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以致远》院幽

44、故人的出现

　　陈静忆回到寝室，脑子里一片混沌，这次谈话，说不清楚是让她更轻松还是更沉重了。这是第一次与张也坦诚相对，似乎以前很多想不清楚的事情，现在都变得清晰了。但这种清晰并没有让陈静忆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反而有些愧疚于过去的对他的忽略。
　　但无论怎么样，张也的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第二天，陈静忆接到了魏小山的电话，说是晚上有一场老乡聚会，想要邀请陈静忆参加。陈静忆本来以为之前魏小山说的都是敷衍场面的客气话，但没想到魏小山还真能事事都记着。现实中不缺左右逢源的滑头人物，但魏小山的圆滑和世故，却并不令人感到虚伪和烦腻，陈静忆反而有些佩服和崇拜他的亲切和事无巨细。做人做到这个地步，也是一种境界吧。于是陈静忆想都没想，就欣然答应了。
　　晚上，陈静忆特意提前了一会儿，来到老乡聚会的饭店，魏小山到门口来接了她。两人进入包间时，包间里已经坐了几个人，都是些生面孔，除了张也。其实张也要来也是陈静忆意料之中的事情，经历了昨天的事，再见张也，陈静忆已没有了什么讶异或尴尬的感觉，反而自然地坐到了唯一相熟的张也的旁边。
　　“我还以为你不来呢。”张也说着，不自觉地把椅子往陈静忆身边靠了靠。
　　“为什么不来，学长都亲自打电话了，我怎么好意思推脱。”陈静忆假装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但其实她心里知道，张也是在害怕自己与他疏远，所以自己便索性以从前的态度对待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以为......”张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算了算了，来了就好，待会儿玩开心点。”
　　“嗯，不过，你怎么来的呀？学长当时不是没记你的电话吗？”陈静忆随意寒暄。
　　“我也没想到，他托了几个认识的人才要到我的号码，说是当时走得太急，忘了记电话，今天正好有老乡聚会，就想起我了。其实吧，魏学长这个人，好像是比我想象中好那么一点儿，我那天对他的结论下得是有些草率了......”张也说着，想到了自己那天的表现，似乎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不免尴尬地笑了两声。
　　“算你还知道反省......”
　　都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同样的，男人也总喜欢为难男人。这世上最难的，永远莫过于获得挑剔的同性的认可。看来魏小山算是做到了。
　　饭桌上的人彼此都很熟识的样子，有的应该是参加过好几次这样的老乡聚会了，幸亏陈静忆和张也都是自来熟，也很快地融入到了其中。饭桌上所有人都在说说笑笑，反而是魏小山不时地看看手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学长，怎么了？在等人啊？”陈静忆趁聊天的空隙问道。
　　“呃，是啊，”魏小山摸摸后脑勺，脸上忽然浮现出有些害羞的神情，“我等我女朋友。”
　　“女朋友？”陈静忆脑子里一下浮现出了了那天在食堂门口和魏小山一起的那个女孩，顿时来了兴趣，“她也是C市的吗？”
　　“嗯，”魏小山点点头，脸上泛起了两团似有若无的红晕，“去年暑假回家的时候认识的，刚在一起不久呢。”
　　“真好......”陈静忆看魏小山的样子，就知道他对这个女朋友一定非常上心，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叹，“那......”
　　陈静忆还想继续八卦一下详情，魏小山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魏小山一看来电显示，便终止了话题，不好意思地朝陈静忆笑了笑，“她到了，我出去接她。”
　　“好啊，你快去吧，学长。”陈静忆也笑盈盈地回答道，她打心底里就非常好奇，巴不得快点看到他女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是两分钟之后，当魏小山真正把他女朋友领进包间时，陈静忆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也是一张让陈静忆曾经一度十分憎恶的脸。
　　肖依。
　　看到肖依的一瞬间，陈静忆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周围的人都在起哄，陈静忆的嘴半张着，却好久都发不出半个音节。
　　陈静忆又看了看旁边的张也，他也是一脸愕然。
　　“怎么回事？”陈静忆用嘴型对张也说道。
　　张也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诶？！小忆，张也，好巧啊，真的是你们？”还没等陈静忆搞清楚状况，肖依竟率先跟陈静忆和张也打起了招呼，而且还一脸惊喜的表情。
　　“呃......是、是啊......好巧......呵呵......”陈静忆不知道说什么，只尴尬地附和着笑了笑。
　　肖依笑得甜甜的，她现在漂亮了许多，脸上妆容精致，秋日的灰色开衫配一件绿色连衣裙，灵动又娇俏。她的一头大波浪卷发也像是在随着她的笑意一起跳动，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自信的光彩，跟从前那个总是害羞总是畏首畏尾的肖依简直判若两人。陈静忆没想到，一年多没见，她竟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肖依非常自然地坐到了陈静忆旁边，陈静忆从心底里觉得有些不适，下意识往张也那边挪了挪。
　　“你们认识？”魏小山问道。
　　“是啊，小忆和张也都是我的高中同学，只不过高二的时候我转学了，后来就没见过了，我还以为以后都没什么机会能见到了呢，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他们，我真的好开心啊！”陈静忆一个字也不想回答，反而以前一向沉默的肖依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陈静忆看着肖依脸上的表情，心里十分怀疑她是真的那么开心，还是她压根儿就忘了她自己以前与陈静忆结下的梁子。不过不管肖依怎么想，陈静忆心里总觉得有些膈应，她可忘不了以前的事情，关于重逢也一点不觉得开心。
　　“那可真是有缘！”魏小山一脸惊喜，想是在真心为了自己的女朋友能与“昔日老友”重逢而感到高兴。
　　“是啊，我们真有缘啊，你说是吗，小忆？”肖依与魏小山说这话又突然转头，笑着问向正在出身的陈静忆。陈静忆觉得那充满笑意的眼神很复杂，却又无法清晰地解读其中的情绪。
　　“啊？啊......是啊......有缘......有缘......”陈静忆吞吞吐吐地附和着，她想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非常奇怪，大概就差把“尴尬”两个字写在脑门儿上了。
　　陈静忆不知道该怎么跟肖依继续交谈下去，就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张也，示意他顶上。
　　“呃......好久不见啊肖依，你比以前更漂亮了。”张也会意，伸出手，跟肖依礼貌性地打了打招呼。
　　“真的吗？谢谢。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以前是什么样子。”肖依笑了，一手越过陈静忆与张也握了手，一手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表情看起来竟有点......害羞。
　　也就是肖依的这个神情，让陈静忆一下如梦初醒，脑子里猛然间闪过了高中时的旧事：那时候肖依可是喜欢张也的啊！该不会她现在还吃锅望盆吧？！
　　想到这里，陈静忆一下慌乱了起来，她深感不能送羊入虎口，便打断了正在寒暄的两人，“等等！那个，肖依，不好意思啊，我先去上个厕所。”
　　“没关系，你去吧。”肖依没怎么在意陈静忆，眼光还一直停留在张也身上。
　　陈静忆站起身，朝张也使了使眼色，张也马上会意，也对肖依说道，“不好意思啊，肖依，我也想上厕所了，待会儿聊，待会儿聊。”
　　两人走出包间，陈静忆马上把张也拉到了较为隐蔽的楼梯间处。
　　“什么事？”张也问。
　　“其实......！”陈静忆以前答应过要帮肖依保密关于她喜欢张也这件事，即使现在厌恶了肖依，陈静忆却还是无法就这样直接把她的秘密说出口，“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看着她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你是说校庆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这事儿就别提了吧，说不定当时她就不是故意的呢？再说了，人家不都主动跟你打招呼了吗？肯定是想跟你‘重修旧好’的呀，你还提这茬干嘛。”男生天生大条，张也似乎对陈静忆对过去小事的耿耿于怀很不理解。
　　“也不......也不......光是那件事，她......！你.......！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陈静忆有些急了。
　　“哦，我知道你说什么了，”张也打量了一会儿陈静忆的表情，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以前喜欢我嘛，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人家现在都有男朋友了，我看魏小山和她感情挺好的，你还想着以前那事儿干嘛？年少轻狂嘛。”
　　“你、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她喜欢你？我记得没说过呀！”陈静忆赶紧在脑子里搜索起来，搜索了好几遍才敢确认自己真的从来都没有说漏嘴过。
　　“她自己跟我说的。”张也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自己？！她跟你表白过？”陈静忆有些震惊，在记忆里，肖依总是一副瑟缩着的样子，她实在无法相信，在面对感情这件事时，肖依竟曾经那么勇敢过。
　　“嗯，也不算表白吧，她就说过一句，她喜欢我，但是不要求什么结果，我说那就好，然后我就没有放在心上啦。”张也说得十分轻描淡写，好像这件事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一样。
　　“那就好？什么叫那就好？你这也太毒了吧？”陈静忆显然对于张也简单粗暴的拒绝方式有些不能接受，“那就好”三个字，也太伤人了。
　　“不喜欢就不要留希望，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张也的表情忽然正经起来，竟显得语气也有些悲伤。
　　“我......”陈静忆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张也，却忽然被张也的话噎住了。的确是这样，不喜欢就不要给对方留下希望，这样对双方都好，陈静忆对张也是这样，张也对肖依也是这样。
　　“好啦好啦，回包间吧，别再想了，都过去了。万一肖依以为，我俩在外面议论她什么不好的事儿那就糟了，快走吧。”张也打断了陈静忆的胡思乱想，推着她回了包间。
　　他实在不想看到她因为自己而为难的样子。就连喜欢着她的时候，也从没好好待过她，如今还总是让她尴尬和不适，张也真的一点也不想这样。
　　回到包间，肖依明显有些纳闷为何陈静忆和张也一起出去又一起回来，但也没有理由直接开口问，于是她就只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陈静忆、张也聊着天，虽然话题一直停留在重逢之喜这样没牵涉到任何内心话题的浅薄层面，但陈静忆还是觉得有些别扭，毕竟有些疙瘩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解开的，对于有些人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改变自己的成见的。
　　一顿饭下来，陈静忆只觉得食之无味。
　　饭局结束后，魏小山提议去KTV唱歌，陈静忆随便找了个理由推脱了，反倒张也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高高兴兴地跟着大部队去了。陈静忆临走时，肖依表示想要留下陈静忆的联系方式，陈静忆不知道自己跟她有什么可联系的，但大庭广众之下又不方便推脱，只好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给她。
　　回到寝室后，陈静忆冷静下来想了想，有些责怪自己的疑心病，但又找不到方法消除那份疑虑。陈静忆回想起肖依的眼神，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但又描述不出来。陈静忆这时才明白，原来自己对一个人的偏见竟然能大到这种程度，也终究不是什么善类吧。
　　但是最终是敌是友，还是只能留给时间去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