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逝》秋海棠1990

28、别忘，也别想起过去

　　我与阿瑾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那是大约五六年前的七月，那正是我们初恋的黄金时代。我从来不怀疑自己是个长情的人，那个时候还不停地感激在兜转了那么多年以后，我竟然还能和阿瑾走至一起。

　　有一句歌词唱得好：“能成为密友大概总带着爱。”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阿瑾问我，你为什么会爱我。我半开玩笑地说，那是因为我懒，懒得喜欢你了，就专职爱你。她淡淡地笑我傻。可能她并不知道，我真的是因为懒，懒得开始一段感情，于是轻而易举地认定，于是情不自禁地陷入，两情相悦本身就是懒人做的事情，因为它来得仓促，来得轰轰烈烈，来得根本不用动脑筋思考，爱情真的就是最不费力的事情了。

　　就好像，你走在路上，突然一片树叶就掉在你头上。你懒得去拨弄他，最后它慢慢滑落。那片树叶就像是我和阿瑾那段先天不足后天不良的爱情。

　　这是否说我们爱得不够诚意呢，我一直想。我心里明白，其实并不是这样，那是因为我们是在太熟了，熟到对方头上有多少虱子都一清二楚。并且熟到了，即使感情失败，我们也不会尴尬地失去友情。

　　只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所以越发不敢确认任何一段感情，那会让人经历痛苦的失去，毕竟和爱情比起来，人这一生，对友谊的依赖要比对爱情来得大得多，也长久得多。

　　我带着阿瑾在儿时一起游玩的公园散着步，那时，我们还有小米，一只白色的宠物狗，上大学时，她把小米寄存在我家里，后来，在我们的感情出现了危机时，我把小米还于她，连同那些年向她索取的感情，一并舍弃归还。

　　她笑得是那样甜，就走在蓝天下，走在我的前方，紫藤萝散发着淡淡幽香，那是幼年时便时常伴随着我俩的气息。她走得老远，说远处有一株叶子很奇特的树，她大声地叫我的名字，阿络，阿络，阿络…她的声音那样的温柔而缱绻，我懒懒地跟在她身后不远处，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回答她，脚步却并未加速，只是依旧那样懒懒地走着，小米也似我一般，随处乱逛，这儿嗅嗅，那儿闻闻。阿瑾急了，又不停地唤，小米，小米，小米。我默默地笑着，竟然也一遍遍地答着，小米在这儿呢，小米来了……

　　光阴似流水，带走了过去的日子，也将人心改变。几年来，她想必早已不再流于痛苦，只有我还一遍一遍地回想，一遍一遍地追问，我们是不是还能重新来过。明知道这是多么不理智，也知道答应过自己要将她忘记，可她就像是藏在身体里的毒瘾，就算戒掉了，只要一嗅到熟悉的气味，就依然会一遍一遍地发作。

　　就好像曾经连上过的WiFi，即使因为距离的遥远而断线，只要一靠近，就又会重新感知到对方的存在。并且就像是去年的柳树，还会再抽新芽，再发新枝。

　　这世上，本就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有谁忘得快一些，谁忘得慢一些。

　　“阿络，你觉得阿易怎么样？”

　　“怎么，有女生通过你追阿易了？”

　　“算是吧，咱们也认识他这么多年了，你感觉他……靠谱吗？”

　　“那得看人家姑娘觉得他靠谱吗？你瞎操什么心。”

　　“我就觉得他挺靠谱的，而且也带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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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大学时她对我说的这段话，已经隐约给了我某种预示，分手从来不是突然而至的，所有的曾经坚若磐石的爱情都有一个慢慢改变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又往往悄无声息，但又有迹可循。

　　大二的一天，我同一个朋友外出归来，她攥着我和那个女生亲密的合照，竟然大发雷霆，说我在外面胡乱鬼混。天知道，那仅仅只不过是一张聚会照，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能够明白其中的玩笑意思。

　　我惊愕地站在原地，一句话没有说，听着污言秽语从那张曾经说着甜言蜜语的嘴中流出，我看着那狰狞的模样，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是岁月，是爱情，还是我，把记忆中那个可爱、文静、美丽的姑娘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甚至连解释的勇气都没有。

　　她怒火难消，全然已不是因为爱我而吃醋，而是因为不爱而发怒。她将我送给她的陶瓷杯摔得粉碎，大声叫嚷着，阿络，我再也不要和你有任何瓜葛，我们做不成情人，也不要再做朋友。
　　一声声尖锐的话语，似是还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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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宾馆的窗前，对着阿凡讲着这过去的种种，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种感觉，连自己是否真的经历过这样一段不堪的感情都无法确定。怀里背对着我的阿凡一动不动，她仿佛也如我一样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

　　良久，她慢慢地开口，“你还爱她吗？”

　　这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叫我如何回答，我只说，“我不知道。”

　　她没再说话，转过身来面朝着我，望着我才缓缓开口：“没关系。每个人都有一段需要被原谅的过去。”

　　“那么你呢？”我问。忍不住探寻眼前这个人的心思，我看出她并不想回答，又继续问，“你害不害怕分别？”

　　“世上又有哪个人不害怕分别呢，尤其是面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可是阿络，这些我都可以接受，我知道，我们需要给彼此时间，我愿意给你，你是不是也可以给我呢？”

　　“我……我想，倘若这个世界不发生什么大的变故，我想我不会负你。”半晌，我只说了这样一句奇奇怪怪的话。

　　“快睡吧，你看阿柠，睡得多好。我们聊了这许久，都没能把她吵醒。”她说。

　　“你是因为阿柠才叫我回来的吗？”我问。

　　“那么，你是因为阿柠才回来的吗？”她反问我。

　　我们心领神会，相视而笑，各自睡去。对于那些深埋于心的往事，怕是只会始于心，也烂于心。阿瑾这个名字，从此往后，对于我，真的只能是普通朋友了。

　　阿瑾，我们真的要做回普通朋友了。我心里默念。那一刻，我对她的爱和恨，全部化为了惋惜。我们终于没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