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有多远》何叙

1、永远有多远

　　易扬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姐，我走了。”
　　我微笑，“走吧，我在这儿看着你走。”
　　易扬轻轻地笑，潇洒地转身，潇洒地离去。
　　背影消失的一刹那，我突然泪流满面。

　　高三，残酷地美丽着。
　　和易扬本是陌生地熟悉：我是全班第一名，他是第二名。
　　我们却从未说过话，只是暗暗地竞争，异常激烈。然而每次考试，他都要比我差那么一点点。
　　我没和他接触过，但我看到过他桀骜而坚定的眼神。

　　兮兮是我的好友，易扬的同桌。
　　阿童，你要帮我一个忙。有一天，兮兮忽然摇着我的手臂说。
　　兮兮的忙我当然要帮。我笑眯眯地说。
　　易扬这一两周不知怎么搞的，精神萎靡，上课老打瞌睡，恍恍惚惚，一脸落寞之色，成绩也在下滑，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哪？兮兮皱着可爱的小眉头，着急地绞着双手。
　　你着哪门子急呀，又不关你的事！我轻哼。
　　易扬是个好人啊！他总是帮我讲题，告诉我很多方法。他对我好，我当然要帮他！阿童，帮我劝劝他吧！
　　好人？我轻笑。算了算了，就算我答应你吧，可我的话未必管用啊！
　　管用管用！兮兮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你是他的对手，成绩又比他好，你劝他肯定有效！

　　为什么最近上课打瞌睡？我问易扬。
　　晚上打扑克。
　　为什么要这么堕落呢？
　　心情不好。
　　原因？
　　所以高四人的通病。
　　这不是理由！
　　你不在高四，当然不会懂。
　　那可不可以跟我说说？
　　易扬看着我，很久没有说话。

　　阿童，他听你的劝吗？兮兮急急地问。
　　他答应让我以后监督他。
　　太好了！阿童，你好厉害！我们周围几个同学劝了他好久都没用呢，你一出马就成功了！哎，你对他说了什么？
　　只一句话：如果这次考试你考不过我，那你就要认我做姐姐！
　　不可能吧！他是复习生，年纪比你大哎！兮兮瞪大了眼睛。
　　我笑笑。是啊，大一年一个月零一天。

　　林荫道。路面有叶间漏下来的点点碎阳光。
　　干吗一脸郁色？身旁的易扬笑问。
　　我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我发现他的眼睛很明澈，像清亮的水。
　　怎么了？我这么有吸引力，盯我这么久？
　　我扑哧一笑。少臭美了你！但脸色又马上阴了下来。不要告诉我你没听到班上的流言！
　　听到啦当然听到啦1易扬满脸坏笑。大家都说我们班的大才女最近和一个姓易名扬的男孩走得很近，搞不好在交往喔！
　　喂喂喂，易先生！易公子！你还笑得出来？！
　　我看挺好的啊！易扬还是一脸坏笑，见我怒目相向，便收起笑容。好啦好啦，人正不怕影子斜！反正我现在叫你“姐”，已不幸沦为你的弟弟，走得近点又算什么？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呗！姐，你说是吗？他撞撞我的手臂。
　　我苦笑着摇摇头。

　　我和易扬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流言依旧。我抱怨的时候，易扬会不经意间神秘一笑，说，他们这样，搞不好会弄得我们弄假成真喔！
　　我总是嗔着拍他一记，心里却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有时易扬会莫名其妙来一句：姐，我好像对你越来越依恋了喔！
　　不知为什么，那一刹，心里有些甜蜜，也有些酸楚。

　　我的情绪越变越坏，总是莫名其妙地烦躁。想到高考，又急又烦，心绪不宁，学习自然受影响。第一次，我没有考第一。
　　易扬说要哭就哭吧，我知道你是外表坚强内心脆弱。
　　我坚决说不，我说泪水不是女人的专利，我父亲从小教我坚强教我独立要不输给男生我怎能哭？
　　我絮絮叨叨地说哭是要有充足的理由的要劝我哭给我个理由先！
　　易扬缓缓地说很可惜你终究是个女生。
　　我扁了扁嘴，声音已带上了哭腔。女生又怎样？我就是不要哭！
　　易扬轻轻地说，姐，你不累吗？

　　你知道吗？每次你叫我姐，我都很忐忑。我很认真地告诉易扬。
　　为什么？
　　因为你本比我大啊！我从来不觉得我有什么资格可以成为你的姐姐。
　　可我心甘情愿啊！要不是你，我现在还不知会堕落成什么样子呢？说真的，我现在倒习惯了你的关心，你的监督，习惯了叫你姐哩！
　　你感激，所以叫我姐？
　　当然不只是感激。虽然我一直不服气，但事实又让我不得不低头：你的成绩比我好啊！叫你姐，我心悦诚服。
　　可我为什么要？我凭什么？我为什么要做你姐？我突然语无伦次地大吼。
　　易扬怔了一怔，然后柔声问：姐，你怎么了？
　　我知道泪水已蓄满了眼眶，于是我仰起头，努力让泪一滴一滴落回心里去。

　　夜。有风。易扬的几丝头发挡在眼前，我看不清他的眼睛。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我问。
　　说什么呢？易扬走到前面几步，吐出一口气，声音有些沮丧。又没考过你！我永远都是第二！
　　没什么的，我只是幸运点而已，再努力就是！我安慰他。
　　他突然转过身来。我知道这些，可任我再怎么努力，总还是要输给一个女生……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住了口。
　　我知道我的声音有点冷。男生输给女生让你很没面子是不是？女生天生就应该不如男生？这种想法本来就很过分！我最恨别人看不起女人！
　　他静静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我毫不畏惧地迎视。你是大男子主义，那么现在你应该知道了，我信奉的却是大女子主义。
　　女人，从来不该比男人低一等。我很有力地告诉他。

　　你和易扬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老实招来，不然，哼哼……好友一脸坏笑。
　　什么都没有。
　　骗我？谁相信哪！
　　我没有骗你，我和他是不可能的。我笑笑，满嘴是涩。
　　为什么？
　　我们俩都太争强好胜。他太大男子主义，而我却是大女子主义，性格太相冲，能相逢，却不能相守。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沧桑。

　　很快就到了高考。
　　我和易扬依旧一个第一，一个第二。
　　易扬苦笑。天意如此啊！
　　然后就是离别。
　　我们都没有那种哭哭啼啼依依不舍的小儿女情态，一个微笑，一个挥手，就此天涯。
　　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不见了，心头突然一阵揪痛。
　　然后，才发觉自己已是满脸泪水。

　　很久后，有人在网上聊天时问我：当初你和易扬为什么没发展下去呢？他说他是我当年的同班同学。
　　我心中乱乱的，有甜蜜也有感伤，想了想，打给他一段话：我那时不明白，人久而久之后会习惯于一种感情，等到我明白时，他已经习惯了做我的朋友，我的弟弟。彼此的熟悉和透明，让我们之间有了如水的清澈和如茶的淡然。我在惊悸与伤痛之中慢慢愈合了伤口，尽管在某个冷雨的夜里，伤口仍会隐隐作痛。
　　他长时间地沉默。
　　正当我要下线时，他传来了信息：曾经那么地想考第一名，不是为了荣耀，而只是为了吸引你的目光，总觉得，只有考第一，才有资格。然而天不遂人愿，直到最后，仍未考过你，于是，选择了将某些东西隐藏到永远。
　　我全身一震，颤抖着敲下三个字：你是谁？
　　半晌，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姐，永远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