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以致远》院幽

26、成长的代价

　　说完话，钟棋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眼神空洞，仿佛此刻坐在这里的，只是一副驱壳而已。陈静忆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她时不时用手捋着钟棋垂在耳边的碎发。陈静忆突然觉得很心痛，此时坐在这里的钟棋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陈静忆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个一遇到点小事就会叽叽喳喳八卦个不停的钟棋，那个无论遇到什么事都积极向上，还教会她乐观的钟棋，那个笑起来眼角弯弯，像一枚甜蜜的月牙的钟棋，好像只能永远留在记忆里了。
　　时间在流逝着，有什么东西也在渐渐流逝着，永远也回不来了。
　　一个下午，她从了一开始的恐慌、迷茫与痛苦，到现在冰冷得如同一块木头。如果这是成长的代价，那么这代价实在太过惨痛了些。
　　钟棋与林涵宇约了明天下午见面。钟棋说，既然他已经对不起她了，那么她也不介意从他那里拿回点什么。
　　“你想拿回什么？”陈静忆问。
　　“他说过会给我打胎的钱啊，就当精神损失费吧，虽然不多，当零花钱花花也够了。”钟棋嘴里说得轻松，眼里却一直氤氲着。

　　第二天下午，陈静忆陪着钟棋早早地就来到了约定的公园里等着。说完全平静，是假的，陈静忆握着钟棋的手，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她止不住的颤抖。她就像是在等待着最后的宣判似的，等待着那个人出现。
　　她在期待着什么吗？她是否在期待着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能给自己最后留下一点情面？她是否在期待着，昨天电话里的那个林涵宇只是一场梦，转过身来，她还会再看到那个总是腼腆地笑着的林涵宇？
　　陈静忆不想猜测钟棋在想什么，她尊重她，无论她的决定是什么。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林涵宇终于出现了。他看起来阴郁了很多，头发散乱着，衣服也没怎么理好，双眼还布满血丝。看来应该是没怎么睡好，也没什么心情收拾自己。
　　钟棋起身，慢慢走到了林涵宇面前。
　　“钱带了吗？”钟棋直截了当，语气里没有一丝犹豫，也听不出一丝感情。
　　林涵宇看着钟棋，眼神里有些惊讶，想是没有预料到她会这样开门见山。林涵宇愣了两秒，随即点点头，眼神开始闪躲起来，脸色也有些苍白。
　　“把钱给我吧，我很快就走了，不会再让你烦恼。”钟棋见林涵宇没说话，只好继续说。
　　林涵宇眼睛又红了起来，他在包里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了一个信封。
　　“这是我存了很久的钱，5000块，多的......你留着吧。”
　　5000？钟棋听着这个数目，忽然就明白了林涵宇的意思。他是在做诀别，他是想用这点钱让两人一刀两断。真老套啊，像电视剧的情节一样。
　　可是对于林涵宇这样的高中生来说，这5000恐怕已经是他的全副身家了。
　　也罢。
　　钟棋一把接过钱，什么也没说，拉起陈静忆就走。
　　“钟棋！”
　　在钟棋与林涵宇擦身而过的时候，林涵宇忽然叫住了她。
　　钟棋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对不起。”林涵宇低下头，小声地说了句。
　　听到这句话，钟棋身影忽然僵了一下，然后似有若无地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对不起这样的话，是最没有良心的，大多数时候，这句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为了安慰自己仅存的那点良心。对于那些被自己伤害过的人来说，那么深的伤害哪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抚平的？说对不起，只不过是为了不让自己良心不安，想减少自己的负罪感，甚至只是想暗示自己，我犯过错，但我也努力挽回过了，至于被不被原谅，那也不是我的事。
　　陈静忆陪着钟棋走出了公园。陈静忆挽着她的手，更像是在搀扶着她。越走，陈静忆就越感到不对劲。钟棋的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着，陈静忆赶紧把钟棋扶到路边的长椅上坐着。只见钟棋脸色苍白如纸，额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一直紧皱着眉头紧咬着嘴唇，似要咬出血来。她一只手摸着肚子，另一只手紧攥着拳头。陈静忆看着钟棋这个样子，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怎么了棋棋？怎么脸色这么白，你哪里不舒服吗？”陈静忆有些惊慌失措。
　　“没、没什么，胃疼，一着急就这样，老毛病了，休息一会儿就好......”钟棋强撑着说完，像是马上就要晕过去。
　　陈静忆见状，马上坐到了钟棋身边，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她。
　　“好，好，休息一会儿，休息一会儿，没事了，啊。”陈静忆柔声。
　　两人就这样坐了十几分钟，钟棋身体的颤抖终于慢慢停了下来，脸色也渐渐好看了。
　　钟棋已经能自己站起来了，陈静忆微微搀着她的手，走到马路边，想拦辆车回家，却抬眼看到了正站在马路对面的林涵宇。钟棋也看到了他。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站着，林涵宇双眼通红地一直盯着钟棋，他好几次迈开步子，似乎是想走过来，可那脚步，却终究没有迈出。钟棋等了很久，直到眼神慢慢黯淡下来，他却还是没有过来，钟棋终于垂下了眼帘，轻叹了一口气，拉了拉陈静忆的衣服，陈静忆会意地点了点头，伸手就拦了辆出租车。
　　坐上了车，看到林涵宇的身影在后视镜里渐渐模糊，钟棋的眼泪终于再也止不住。
　　她忽然有种感觉：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了。这种感觉压在她心口，让她喘不上气来。
　　恨也罢，喜欢也罢，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