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以致远》院幽

35、比一千多公里的距离更遥远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她为“妹妹”。刚来这个家时，她多么盼望苏致远能接纳她，亲切地叫她一声妹妹，可时移世易，这声“妹妹”终究是来得太晚了。
　　苏致远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明确到陈静忆就算想自欺欺人，也无能为力。
　　陈静忆把卡片和手链都放回了盒子里，然后把盒子随便塞在了柜子的角落里，不想再看一眼。
　　春节的几天假期结束后，苏致远马不停蹄地就往学校赶，没有在家里多停留一天。看着他这样躲避自己的样子，陈静忆觉得讥讽不已。自己的那份心意，真的沉重到让他不得不逃离吗？
　　高三的最后一学期来到了。陈静忆每天除了上课和做题，再也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就连每周一节的体育课，也被数学老师占了去。不仅如此，学校还给高三学生加了课，每天多上一节晚自习到10点，同时也没有了周末，能休息的时间仅有星期天的下午。班上的每个人都收起了玩耍的心思，就连平常总是贪玩的坐后几排的男同学，话题也从球赛，变成了数学题。对于成绩好的同学来说，更是如此。
　　巨大的学业压力也让陈静忆再也无暇思考其他事情，就连每天晚上临睡前，她脑子里回荡的都是那些还不太会的生涩单词和还没学会简易解法的数学题。陈静忆选的是文科，政史地都是她感兴趣并且擅长的科目，于是数学对她来说就尤其头疼了。离高考只有半年了，陈静忆没有时间将数学课本上的所有知识都理解通透并且灵活运用，于是她为了提高数学成绩，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就是不停地做题。高考的卷子每年都是那样，最后几道大题的题型也左右逃不出那几个，陈静忆逼着自己将那些典型题型的解法烂熟于心，然后将这些解法适用在遇到的题上，这种办法虽然笨，但收益还不错，从高二到高三的平均成绩来看，陈静忆的数学上升了快30分。
　　其他的科目对于陈静忆来说都相对轻松，英语更是强项，于是数学成绩提起来之后，陈静忆好几次月考甚至考出了班级第一，全年级前十的好成绩。
　　陈静忆想，对于高考，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最后的那天，教室墙上记录高考倒数日的册子被撕得一页不剩，陈静忆整理好了自己的课桌，环顾着自己生活了三年的教室，最后微笑着走了出去。
　　历时三天的高考开始了，像苏致远高考时一样，家里的两个大人甚至比陈静忆更紧张。陈静忆成竹在胸，高考期间也很顺利，没出什么状况。
　　放榜的那天，苏致远也放假回家了，他这次没有在学校那边做兼职，原因是学校所在的城市是全国著名的“火炉”城市，天气的炎热程度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对于高考成绩，陈静忆本来是有一定把握的，可当全家人都坐在你身旁，并且用殷切的目光凝视着你时，就算有把握也变成了没把握。点击查询的那一刻，陈静忆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网页刷新用了几秒钟，那几秒真是陈静忆人生中所经历的最漫长的几秒。
　　成绩出来的那一刻，陈静忆几乎是立刻就哭了出来。她最终的成绩仅仅比去年的苏致远少了十分。虽然还是有差距，但这差距已经小到连自己都从未设想过。
　　明明心里觉得很开心，可陈静忆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似乎是感觉自己一年多来没日没夜的奋斗终于有了个结果，那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接下来便是填报志愿的时间了。其实在这一年里，陈静忆心里早就给自己定好了目标。陈静忆心仪的那所大学刚好也在苏致远大学的城市，但苏致远却并不是她心仪这所学校的主要原因，主要的云因是这所学校本身就是全国排得上名号的文科综合类大学。
　　填报志愿的时候，陈静忆几乎是一刻也没犹豫地，就填上了那所大学新闻系的广播与电视方向。这件事本来很简单，可在苏致远的眼里，却并不这么看，他下意识地以为陈静忆报考这所学校是因为自己，于是，他更躲着她了。他找了份兼职，几乎天天早出晚归，就连周末也不休息。
　　陈静忆看透了他的做法，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委屈。
　　这半年，他可是一点都没变呢，还是那么地怯懦，只会逃避。自己真的如洪水猛兽般，那么让他害怕吗？
　　陈静忆可真想看看他面对自己真实内心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喜欢或者不喜欢，大声地说出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于是，陈静忆想做最后一搏。7月，是陈静忆的生日。
　　生日的前一天晚上，陈静忆在心里做了个计划，然后敲开了苏致远的房门。
　　苏致远开门看到是陈静忆，眼里闪过的一丝惊讶和慌乱，又迅速恢复如常。他可真不擅长于伪装，陈静忆想。
　　“为什么躲着我？”陈静忆没打算跟他兜圈子。她过去在他面前唯唯诺诺惯了，可她现在再也不想自己总是处于被动的那方。
　　“......”苏致远转过身，背对着陈静忆，没有回答。
　　“都快一年了，为什么还是躲着我？我就那么可怕吗？”陈静忆继续追问。
　　“......”苏致远仍然沉默着。
　　他能说什么呢，他能解释什么呢，这些感情与因果，他和她都无比清楚明白。
　　“算了，我就猜到你不会理我。”早料到是这样，陈静忆只能自顾自说下去，不要他回应，只要他听见就好，“我只说一件事，明天我18岁的生日，我跟爸妈说要在外面跟同学一起过，其实我是骗他们的，明天我会在学校等你，如果你愿意来给我过生日，你就来，如果你不来，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也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了，总之，你自己决定吧，但是我会等你。”
　　陈静忆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了这段话，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陈静忆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在打开他的心了，但感情这种事，不是努力就可以的。努力一下，也许可以让数学成绩提高，努力一下，也许可以让自己变得会说话，左右逢源，可努力一下，却并不一定会让那个人喜欢你。在看到他抽屉里的东西时，陈静忆曾想过，也许他是在意她的，可他之后做的种种，都让她仅存的这一点点念想也变得摇摇欲坠。现在，她就只想确定，苏致远到底是否有一点喜欢自己，哪怕有一点，她都会继续努力下去，如果一点也没有，那么，是时候放弃了。
　　第二天，陈静忆在家精心打扮了一番。她学着杂志里的编发教程，给自己编了两个韩式麻花辫，然后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条粉色裙子，还偷偷喷了点陈以萍的香水。镜子里那个浅浅微笑着的少女，仿佛浑身都散发着春日的香气。
　　下午一点钟，日头正盛，陈静忆便迫不及待地出了门，然后自己去学校对面的蛋糕店买了个小蛋糕，就蹦蹦跳跳地进了学校。
　　陈静忆选择坐在了一块树荫下的花坛边等苏致远。
　　学校的一切都那么熟悉，陈静忆看着周围，甚至能在脑海里勾勒出曾经苏致远在这每天忙碌地上学放学的身影，想到这儿，陈静忆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丝笑意。有些人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想到他就会觉得温暖，即使他在你面前是冷若冰霜。
　　7月份的天气很热，花坛边固然有树荫遮挡了一部分阳光，但烦躁的蚊子却怎么也挡不住。没多久，陈静忆腿上就被咬了数不清多少个的蚊子包。陈静忆一只手捧着怀里的蛋糕，另一只手则不停地打蚊子挠腿，可蚊子怎么能打得完，去了一堆又来一堆，陈静忆的心里越来越焦躁。
　　大概在烈日下等了两个多小时，陈静忆汗流浃背，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早就被汗味取代了，两条白皙的腿也早已被蚊子围攻得红肿不堪。苏致远还没来，就算是午睡，也该醒了吧。烈日与蚊虫并没有让陈静忆有放弃的念头，可一想到苏致远，陈静忆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抓不住挠不着的烦躁感，想一走了之，可又挪不动步子。
　　正当陈静忆被高温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时候，忽然变天了，天阴了下来，没几分钟就下起了瓢泼大雨。6、7月份的天气就是这样，上一分钟还艳阳高照，下一分钟就大雨倾盆。这场雨搞得陈静忆措手不及，她赶紧抱着蛋糕跑到了一边的教室屋檐下躲雨。
　　雨势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却始终没有停过。陈静忆蹲在屋檐下望着被雨雾模糊的校门，心里忽然觉得无限的迷茫和无助。快三个小时了，他还没来。
　　这样的等待，真的有结果吗？陈静忆心里没底。
　　可多少次起身想走，却始终挪不动步子。等等吧，再等等吧，说不定他下一刻就出现在校门口了呢。陈静忆就抱着这样的侥幸一直等啊等啊，可直到六点，苏致远仍然没有出现。
　　五个小时，整整五个小时，陈静忆终于绝望了。她随手将本来抱在怀里如珍宝般的蛋糕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然后走进了雨中。
　　大雨不停地打在陈静忆的身上，陈静忆并不觉得疼，只觉得冷，是从心底里升出的一种彻骨的冷。
　　陈静忆失魂落魄地在雨中不知走了多久，她只知道当她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陈以萍看见陈静忆的样子，被吓了一跳，赶紧询问是怎么回事，陈静忆胡乱找了个借口说回家的时候没打到车，又忘了带伞，陈以萍象征性地责怪了她两句，便找了衣服让她去洗个热水澡。
　　陈静忆把水开到最大，才敢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陈静忆觉得委屈，明明是自己告诉他不愿意来就不来，可他真的不来，心里又觉得万般失落。明明他没有做错什么，明明他只是做了他想做的事，可心里就是觉得委屈和难过。
　　陈静忆这才知道，比地图上一千多公里的距离更遥远的是一直逃避的那颗心。
　　经历了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折磨，陈静忆刚走出浴室，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