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节歌》灵瑶一梦

1、万圣节的葬礼

　　夜，那抔悄悄埋葬了阳光的土，在天上的每个角落，还落着。
　　我推门走进卧室，缓缓拉开帘布，染上黑夜的窗户，如同一面劣质的镜子，模糊地描绘着我不安的脸。下面世界的街道，流动的车子永远是独唱主角，迷茫的行人却总停留在一个端点，挡着刺眼的车灯光寻找消失不见了的安全感。
　　一个星期前，也是在这里，我亲眼目睹了一场车祸。那时候的夜色比现在还美，但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显得格外凄凉压抑，我停下手里的稿子，端着热咖啡去看了看窗外的夜市，但却一下子被几团红蓝色不停闪烁的光给吸引住了，我知道那是警车所特有的符号。街道上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堵着来往的车辆没法动弹，而中间乱横着的警车包围开来的一个长方形空间却不和谐地停了一辆车，惨白空旷的地上染了一片血，旁边躺着的那个人从我的角度看去是没再动过了。
　　“是车祸。”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不喜欢凑热闹，尤其是那些带有悲伤感情的事故。拉紧窗帘，我给爸妈打了电话，确认他们的平安后才坐回椅子，本想继续赶稿子的，但偏偏没有头绪，因为自己开始想着一个人了。
　　她叫允儿，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喜欢过的女孩子。我们从小就认识，一直到上高中都没分开过，在别人眼里应该算是青梅竹马吧。她比我小三个月，但很多次她都很强势地硬逼着我喊她姐，只是我从来没有让她得逞过罢了。小时候的我们经常在一起洗澡，也曾有过被锁在一间狭小房间里一整天的经历，只是后来残酷的高考过后，我和她选择了各自亲睐的大学，相隔两地后就很少再见面了，我记得最近一次跟她联系也是两个星期前的往事了。
　　现在我本想给她打电话报平安的，可是每当我点进联系人名单筛选出她名字的时候，却始终拿不出勇气按下拨号键，因为两个星期前，她在跟我聊天时郑重宣布了她已经交到了男朋友这件小事。当时的我脑子发懵只是回了她一句“是吗？你开心就好！”就挂断了电话，之后就再没联系过她了。而因为最近入秋天气转凉，我也曾想过打个电话给她说几句关心话，但臆想这些她的男朋友肯定应该都替我做完美了，我又何必去打扰她们的生活。
　　第二天下午，我坐车准备回学校，沿途看到了很多关于万圣节商家活动的横幅，我的心触动了。不像其他女孩子，她们疯狂热衷的西方节日不是情人节就是圣诞节，而允儿她却独爱充满鬼怪气息的万圣节，她还跟我解释，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阴暗的一面，平时是不会展现在外人面前的，而万圣节就给了他们这么一个机会去放肆，“我想把自己扮丑，变恐怖，变得令人心生恐惧，在别人面前听到的不是一味陈词滥调的褒奖，而是有一说一的肺腑之言。”
　　可是现在想想这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到现在我还不理解那时候她为什么会那么讲。
　　回到寝室，几个室友又不知道去哪里疯狂了，但是这样也好，我可以静下心准备继续写自己的稿子。沉下心写了几页字后感觉有些吃力，我就喝了一口咖啡，而当我准备从书架上取本资料书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一个礼物盒。我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个东西，以为是室友放错位置了，就取下来看了看。
　　这是一个制作很精美的礼物盒，有黑白两色搭配，但重点不是这个，而是我发现盒子顶部有人提笔写上了我的名字。可是我的生日还有两个月才到啊，提前送礼物未免也太早了点吧，况且为什么还要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我摇晃了盒子几下，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猜测肯定是那几个无聊室友突发奇想弄的恶作剧，就留了个心眼，慢慢翻开了上面的盒盖子，出乎意料的是里面既没有弹出什么玩具怪物，也没有藏着恶心虫子，而是一张对折了的白纸。
　　“白纸？”我疑惑不解，“难道秘密藏在里面吗？”
　　我随意地伸出手去碰，可是指尖与纸接触的一刹那，刺骨的冰寒贯穿我的神经，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冷！这张纸难道是冰做的！”我虽然感觉这事有些蹊跷，但还是说服自己把它握在了手里。白纸外表没有什么文章，秘密其实是藏在对折起来的那部分里。
　　那是几个简短的墨水字，想象着却比什么都令我动容。
　　“今天晚上，我想和你一起过万圣节，永远的允儿。”当我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句话的时候，白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我手里滑落掉在地上了。
　　我不理解允儿为什么会放弃他男朋友而和我来过节，即便是这样，她为什么不选择打个电话通知我，却是这么神秘地传纸条。我不敢承认，或许自己已经不能揣摩出她的心思了，以前常引以为傲的默契也在时间的侵蚀下悄然失去。
　　可是我还是不放心，拿了放在床头的手机拨了允儿的号码，我把手机紧贴着耳朵，生怕会漏过她每一个念字，可是那里面响彻的只是系统以平白的语调用中英文交叉着念对方关机的提示，我没理会，坚持重拨了十次，但依旧没有听到心里期望的声音。
　　说真的当时我有些紧张了，看来这次是没法取消和允儿的约会了，“万圣节啊万圣节，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好好对付你！”以前和允儿一起庆祝的时候，都是她亲自耐心地给我化的妆，我虽然很反感把自己弄成那副丑陋狰狞的嘴脸，但只要看到允儿化完妆高兴地点头的一刹那，什么怨言就都化为纸灰吹散了。
　　万圣节是西方的传统节日，但在中国的普及度和认知度不是很高，不过近年来随着思想观念逐步解放，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和组织开始热衷起这项新奇好玩但略带恐怖气息的节日来，我们学校就是其中之一。每到十月三十一号这天，学院里好几个知名的社团都会联合举办大型的万圣节狂欢派对，团员们会精心制作十几种风格迥异的节日海报张贴在学校各个大小公告栏上，并且打印出上千份鬼怪邀请函分发到学生宿舍里，现在我脚边的这个垃圾桶里就被团成团丢着五张。
　　本来允儿不在身边的日子里，我对万圣节的感情已经淡忘了很多，但是她这次突然到访，我就不得不好好准备了，无论是在心理上亦或是在着装上。允儿最喜欢给我定义的万圣节角色是吸血鬼，是一位拥有冷酷外表和邪恶内心的嗜血绅士，她还经常喜欢跟我开玩笑，说吸血鬼身上的某些性格特征在我身上也有，然而我继续问她那会是什么，她却总是避而不谈，而让我自己去好好领会。
　　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学院里的万圣节派对会在晚上七点半开始，所以留给我的时间不是很充裕。我把稿子收好放在一边，取了钱包就急急忙忙出了寝室。来到附近的商场，那里摆列着很多种类的服装和道具，其中就有我中意的吸血鬼系列。可是我觉得单单是这样靠几件衣服作为伪装来敷衍允儿实在是过意不去，就寻思着要去找个造型师给自己脸上涂点颜色，不求能够达到允儿的水平，只要她见了不会对我失望就好。
　　在商场里上下楼梯奔走了几圈，最后还是被我找到了一间有招牌的特效化妆室，虽然如此，但这里人来人往的，我站在房间外观察了十分钟，却都不曾看见任何人光顾这里，甚至连店的模样也不屑一顾似的。我的心挺忐忑的，难道这家店会有什么问题不成，我再次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是六点半了，我估摸着之后的准备事情，留给我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于是心一横，推开了这家店的门。
　　不过跟我进去之前幻想的情景有些出入的是，这里的陈设极其简单，没有琳琅满目的装饰品，有的只是一张摆列了各种颜色瓶子、描绘笔的大桌子，以及一张供顾客安坐的椅子和查看效果的镜子，但这些都不是什么重点，我奇怪的只是这里面不见了店主人。
　　我试着用平和的语气喊了一声“有人在吗？”，可是房间里安静地可怕，我能感受到只是自己加速了节奏的心跳，“如果没人的话，就不打扰了。”我有些顾虑，迫切想离开这里，但转身想去开门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就死死地定在了我面前。
　　我浑身震颤了一下，脚不停地在发抖，因为那根本不是个人，而是个披了斗篷的老巫婆，她的皮肤枯黄起皱如同树皮被劣质胶水紧紧粘连在一起，凹陷的眼眶挂着的根本就是那种在水里浸泡了很久的死鱼眼，但尤其令我胆寒的是那像是小孩子用烂泥巴捏成的长鼻子正一口又一口地对我呼着气，我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四下张望想找个出口，但是这里进出的门只有一个，现在正被那老巫婆挡着。
　　“你是来做造型的吧，不用害怕，我也只是化了妆而已。”褶皱的脖子上下鼓动，从干裂的嘴里念出声音。我轻拍着胸脯长吁了一口气，心里嘀咕着幸亏不是真的，于是转过脸来，但心有余悸仍不敢正视她，只是奉承说：“您的化妆技术还真是出神入化啊！刚才我的确是被你给吓到了！”
　　“是吗？那好啊！”老巫婆低沉了声音笑着，我听见了浑身都发痒。
　　“我想做个吸血鬼的样子，你看怎么样？”其实我希望听见的回复是她不懂这个。
　　“很简单！我做过很多次了！”
　　“那好，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我赶时间。”我找了那张椅子坐下，眼睛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臭美，不过正当我摸着脸比划的时候，冷不丁镜子里浮现了一个黑影，原来是那老巫婆站在了我身后，她把扫帚放在了墙角，拿起桌子上的瓶子凑到眼前正掂量着，突然嘴巴扭曲开来，冲着我这个方向笑了。
　　“你把眼睛闭上，我开始给你化妆了！”老巫婆从袖口里伸出两只手贴着我的额头，我顿时感觉浑身乏力，眼前一片朦胧，竟然睡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老巫婆已经不见了，我以为是遭了贼，检查了身上的财产，但都还好好的。而当我正疑惑着刚才发生了什么时，偶然瞧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立刻就坐不住了。
　　“这张吸血鬼的脸，怎么跟允儿给我做的一模一样？”
　　然而提起允儿，我又想起了那次约会，看了时间，已经过了七点了，我骂了自己几句立刻就出了房间，外面还是人流攒动，跟我之前进去的时候没多大区别，我小跑了几步，转过一个走廊的时候，那边站着等人的两个女孩看了我一眼，就莫名其妙地相视笑了，我以为肯定是那张吸血鬼的脸惹出的，也就对他们笑了笑就绕路走了。
　　“你看那家伙终于动了呀！在马上要装修的墙角里闭了眼一动不动地坐了整整半个小时，真是搞笑！”其中一个女孩说完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啊是啊！他真是莫名其妙，表情一下害怕一下吃惊的，之前还跟墙说起话来，说什么化妆出神入化的，他是不是个疯子啊！”另一个女孩补充着说。
　　回到学校后，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我大口喘着气，扶着旁边的树休息了一会。眼前的这条路，两边所有的路灯都熄灭了，不过同学们早就在每棵树上挂了两只用南瓜雕刻的杰克灯，忽俺忽明的烛光一下子就把我引入了万圣节的世界。
　　我总隐隐感觉的到，耳边渐渐回荡起了大钟有节奏的碰撞声，各种各样鬼怪聚集在一起乱舞的嘶吼声，那种味道很奇妙，如果没有亲自去尝试过，根本连想象的触角也碰不到。
　　允儿在信上没有写什么时候会到，也没提我们在哪里相约碰面，我又拨了她的号码，但依旧提示她已经关机了，无奈之下，我只好去学校门口等她，一秒钟、一秒钟地等。
　　七点半后，万圣节的气息越来越浓了，学校门口的街道上，摆满了学生自发组成的小饰品和小零食摊位，她们的着装也很有节日特色，而门口值班的保安也受了万圣节的影响一改平日里威严不容靠近的仪容，纷纷换上了狼人的头套，或许是第一次陪着我们这些大学生过节，仓促之下的他们装扮地不伦不类，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我心里有些紧张，摸着自己化好妆的脸不停在构想着该怎么跟允儿解释为什么现在的我会是这副模样，而且两个星期没有见过面了，我感觉想象着她的样子脸都会泛红。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我隐约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了我的名字，我循着声音转过去，一个小女巫正微笑着向我挥手。我记住了这个瞬间，因为那张熟悉的脸。
　　“允……允儿，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还是紧张了。
　　“我刚刚才到的，没让你久等吧。”
　　“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刚才到的。”我又紧张了。
　　“你怎么了，弄得我们好像是陌生人一样的。”她挪步过来，主动牵起了我的手，冲我一直微笑着，“这样的动作，你难道忘记了!”
　　我连连摇头，承认是自己犯傻了，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困惑，忍不住就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不去跟现在的男朋友一起过节呢？”
　　允儿好像有些生气：“现在是我们两个人的时间，不要提外人好吗！”
　　我只是觉得或许是他们之间吵架了，允儿为了缓解糟糕的心情才会想跟我在一起，毕竟从小到大，每年的万圣节都是我这个呆瓜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只有我才懂她的心思。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玩啊！这里我一点也不熟，看来要全赖着你了。”虽然已经是大学生了，但允儿身上依旧保持着那股小孩子任性贪玩的天真。
　　“学院里组织有节目表演，要不要我陪你去看一下。”这是我脑海产生的第一个念头，不加修饰就脱口而出了。
　　“不要不要，你是知道的我对这些是最反感的了，无非就是换了另一身衣服去唱歌或者跳舞罢了，我一点也不期待会有什么新花样。”允儿低头沉思着，我以为她是心情失落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哄她时，她却主动提了，“不如我们去街上逛逛吧！我很喜欢这里的夜市，一定很热闹的，对不对？”
　　允儿果然还是这样，永远喜欢用这样的句式对我提意见，我根本连说不的勇气也没有，不过我却是很享受这样的对话，因为那是她亲口对我讲的。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你对我是最好的了！”允儿抱住了我的手，很随意地靠着我。
　　在西方神话故事里，女巫和吸血鬼是两个世界的怪物，即便它们都是邪恶的化身。我永远不会懂得这个，但最后发现这也许会是我最大的幸福。
　　万圣节的世界，是让鬼怪逍遥的，在被人类禁锢了整整一年后，也只有在这一天才会彻底解放。这种对自由的渴望，在我初涉进它们之间时多少已经品尝到了。
　　来到街上后，允儿拉着我一直在各种小摊位之间来回走动，她对什么都感到好奇，对什么都充满了幻想，我不说话，就这样一直默默地陪着她，守护着她。
　　“那边好像有糖果？”允儿轻咬了一口苹果，脸上洋溢着无邪的笑容。
　　“如果你想吃，我可以送你的。”
　　卖糖果的也是老巫婆，这让我很不情愿地联想起了之前给我化妆的那位，它们真的好像，一样地令人不寒而栗。我想着刚才的疑问，问了允儿为什么不为我的脸而感到惊讶，她却是完全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错过了我的问题。我也自嘲着算了，何必为了这个而打扰她的兴致呢？
　　“你看看，这两根糖果哪个更好啊！”她抓着两根糖果转身问我。
　　“这只是颜色上的区别罢了，你随便选一根吧，如果你还纠结的话，把两根都买了就行。”
　　但那巫婆听见了竟然上前了几步，两眼发光开始瞪着允儿看，接着压低了声音说：“小女巫啊，我这糖果可不一般哦！你左手拿的那根白色的叫纯洁糖果，吃了会把你纯洁的一面表现出来，而右手那根蓝色的叫阴暗糖果，吃了就会把你阴暗的一面表现出来，你如果不信，可以亲自尝尝哦！”
　　“是吗？那我还真是想试试啊！”允儿看着我，“那你想看我哪方面啊？”
　　我知道这老巫婆只是借词骗我们买她的糖果罢了，什么纯洁阴暗想想真是令人厌恶，我取过允儿手里的两根糖果毫不犹豫丢给了那心怀不轨的她，“我不要这种东西，卖个糖果还编故事，当我们是小孩子那么容易受骗啊！真是无聊至极!”可是允儿似乎很舍不得，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是一个年轻妈妈夺过了女儿手里的玩具而硬逼她去写作业。
　　此刻，我才清醒地意识到，我对眼前允儿的了解根本就是一张毫无墨点的白纸。
　　之后的活动，允儿一直沉默着，那种脸上没写任何表情的沉默，我不怀疑那是时间定格在了某一秒。我很想跟她解释，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一个自信能够让她接受的理由，于是我也选择了沉默，这种最可怕的逃避方式。
　　伸出手能挡住冰冷的月亮，却没办法遮住它洒下的月光粒子。我和允儿一起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已经被城市遗忘了的角落。她摘下了小女巫的帽子，一卷长发流落了下来搭在肩上。
　　“你能抱抱我吗？”我分明看到她的眼睛隐忍着泪水。
　　“嗯。”我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怎的就应了她一声。我的手缓缓张开，试图要贴在她的背上，但允儿比我更加冲动，一下就抱紧了我。我能感受的到，是她的身体很冷很冷，我不知道自己给予的温暖够不够，只是感觉肩上一湿，她流泪了。我想问她究竟出了什么事，可是她没有回答我，却捂着我的嘴，希望让我闭上眼睛，我照做了。
　　我只是觉得喉咙失声，眼睛失明，耳朵失聪，什么意识都化成了碎片，流逝在指间的时间被放大了，一秒抵得上一世纪，或许还要长，这一切只是因为那刻她吻了我。
　　我已经完全失忆了，什么也记不起来，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允儿已经消失了，我抱着的只是一团看不见的空气。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一定在附近，我发了疯一样往前面跑去，黑暗的转角处脚底突然不稳，身子一斜撞上了旁边的人。
　　“是你啊！这么急做什么去啊！”她一眼就认出了我。
　　她叫怡怡，是跟允儿一起长大的闺蜜，连大学也是同一个班。
　　“怡怡，原来你眼力这么好啊！我的妆难道很差劲吗？”
　　“说什么呢？你脸上一点污渍也没有，哪有什么妆啊！还是以前那副傻样啊！”
　　我不相信她的话，也不愿跟她再争辩下去，就坦言：“算了，我现在还要去找允儿，不跟你聊了。”
　　想不到一提到允儿，怡怡居然管不住眼泪，突然啜泣起来，她低着头不敢看我，许久才颤抖着嘴唇念着：“允儿……她已经永远离开我们了，再也回不来了！”
　　“你说什么傻话啊！”我一时激动，骂了她一句。
　　“是真的，这种事我怎么会开玩笑。一个星期前，就在你家附近的街上，她遭遇了车祸。那么大的事 ，你为什么会不知道！”她用力捶着我的胸哽咽着说。
　　“不会的，那时候她不是跟她男朋友在约会吗？怎么可能出现在我家附近，我不相信，打死我也不相信！”
　　“你这个傻瓜！允儿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男朋友，那就是你这个混蛋。自从上了大学，你跟她的联系就少了很多，她是为了测试你才会编出有男朋友的事的，没想到你这个傻瓜真的因为一句话放弃了。那天她出现在你家附近就是为了跟你坦白这件事，你听懂了吗？”
　　我瘫倒在地上，如果着一切都是真的，那我刚才见到的允儿是什么？鬼！怎么会！难道早前给我化妆的老巫婆也是她。我什么也不敢承认，我尖叫了一声，撇下了怡怡往家里跑去。
　　逃进了房间，我把门死死地锁住，一个人躲进了柜子里，那个狭小阴暗的世界多少给了我一点安全感。我把手狠狠咬出血，可它依旧止不住颤抖。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了，我所能触摸到是允儿的气息就在柜子外面包围着，那时候我才彻底了解相隔一块木板的距离是多远。
　　“不要过来！你是鬼！我害怕！”我把身子卷缩成一团，挤在柜子角落里大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改变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事实了，你知道吗？我之所以喜欢万圣节，不是因为可以让别人看到自己阴暗的一面，而是即便我展现了我阴暗的一面，他们也会认为那是伪装的，我是有千万个理由可以用来狡辩，所以节日过后，他们依旧会拿以前的眼光审视我的存在。老巫婆的糖果你不让我吃，不是因为她是骗子，而是因为你害怕我会找理由来展现我的阴暗一面罢了，你就跟吸血鬼一样，害怕身边在乎的人是有阴暗一面的，我说得对了吗？”
　　允儿讲话的气息越来越弱，我控制不住自己，一直重复喊着“我不想听，不想听！你走！你走！”
　　当我推开柜子门时，允儿站在窗子边了，她留给了我最后一个背影，只是一眨眼，她就不见了。我喊着不要，一个箭步上去，居然也摔下了楼……我眼前突然豁然明朗，发现自己还睡在床上，客厅里老爸配合着电视剧的台词笑着，厨房里老妈又在抱怨油烟太重……原来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啊！
　　我回忆着刚才的梦，根本想不出能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我拿起一看，上面显示的未接电话居然有十五个了，而且都是允儿打来的。我深呼一口气，小心点了接听键。
　　“终于接了，今天你怎么了，打了你那么多电话都不回，拜托，你该不会还在睡觉吧，现在都上午十点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一直在做一件傻事，所以错过了。不过你有什么事找我吗？”
　　“今天是万圣节，我想和你一起过。”
　　“那你男朋友怎么办？”我多嘴了一句。
　　“你说他呀！现在已经是我的前任了。”
　　“那我……”她已经挂了电话，我不知道什么理由，当我再打过去时，她已经关机了。
　　我躺在床上，刚才的梦开始逐渐模糊，我骂着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傻，不过知道允儿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我伸了个懒腰从床上下来，咬着牙刷路过客厅的时候，电视机正播着新闻，主持人一脸呆板毫无感情地念着手里的稿子。
　　“昨天傍晚，我市的东大街发生了一起车祸，一司机因为醉酒开车把一过斑马线的行人撞倒，行人当场死亡，据警方透露，死者是为年轻女性，年龄在二十岁左右，但具体身份还要进一步核实，本台将会继续关注事情的最新进展。”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用力扯了自己的脸皮，结果居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