呀！”“又在嘀嘀咕咕什么呢！”“四王兄啊……”月白衣衫的男子捂着后脑，扶正了右眼的镜片，无奈地赔笑着看向左席的男子，“这次手劲比上次还大啊……”“让我说你什么好，”被称作四王兄的男子有着小麦色的皮肤，牵起嘴角一笑露出一个虎牙，左耳处暗金水滴状镶琥珀的耳环随他的动作轻晃着，“又对着一堆死物发痴了……”说完，便伸出手揉上了王弟的头顶，被训的老七自知逃不开，只好慌忙与那只手斗争，在柔顺的黑发被揉成杂草前急忙转移话题：“王兄怎么不去跟大臣们敬酒，大王兄他们都去了呀……”
　　顺着老七所示意的方向望去，几个华服男子聚在一起，频频举起的酒杯，相互谈笑着，看起来尤为融洽。“啊……是丰宏、丰绮他们啊……”四王子丰晓向后靠在软垫上，手指把弄着垫角的金穗，“不就是巴结齐萨尔那个老狐狸，为什们我也要上赶着去给自己找不痛快。”“嗯……”七王子没有在意王兄语气里的不屑，注视着手里轻摇的酒杯，“不过父王说这次要与民同庆，原以为朝里年轻的才俊才是重点，没料到受王兄们敬仰的还是这些老臣啊……”四王子拨弄的手指顿了顿，有意无意地向身旁的人瞥了一眼：“何止啊，先前驻扎在胡杨沙漠剿匪的赫连将军都回来赴宴了，这一住，都城的好酒馆又没几个可去了。”七王子会意地一笑：“咳……赫连将军只是……脾气坏了那么一点，做将军的，就是要霸气一点嘛……”说完，将酒杯凑近嘴唇，小抿一口便立马吐了吐舌头，“咦！好呛！”四王子嫌弃地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弟弟：“真是……呀！连个一起喝酒的人都没有，走啦！”说完，拿起案几上的酒杯起身就走。七王子灰溜溜地把酒杯放回桌上，想了想，又推得远了点，喃喃自语：“又被嫌弃了呢……”
　　可是，他是很清楚的，今晚的宴会看似富丽欢腾，但这皇家的事，有几件是表里如一。父王一登基，立储的事就被提上议程。丰秀皇朝新王膝下六子，除了他，谁都有机会拔头筹。大王子丰宏，为人谦和，因为年长，早早就在朝堂立足；二王子丰绮从小在军队里历练，在皇朝与上将军赫连嗣华将兵权一分为二；三王子丰昱投靠大皇子一派，最善交际，以辅助王兄为借口，这些年拉帮结派，究竟他自己想不想取而代之，这谁又知道。就是那与自己交情最好的四王兄，虽然本人大大咧咧，是个开朗的性子，也从未把什么王位放在心上过，但，他是皇后所出，正室嫡子，母家的势力也不是一般的大啊；五王子丰巍早年被派往中原做质子，若能平安从中原回来，这段经历将是竞争的重要优势；而六哥……丰辰落寞地垂下眼眸，若是当初有幸能活下来，应该也能与自己在这种宴会上搭个伴吧……
　　“诶，阿古泰，你说这几个王子个个这么出色，王上会选谁啊。”“咦——这不好说。”“这五个王子都见过了，七王子还没出现过呢，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就没见他来给齐萨尔大人敬酒？”“敬了又有什么用呢，那位王子的母亲……”故作深沉的停顿，“是中原人啊……”“这……如此也不是问题呀？”“咳！听说是为了避仇家逃难过来的，来历不清不楚的，又不在了这么多年，七王子只顾着折腾中原的玩意，费那心思做什么呢。”
　　丰辰无力地趴在案几上，望着彩绘的吊顶发呆。现在的人做官，说话要回避三尺都不懂了吗……真是……无聊啊，月初淘来的洗笔斋的兵书《六韬》还剩最后一个章节，啊呀，快些结束回去看完才好啊……
　　就在七王子丰辰无所事事归家心切之时，王座上的那人正开怀地接受着臣子的恭祝与敬酒，那双眼睛虽迷了些酒气，但仍隐着一丝精光，不动声色地将阶下众人收入眼底。

　　丰秀王朝的宫城大门虽没有中原首都鼎鼎大名的皇宫苑台城的宫门雄浑壮丽，但贵在四周都没有什么高楼，登顶后这西域最繁华的城市也是可以尽收眼底的。它的脚下，各色珍宝异兽，乐舞香料，眼睛与头发颜色各异的藩客胡商，来自中原各地的商旅聚集在这。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幢房屋虽没有惊为天人的设计，但它们代表的安定与繁荣的气息却从沙石地中不断涌现。
　　宫门正对的那条街道的末端拐角处是本地商人乌老板的酒馆店面。老乌用了半辈子的积蓄盘下了这块地皮，看中的就是这条前往王宫的必经之路。生意做得不大不小，但客源每天来往不断，乌老板还额外聘了几位位歌舞姬和乐师，酒香夹着美姬的脂粉味，倒也添了几分旖旎。特别是今晚，新王登基，全城同庆，乌老板更是忙活个不停。“十五啊，快把那桌收拾了，再去酒窖里给金爷把美人红拿过去，要快！”“都弄好了，老板，这是酒窖的钥匙。”回答的是一个少年，生着一张普通易叫人遗忘的中原人面孔，衣着也是朴素黯淡，很是适合店小二这个角色。“哎呀，瞧我都忙晕了。”乌老板急忙把钥匙揣入怀中，又埋头给客人结账起来。十五二话不说又去了前面招待客人。“乌老板，这小二眼生啊，上个月来没见过啊！”有熟客搭讪着。“这不是店里人手不够，这个月才招的，看着手脚也麻利，就收下来了。十五，再给这位爷添酒呀！”十五果然麻利，上好菜又去添了酒。
　　酒馆外突然有了些异外的响动，客人们纷纷翘首向街道望去，连吴老板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周围顿时安静了不少。十五在门外露天的客人堆里忙活，瞄向街道时，他的手也停了下来。那是一辆特别的马车，黑楠木车身，装饰并没有过分浮华，但马匹姿态不俗，车身线条更是灵动流畅，车顶四角都用青色线穗系着玉环悬挂着，夜色下那玉环就算离了几丈之远望去都透白莹润。更夺人耳目的是，驾车的竟是个姑娘，一身悦目的红衣却不跳脱，神态端重从容又不失温婉娴静，拉着缰绳将马车赶得不疾不徐。众人注视着马车一路向宫门驶去。此时有人回过神来发问：“金兄，这是哪家大人的马车啊？”体态结实的金爷一口闷了杯里的美人红，有意加大了些音量：“哪是什么大人啊，不过也是个客商而已，姓苍，年初才来的都城。”“莫不是那个名声响亮的苍少，苍忘年！”邻桌的听了也来攀谈。一时，酒馆的众人都唏嘘不已。年初的时候，城里新来了一个客商，做起珠宝生意。原本没几个人留意，可也就那么几十天，行业的局势就大不一样，等其他商人反应过来时，这个苍忘年已经可以说是垄断了城里的珠宝行。更加令众人意外的是，苍少竟然屡次进出王宫，受到当时还是储王的丰永的召见。等他完全在城里落下脚时，香料茶叶、丝绸布帛，凡是利润丰厚的行业他都有涉足，这些原本只有几个大家瓜分的生意，竟齐齐为他让出了三成。众人在惊讶于他的手段与本领时，也对他与当今王上的关系讳莫如深。这些，都是十五进城以来从众人口中知道的苍忘年。“哼！以色侍君！”金爷愤懑地又闷了一口酒，恨恨地望着马车驶去的背影。大家见状又各忙各的开来。十五知道，金爷的生意因为这个苍少，也遭到了不小的打击，现在他心情不好，自然少惹为妙。
　　马车外众人议论纷纷，马车内的人却乐得悠闲，细长的手指拈着香箸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灰，直到马车停稳，帘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少爷，到了。”将手中的香箸往旁一丢，拿起桌上的折扇，用它撩开车帘，扶着女子的手下了马车。等站定，女子也利落地整理好了他衣服上的褶皱。宫门处的侍者纷纷迎上，牵马车的牵去马车，将他引入宫门。“不用了，直接上去吧。”刚要迈步，侍者便被他止住，用折扇指了指宫门之上的千禧楼。侍者一顿，好似已经习惯，也不质疑，自去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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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手开更，大家有钱的没钱的都捧个人场吧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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