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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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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湖趴在中科院的极端条件物理重点实验室最出名的一张桌子上。之所以出名,是因为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国内物理学的佼佼者,自从于“飞行家号”侥幸逃生以来,竟一门心思扑在了看似滑稽可笑的“超自然”上。
“简单来说,我是研究‘鬼’的,”林湖苍白着脸说道,金属框的眼镜几乎占据了他的半张脸,“量子理论现在与信息和计算理论融合在一起,这些研究的进展也许有朝一日会帮助我们理解一些现在我们还无法理解的现象——比如心灵感应。”
主流物理学界对此嗤之以鼻,媒体也纷纷发出了“昔日天才英姿不在”的喟叹,甚至还有人讽刺他“趁早遁入空门”,一时间大众对这位幸运又不懂珍惜才华的科学家口诛笔伐不断。
而风暴的中心却沉默不语,他飞扬跳脱的前半生似乎已经随着“飞行家号”的毁灭葬送在128光年外的天琴座里。而现在,留下的只是一个继承遗志的空壳,他在回来的路上沉睡太久,时间已经耽误太久,太久了,他必须加倍努力,才能……才能什么?他想不出结论。趴在桌上浅眠的梦里常有谁的脸一闪而过然后惊醒,但他不会蠢到以为那真的是鬼魂显灵,但冥冥中又有股力量在推着他向某处狂奔。
7年前,从返回舱里出来的那一刻,林湖憔悴得几乎不成人形,即使那只是浸泡在缓冲液里的3年,但机体就是下意识地枯萎了,他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就像一朵被秋雨打落的夏花。接着颤抖地倚着扶梯,对早就听闻噩耗的人们说:“飞行家号,已坠毁。”一字一顿地摧毁了所有人微薄的希冀。然后看着黎轻轻哭晕在亲人的怀里,他甚至露不出一丝安抚的表情。
他昏厥了过去。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瘦削的物理学家托着一杯冒着袅袅轻烟的茶,端坐在实验室里。“今天是中秋节啊,林老师,您不回去和家人聚聚吗?”几个博士生三三两两地穿上外套,带着关切的眼光看着导师。林湖挥挥手,微笑着说道:“你们快回去吧,不用管我。”家……吗?从小作为孤儿活在福利院里,4岁时被俞教授一家收养——
心念一转到“俞”这个姓上,林湖突然哽住了。他的心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堵住,自嘲地喃喃:“真是没出息啊,你都已经39岁了。”是呀,和俞云一起生活了25年,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他甩甩脑袋,继续低头端详自己的公式,中秋不回去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他有一种隐隐的预感,7年的研究似乎很快就要出结果。林湖一直坚持地认为,如今的量子力学就像曾经的经典力学一样,只是一个概括性的描述,而在其之下,存在着更细节、更基本的物理定律。
就比如曾经人们只知道气液固三态,而等离子态,波-爱凝聚态的发现又扩大了看似圆满的知识框架,再比如可见光谱没有精确的范围;人眼可以感知的电磁波的波长在400到700纳米之间,那么,不可见是否就不存在了呢?热力学第一第二定律说能量无法自己产生,那死亡之后的灵魂又衰减到什么形态?或者说,它的所携带粒子又跃迁到什么低能态呢?
林湖已经思索了很久很久,但偏偏就隔着一道玻璃墙,他已经在这一边摸索了7年,甚至从更早开始,他熟悉墙的这边的每一寸土地,却无法突破这看似脆弱的屏障。
……等等,玻璃?
实验室空空如也,十五的月光透过落地窗圆圆满满地铺洒一地。林湖突然跳了起来,大腿磕得桌子一震可他毫无知觉。
量子隧穿效应!一定是量子隧穿!
林湖的手抖得不由自主,笔尖在运算的稿纸上不断滑动,量子纠缠、态叠加方程、费曼图、普朗克常数从笔端倾泻而出,结果无误!彻彻底底的指向了那一个可能的结论!他抓着稿纸眼神闪闪发光,向实验室的主机跑去。
这是唯一违反狭义相对论的一种现象。
在量子力学里,量子隧穿效应为一种量子特性,是如电子等微观粒子能够穿过它们本来无法通过的“墙壁”的现象。这是因为根据量子力学,微观粒子具有波的性质,而有不为零的概率穿过位势障壁。而艾伦费思特定理又可以在数据完全的情况分析量子系统的运动。
他哆嗦着手将复杂的公式输入实验室的主机,突破了系统防火墙,联通了扫描隧道显微镜,什么申请,什么越权,统统靠边站!仿佛10年前,那个经常因为违规吃处分的天才又回来了。
机器“隆隆”地运转,声音不大,在林湖的心里却响如炸雷,汗水从额角滑下。他突然想皈依耶稣、佛祖、王母娘娘。上帝啊!无论代价是什么,无论需要奉献什么请一定让我成功!
他祈求地双手合十,贴紧额头。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实验完成的提示显得惊心动魄。林湖颤抖着睁开眼。
屏幕上信息接收栏里,光标一闪一闪地打出两个字:
“我在”
39岁的科学家指间的烟头愣愣地滑落,大理石的地面溅起小小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