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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深夜 ...

  •   王都,地下街。

      “站住别跑!你这臭小子!这周已经第三遍了!老是来我们铺偷东西!”水果店的老板气得满脸涨红,蹙紧了眉头,随手举起一根棍子打算追那只野猴子。可是那个小鬼头跑步特快,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气得那个老板直跺脚。

      那个带着贝雷帽的小偷穿着一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薄衣,外加一件磨得花白的背心,穿着一条行动方便的马裤和布鞋。因为他又成功地从那家水果店偷来了水果——所以此刻脸上不由浮现出得逞的狡黠笑容。

      他跑步姿势轻盈,轻松地在人群间穿插着,在他快要接近一条近路的时候…他忽然被谁绊了一脚,害他一下子摔了个狗吃屎,他慌张地看着手中的苹果——已经被磨坏了一点点,他心痛地多看了几眼,按着地下打算继续逃走,却因为膝盖的疼痛而延迟了几秒,而后头的水果店老板已经赶了上来。

      那个老板长得特别胖,走路也特显臃肿,他吃力地赶过来,然后狠狠地踢了卷缩在地上的小偷一脚。

      “看你天天来偷东西!踢多少脚都不解气!你这野猴子!”老板把那个小子往死里踢。

      在地下街这最贫穷的围场内的最贫穷领域,每天饿死一两个人是很正常的,治安不好也是正常,抢劫,打架,杀人等等事情也常常发生,宪兵团也从来不会管这种地方,不过住在希娜之壁的贵族们从没有任何一人有兴趣关心这些庶民的生活素质——水果店老板想也不想地把这个小子往死里踢,反正没后果。

      也不怕死人,死了正好,不死重伤也令他心里解气。

      尽管承受着剧烈的痛楚,那个小子还是一声不吭的,死死抱着怀里的水果。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一边脸浸在混合沙土的水洼上,所以他只好死死地紧咬着牙关和闭着气,虽然他习惯了脏,但这些脏水真的不想多喝一口。

      街道上渐渐有不少群众围起来看这几天上演一遍的好戏——包括刚才特意把脚伸出来绊倒小偷的始作俑者,利威尔,也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老板发怒。

      地下街终年不受阳光的眷顾,四周潮湿又昏暗,给别人的感觉就很郁闷。
      围观着这水果店的老板殴打那个少年,大家的表情不喜不怒,麻木平静的表情令人心里毛毛的。利威尔一手插/在口袋,一手随意地搁在身旁,双眼直勾勾地观察着那个小鬼。

      ——刚才他想绊倒这小子的原因是,那个小子脸上挂着的狡黠笑容令他稍微不爽,他最讨厌别人自以为是,于是便打算出手惩治一下这个小偷,顺道一挫他的锐气。

      利威尔冷眼看着那个满身肥肉的老板殴打着那个瘦小的身躯,又看了看那个小鬼头——奇怪的是,这个小偷貌似认为苹果比他的身体重要,从来都只顾护着那已经摔坏了的苹果,而不是保护自己脆弱的头部。

      在那个小鬼颤抖的同时,头上的贝雷帽也歪了,这时候,利威尔才猛地发现一个事实:

      这瘦小的身躯的主人,是一个女孩!

      那孩子盘起的头发终于从贝雷帽内露出来,她编了一条长长的辫子塞在帽子内,并且作男性打扮,脸上也充满了污渍,所以在刚才她逃得飞快的情况下,没有人会认为她是一个女生。

      可是,仔细看,她的皮肤看起来的确比男孩子白皙滑嫩,尽管上头充满了污迹,但是还是看得出她是一个女孩儿。

      有一个“女孩子总比男孩子脆弱”观念的利威尔,心里马上感觉不好了,便皱起了眉头,张口说:“喂,差不多了吧。”

      他的声浪不大,却莫名地有一种吸引力,令全场的人也清晰听见了。

      那个老板抬头一看,见到是一个毛头小子,与之对视几秒——才发现这小子的眼神冷静锐利,阴鸷的表情和他的外表年龄毫不相符,本欲张口大骂的老板也因而凝滞了一秒,心里咯地一跳。

      那个老板马上感到心里不好了——这家伙是利威尔。

      虽然面子很重要,但是小命更重要,利威尔是地下街里面有名的小鬼头,他一直横行无忌,而且杀人什么的对他来说是平常事。

      那个老板最后踢了那个丫头一脚,就发着晦气离开了。
      曲终人散,很快围着那个丫头的人也散开了。

      利威尔走近,沉默看了那丫头半刻,最后一手把她扛起来带走。

      ……

      那个女孩醒来的时候,在一间小木屋内的某个睡房中,木屋十分简陋,只有桌子上一盏小小的油灯照亮着整个空间。她睁开眼看着天花板,皱起了眉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稍微有点不听使唤,她微扭过头打量四周的环境——四周空无一人。

      她强忍着痛楚坐起来,坐稳了以后,便青了一脸——背部纷至迭来的剧烈痛楚似炸弹般在她背后接连炸开,她一手抓紧床板,额角开始渗出了冷汗。

      这时候,木门被打开,她下意识抬头看去,那个人背光而站,令她看不清楚那个人的样子,她知道那是一个少年,她看向自己身上缠着的绷带,她原本穿着的衣服已经被趴光了,只余下一条马裤和放在床边的布鞋。

      绷带把她胸口到腰间都紧紧包裹住了,手臂的伤口也被处理过,她知道是眼前这个少年处理的,但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人,因为她知道——也是这个少年绊倒的自己。

      利威尔,这里有名的小混混。

      明明和自己年纪相若,也不过十来岁,他已经成为附近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刚才被他绊倒,她还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有多倒霉才刚好令他看不顺眼,被水果店老板打的时候还一直在心中狠狠怒骂着这家伙。
      她不过偷个苹果而已,盗窃是在地下街常有的事情,怎么他就看不顺眼了?

      那个家伙把什么东西扔过来,正好扔在她的脸上遮住了她的视线,她伸手抓下来,在看清楚手中的东西的时候顿了顿——那是一套新衣服。

      “旧的沾了血迹,已经烧了。”

      她皱起眉头——他就这样把她穿了好几年的衣服烧了!
      他的声音特阴沉的,令这房间的气氛变得更僵,他和她对视几秒,见她不说话,便到旁边倒了一杯水给她。

      她接过,看了一眼,便喝下去了。

      刚刚喝下去,就感觉喉咙像火烧一般痛,她便上捂住嘴,一阵腥甜从喉咙深处涌上来,利威尔马上青了一脸,把她揪起来带到门外,“别吐在屋内!”

      她忍得脸色涨红,一到门外就把血水狠狠吐出来。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她的身体各处痛得厉害,她也不能好好站直身板,只能靠利威尔抓着自己手臂的力气勉强支撑着。

      吐完了以后,回到房间内,利威尔给了她第二杯水,她慢慢喝下去,就感觉那种郁闷的感觉已经消失了不少。不过身体的疼痛还在持续着,所以她一直脸青唇白的。

      利威尔挑眉,然后看向这个从一开始就没发出过半点声音的丫头,认真地问她:“你是哑巴?”

      少女听罢,抬头看向利威尔,认真地注视了他数秒,然后收回视线然后开口道:“就算我求救,会有人听见然后来救我吗?”

      答案是“没有”。

      利威尔不需要回答她这个问题,他听到这个丫头这出人意表的回应,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她给了一个和一般女人完全不同的印象他,他挑眉问她:“你叫什么?“

      “安萝·布来兹。”

      她诚实地报上自己的名字,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冷冷的,她看向利威尔的表情从一开始就不包含一丝的善意,语气也带有明显的敌意。利威尔也明显地感受到了,他问她,“你就不对我救了你感到一丝的感激吗?”

      安萝勾起了唇角,眼睛却没在笑,反而有点轻蔑:“可是对我伸腿的也是你吧?”

      利威尔怔了怔,之后又对安萝勾起一个欣赏的笑容。

      “是。”

      他爽快从容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在听到她的反问时,他心里忽然对这女人出现了一丝欣赏。
      才短短几个对话,利威尔就判断出这小偷远比她外表坚强冷静、聪慧沉着。

      而在利威尔于心中判断时,坐在床上的安萝动了动。
      这一动就牵扯了身上的伤口,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尽量放松下来。

      “还是别动了,你断了几根骨头。”

      安萝不说话,却没打算听他的话乖乖躺下来,反而是环顾四周,然后问他:“我的苹果呢?”

      “丢了,已经烂了。”利威尔回想起她刚才死死抱着苹果的行为,不由感到好笑,“看来你真把那颗苹果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重要。”

      安萝怔了怔,面前这个人是脏了便烧,烂了便丢啊。
      她仰头看他淡淡地说:“我家有个生病的弟弟,医生说苹果对弟弟的身体好,让我每天给他削一个,我才设法每天弄来一颗。”
      她说完,看向利威尔:“你得赔我一颗苹果,然后送我回去。”

      利威尔从她这两句话听到了几个重点。

      一、她有家人。
      二、她家境贫困,家人病重。
      三、她打算就这样硬撑回去。

      真是不要命的女人,而且还敢命令他。

      可是他嘴角还是挂着一丝笑。

      ……

      利威尔最后扶着她回去了,回程的时候还真的听她所说,给她买了一颗苹果,安萝看着这一刻买回来的苹果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还是第一次在接触到苹果后不用拔腿就跑。

      她微微侧头看向那个少年,感觉这家伙也不全是恶劣的家伙,她沉默了,然后又看着前路。

      他真的把自己送到了家门口,她和他点头告别的时候,他还把一卷绷带扔给她,让她晚上自己再换一遍。

      安萝看着他的背影,然后说了一声“再见”。

      或者再也不见。

      ……

      安萝转身轻轻扭开门把,把木门推开后,她强忍着疼痛带笑说了一声:“我回来了。”

      可是里头却没有人回答她。

      她仔细一看,才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瞳孔猛地收缩,除了她嗅到的一阵浓烈血腥味,她还隐隐约约在家里的地板上看见不少干枯了的血迹。

      她马上屏息呼吸、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近终日卧病在床的弟弟的床边。

      她的心脏跳得飞快,在黑暗中她隐约看到弟弟的床上有个一动不动、肢体僵硬的人体,她在心中暗自祈祷了很多遍——她希望床上的不是她的弟弟。

      屋内宁静得只余下她在木板上走动吱呀的声音,余下的,就是她凌乱紧张的心跳声。

      她越发接近血迹源头,走近那张床铺,发现本来暗黄色的被子竟然整张被染成了鲜红色,她掀开被子,发现弟弟的腹部和腹部附近有许多大大少少的刀伤,那些伤口看起来就像是被人用刀肆意乱捅了很多刀。

      安萝僵硬着身体看着那个残忍的伤口半刻,然后缓缓扭头看向弟弟的脸——他甚至还没有闭上眼。

      他一脸惨白,瘦削的脸上有一双已经失去了光彩的眼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眼神带着几分错愕和惊慌,他死死地看着自己腹部的伤口位置,白皙的脸上沾了好些血迹。

      安萝伸出异常沉重的手,仔细地把他脸上的血迹抹去,然后替他合上眼帘。

      死了,她最爱的弟弟被人杀了,她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无辜的弟弟。

      安萝转过身来环顾室内的四周。

      “妈?你还在吗?”

      她颤抖着问。

      家中只有三人,她,弟弟,和妈妈。

      自从爸爸死去,妈妈就一直勉强做着兼职糊口,不过最近妈妈的精神出现问题,所以一直呆在家,她也得天天出去找工作。

      每天回家,她知道妈妈和弟弟也在等着她。

      安萝压抑不住自己声音的颤抖,她再次问:“妈…?”

      “妈妈,你还在吗?”她的心越发慌乱,恐惧就像虫子一样爬满了她的四肢八骸。在哪一个瞬间,心脏的疼痛感甚至跨越了她背负重伤的问题,她跌跌碰碰地走近妈妈的房间——又发现房门没关,只是半掩着。

      安萝扶着墙,然后推开了房门。

      她的瞳孔再次猛地收缩,她看到一双悬在空中的脚,心里第一时间是吓了一跳,然后,她缓缓地强逼自己往上看——

      首先是妈妈睡裙的裙摆、接着是妈妈的手、妈妈的头发、然后就是妈妈的头。
      她本就纤瘦的脖颈上套着一根麻绳,麻绳的另一头系在他们家的横梁上。

      妈妈的脸色发紫,眼球微凸,地上是妈妈的排泄物,这是上吊死应该出现的现象。
      她的弟弟被人乱刀捅死,她的妈妈在房间内悬梁自杀。

      她几乎要撑不住自己,然后把一手撑在床边的桌子上,她的手貌似推跌了什么,清脆的哐啷声,吓得她一惊一乍地回头。
      然后,她发现那是她家的水果刀,银亮的刀身上沾满了鲜血。
      她一直放在客厅的桌上用布包裹着——每天给弟弟削水果方便。

      四周宁静得令她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她扶着墙壁,渐渐摸索着离开了她的家。背靠着家的木门,她渐渐滑坐在地上。利威尔给她买的苹果娇红欲滴,她拿在手中,那颗漂亮的苹果就像在讽刺着她,嘲笑着她一样。

      今天她出门的时候,弟弟还笑着和她告别,妈妈还在她出门前帮她把头发好好塞进贝雷帽内。

      她今天偷了一枚苹果,之后她失败了,弄得浑身是伤。
      如果她今天没有出门找工作?如果她今天没有偷苹果?
      如果她在被水果店老板抓到前爬起来冲回家?如果受伤了之后没有昏迷过去?

      如果她早一步回到家,看到的景象会否相同?

      安萝举起手,想把苹果一把扔出去——

      可是手凝在半空中好久,她又放弃了,她把手收回来,然后无力地瘫软在门边。

      ——没有如果。

      此刻开始,她再也没有坚强的眼神,她的眼中只余下痛苦与绝望。

      ……

  •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来说是安萝回到家,发现弟弟被发疯的母亲杀了。
    鼓起勇气修文,希望不要被阿晋锁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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