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异闻录》螺旋兔

11、淮竟班

　　不过是耽误了放个河灯的功夫，戏班子的场子里面却已经挤满了人，两侧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待重珏坐定时，一个身着鹅黄色裙子的姑娘突然给他送来了一盘瓜果，说是隔壁桌公子送给这位老爷和小姐的。
　　重珏猛然转头，不是那个杀千刀的**又是谁，他俩本是同窗后来一起高中，又一起在朝为官，这家伙的父亲是在长安做布帛生意的，家中富足在他功成名就混出名堂以后便随他去了，于是养出了个游手好闲的儿子，人倒是不坏，也算是重珏的狐朋狗友，却总是流连于长安各处的秦楼楚馆，此时正抱着两个不知从哪家窑子里弄来的温香软玉抱着，坐在一旁正朝他挤眉弄眼。
　　“赵公子好雅兴，今日居然没待在你那温柔乡里肯出来走动走动两步，怕是令堂上次打你打的不够狠吧。”重珏也不客气的拿出一个精致的果子递给怀里的珑萧。
　　“哪比得上重公子这么快的速度，几日不见，连闺女都这么大了，模样生的这么娇俏，怕是娘也是个大美人坯子吧，重公子好本事。”**也不客气的回了过去。
　　“好眼力劲儿，长安城上下放眼望去也只有我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了，戏马上就要开唱了，赵公子不用再唱自己的本子了吧。”重珏不想过多解释索性干脆的认了，**只是喜欢开开玩笑，想必也不会当真，倒是送来的果子倒实在是有些大方不像是戏班子里送的，倒像他自己带来的，珑萧似乎很是喜欢,抓在手里摆弄着却不吃，台上铜锣已经敲了起来，演的是唱本《牡丹亭》，重珏低头见珑萧正玩的开心便也不忙着让她听那些情情爱爱的戏码，想着等木偶戏出来后再喊她去瞧瞧那些孩子喜欢的戏本。
　　戏班子在这盛世何其之多，这淮竟班次次人满为患就是有个叫卿湘南的貌美青衣和一班身段唱腔都上乘的姑娘还有一手绝活木偶人，听人说淮竟班的木偶人是祖传的手艺，用羊皮楠木做成，栩栩如生，做一个需要耗费很大的心思和时间，做出来的木偶关节灵活，口能开闭，脸也是小生英俊，花旦美艳，近来朝中官员和富商巨贾似乎很喜欢这类物件，常常花大价钱去淮竟班买来放在家中留作镇宅之用，可重珏自小便觉得那些东西看上去阴气满满，还扔掉过老重大人千辛万苦寻来的一件古貔貅像，理由是总觉得那东西喜欢盯着他，把老重大人气的抄起鸡毛掸子就是一顿好打，从那以后对这些东西更是避之不及了。
　　台上正雾气弥漫，小生缓缓靠上前去牵住杜丽娘的衣角，那杜丽娘转身回避，十指芊芊低头含笑，道，“哪里去？”着实妩媚非常，一双凤目似笑似嗔，长眉入鬓，确实有几分古本上杜丽娘的味道，那小生见此情此景，上去便作势抱住，亮开嗓门唱道，“喏！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重珏嘴里正嚼着一块糕点手上正忙着给珑萧剥着瓜子，听到这一句，半块糕点卡在喉咙里，他虽然从前也在书上读过杜丽娘，却是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听人唱出来，更何况怀中还坐着一个心智只有七岁大小的小姑娘，而且此时已经停下玩手中的果子，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台上两个人你侬我侬。
　　“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则把云鬟点，红松翠偏。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团成片也，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哗——。”手中的大半把瓜子全部落到地上，重珏来不及捡而是直直的捂住了珑萧的眼睛，若是让影樱林那俩位知道他带着珑萧来听这些东西，先不说君锦会不会不理他，段怀书估计就会先让珑萧咬死他，光想想就觉得脊背上凉了一片，手臂上的伤口也在不知不觉间隐隐作痛起来。
　　还好珑萧并不执着于要看台上两个人卿卿我我，见重珏不让她看，倒也乖乖的低下头去继续摆弄手中的花灯时不时的伸手去桌上抓瓜子吃，她一直都是吃君锦做的丸子长大的，从未吃到过八重樱丸子以外的东西，更没想到这些东西的美味程度竟与丸子不相上下。
　　台上一曲已毕，不知从哪里一帮小孩子三三两两搬着小板凳已经聚集在了台前，刚刚一派莺歌燕舞的场景已经被撤了下去，台上竟换上了一张青山幕布，而孩子们也开始隐隐骚动。
　　一个瘦小的身形缓缓地走上前弯腰作揖，“欢迎各位爷前来捧场，您不少都是带着孩子来的，今儿个咱演的就是那劈山救母的《刘沉香》给各位瞧瞧！”那个小老头两撇胡子一摆一摆堆着一脸笑，弯腰下去的时候手中的铜锣敲得震天响，颇有几番劈山救母的架势气势。
　　云雾缭绕，青山叠起，山下村落错落有致，一个小人儿蹲在墙角数着蚂蚁，嘴里念叨着娘亲，抬起头，在座众人不禁都睁大了眼睛，果然名不虚传的淮竟班木偶人，那刘沉香的娃娃双目炯炯有神，一张少年的面庞画的意气风发，手中一把通天斧，活脱脱就是一个英勇无比的少年，身形矫健，一般孩童大小，仿佛要从小小的戏台子中走出正真的去劈开那华山救出困在里面多年的三圣母。
　　在座之人无不啧啧称奇，赞叹这淮竟班木偶师傅的妙手天工，重珏发觉怀里的人止了动作，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台上的木偶人看傻了眼，珑萧大大的眼睛竟随着台上的小人上蹿下跳竟笑成了月牙眼，台下的孩子堆里爆发出一阵阵鼓掌声和欢呼声，接连唱了三本之后，那师傅又弯着腰上来敲响了三下铜锣，竟然从那铜锣背面变出了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玩意儿和不少糖果往台下撒去，珑萧呆愣了一会儿便挣脱了重珏混到孩子们中间抢起了糖果，重珏使了个眼色，陶尹急忙起身跟了上去，淮竟班场子大孩子多，虽然珑萧长得极其好认，可她毕竟个子矮年纪小万一被磕到碰到，狂性大发在这儿变回原形就不好办了，虽然段怀书千叮咛万嘱咐过她不能变成人形否则不再提供丸子也不准再睡到暖阁中，可珑萧毕竟不是普通小女孩，不知道会不会伤到这些平民百姓。
　　重珏坐在座位按着太阳穴，珑萧要不是凶兽就这样当自家的小妹妹养着也不错，刚冒出这个念头不知怎么想到段怀书瞪他的眼神，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半晌之后人已经退得差不多，陶尹也提着抢红了眼的珑萧回来了，小姑娘怀里抱着一堆糖果，连两个小小的拳头都攥得紧紧的，重珏不禁觉得好笑，果然小孩子总是更喜欢抢来的东西么。
　　“来，在叫声哥哥。”珑萧也不只是抢急了还是被踩到痛了，两个小腮帮子鼓鼓的看着重珏，让人忍不住想逗她。
　　重珏正和珑萧僵持着，却猛然间抬头看见**一个人往戏班子后台走去，和他一道来的那两个姑娘早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