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尘舍》苍犬

16、十五章

　　这座城，不断的飘荡于时空裂缝之中。
　　据说曾是魔神曾在人间的住所，在其陨落后也因力量的原因陷入了无尽的时空裂缝中。
　　至于建造的由来，据说只是魔神当初同当时那天界的最高掌权人的一个玩笑话。
　　后来也不知魔神当了真还是怎的，竟真的建了这么一座城出来。
　　只不过在那里住的都不是活生生的真人。
　　这里，呆着的都是些无心无欲的假人。

　　亡乐的声音低低的，像是陷入一场难以自拔的回忆。脚步却仍一刻不停的前进着，为他们带路。

　　犹记得那年她玄衣皂靴，坐在城墙上指着下面嚣张道：“孤要建立起一个无欲无执的国度！”身畔那人好像低声笑过：“胡闹！”
　　如今回想来，真是满心幼稚。
　　我想要建立一个无欲友爱的国度，却忘了，友爱也是欲的一种。当真可笑。

　　真是可笑。它嘲笑着那样的想法：“人心本欲，欲为执念。人怎可能无欲？无欲那边不再是人了。建这座城的家伙，难道就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么？”
　　“你说的……好像你亲眼所见，经历过这一切一样。”战连歌眉眼纠结着看着白墨卿，仍是无法理解故事中那人的思想。“对了，那后来呢，后来如何了。”
　　无欲便无心，无心便是假人。
　　它将脑袋挂在少年衣襟外，像是换了一个家伙，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含着一股深意看向少女：“你是问这城，还是问那人。”

　　不知何时那些消失不见的柔弱冰蓝又再次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花开两侧，夹道相逢，道路的尽头是一座漆黑冷寂的宫殿。
　　耳畔有谁低吟起神的预言：“冰蓝的碎片在虚无中铺落，直抵奢靡的华丽欲望……漆黑的王座在冰血中铸就，玩弄世人的虔诚……欲昧。”

　　“阿远。”眼前就是大殿了，身旁是不断往外冒着清水的喷泉。少年停下脚步，抬手接着缓缓流动的水。黑发蓝眸的猫儿跳上坛边：“去努力修炼，成为神吧。那样就没有人能够再伤到你。”
　　白衣的青年默不作声，盯着猫儿好一会儿：“你也会一直在我身边么。”
　　“……那样你的脸就会好啦呢。”猫儿笑着，尾巴撩起一串水幕向着众人袭去。
　　“喂，卑鄙的龙类！”冷不防手中花灯被浇灭，吓了一跳的人跳着脚，“居然敢偷袭我！”
　　“啊呀啊呀，小墨不许调皮！”护着怀中一堆物品的苏瑾玥笑着。
　　“有本事你就来咬我啊！”亡乐狡黠的笑着，跳上少年的肩头向着宫殿跑去。
　　“有本事你别跑！无耻的龙类！”
　　“不跑的话还怎么无耻呢，你说是不是？”

　　“啊呀呀，还真是……”无奈的看着跑远的两人，苏瑾玥一件件的收起怀中物品。“苏……铭水？”
　　鲛人奇怪的看着突然叫自己的女子：“苏大人有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问问。你觉得小墨和你口中的那个人，谁的胜率大呢？”收好物品女子拍拍手向前走去。
　　“这……”鲛人心中拿捏不定，但明显偏向那红色的王。“那个人真的很厉害！”
　　“是吗？”女子背着手，像是在自己后院散步。“能真正与小墨一战的家伙，我可是真的很少见呢。不过……”女子忽而眨眼狡黠的笑着，“以小墨现在的能力大概是个野boss也能让她受挫吧。”

　　“哗啦啦————”
　　酒液滑入杯盏中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费力的抬起眼皮，想要看清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却是徒劳。额上流下的血模糊了双眼，一切都有些雾蒙蒙的感觉。
　　少年龇着牙，奋力抬起右手。一圈圈的锁链缠绕在上面，使行动变得有些迟缓。
　　“醒了啊。”一名年轻男子的轻笑从头顶传来。
　　锁链哗啦啦的相互碰撞着，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唉呀，我劝你现在最好还是不要乱动的好。”男子保持着笑意，“现在的你，可是被吊在半空的哦。”温柔的声音里逐渐染上一丝的恶劣，“掉下去可就万箭穿心了噢……”
　　“这个，本来是没有的。现在有了，算是我给你们的一点点见面礼。因为你们……不，你呀。让我等的时间真是太长了。”一身红衣如血浸染的男子，坐在满是锁链相串的深洞沿上。身边置着一张小桌，上面是一壶酒和几个酒盏，晶莹剔透。
　　“等的我是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啊……于是呢，我给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莲酒。你觉得如何呢？”男子执着小酒杯在唇边把玩，“其实也没多大深意啦，就是在等你们等的不耐烦的这段时间里，我喜欢上了吃着莲子下酒而已。那种不去心的，吃到嘴里又苦又涩……用来下酒刚刚好。”
　　莲酒的嘴角始终挂着笑，声音温柔含着宠溺：“怎么不说话，还是你觉得这名字不如你予我的那个中意？”
　　少年抿紧了唇想要从半躺着的姿势直起身来。悬挂在半空的感觉可真不好。这样想着，再一次奋力起身。
　　“啧。你还真是老样子啊……听着听着别人说话就走了神。”无视耳边锁链的响动声，莲酒又蓄满一杯，“难道你就不好奇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吗？你应该记得，无论是在哪个记忆里，碎星城里都没有一个叫‘莲酒’的家伙。在王座的正前方，也没有什么足以称得上是‘危险’的陷阱。不是吗？”
　　停止了挣扎，少年努力在脑海中整理搜寻着记忆。好像的确如是，记忆中从来没有过叫“莲酒”的人，这条记忆中走过无数遍的路也的的确确没有任何的陷阱。剧本上也没有写过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那么，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又是剧本之外的情节么？等等，我刚刚好像在想什么——【这条记忆中走过无数遍的路。】这个，难不成从前我来过这里，而且还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少年心里腾起巨大的疑问。是了，从进入这场测试开始，就总觉哪里好像不对。还有剧本上的故事，基本也没翻过几次。但稍一回想，便是人物的对话，一个细微的动作也能在脑海里完善的清清楚楚。
　　像是无数次回忆，所以一闭上眼想到那时，那时的人物与景色便都活灵活现的出现在眼前。甚至清楚的记得对方挑过几次眉，又惊慌失措的转移过几次话题。

　　好像这一切都是我曾经所经历过的，如今只是照着从前的记忆将一切再重复一遍。
　　无论悲喜，无论是非对错。按照他人为我重现的过去，沿着那条回忆过无数次的路，再走一遍。
　　在路的终点，又只剩下我孤身一人。一盏茶，一身白；一阙残篇，一座桃山。

　　如果时光流转，墨卿可还会执意曾经的选择？
　　桃花朵朵，灼灼君容。是谁听雨轻问。
　　墨卿，可会？
　　那时候是怎么回答来着呢。怎么回答那个人的问题来呢。

　　火焰冲天而起，是谁的笑在挣扎中仍旧温柔，令人安心？又是谁的笑在安稳中冷漠孤寂，令人心疼？
　　是谁？是谁……是……

　　愤怒与不甘的火焰燃烧着，不知想到何处的少年忽而挣扎的越发奋力。像是困兽濒死，最后孤搏。
　　“想必你在脑海中已经筛选过一轮你那‘错综复杂、杂乱无章’的记忆了吧？没有找到我这个人，也没有想起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在这里挖过这样一个陷阱。”莲酒低低的笑着，仍在不紧不慢的叙述他想要告诉少年的事，“你应该已经确定我是谁了。已经这么明显了。”莲酒低敛着眉眼，向那深不见底的洞内看去，“你觉得这样很不妙，如果在这么继续下去你真的会命丧于此。因为现在的我是真的会杀掉你的。可是光这样想有什么用呢……光想你是逃不出来的。你逃不出来，因为……”莲酒一杯一杯的饮着，笑着，带着些许得意：“这是专门为你制造的囚笼！”
　　转瞬，他又放低了声音：“不过不用担心，不用害怕。不用害怕你又会是一个人回到那地方，不用怕。随你同来的那些家伙也都在这里，他们都会陪你一起回去，全部一起。这样，你就不会感到难过了。”他斜倚在小桌上，喃喃笑着，“这不就是你出来的目的么。嗯？你瞧，我都帮你完成了，所以你也不用再费什么力气去寻找愿意同你一起走的家伙了。不用你再去了。一切一切我都为你准备好啦……现在，我们只需要等着时间一到，你们全都滚回那里去！就好……”
　　“真好……”他妖娆的眉眼间沾染着笑意，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又像是一场终于做完的梦，梦里，有着永不凋零的桃花。还有白衣如雪，那个永远嘴角含笑说着永远不会完结的故事……

　　这下，故事终于结束了呢。他嘴角含着笑，阖上重重的眼眸，沉沉将要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