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狼》瑞立冬

1、【一】

　　窗外雨下得很大，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一瞬映亮了破庙，而后又暗下去。
　　我绷紧了身子，震天动地的雷声在头顶响起……

　　破庙中滴滴哆哆地响着漏水声。
　　我生起火，撕一快破布在雨水中洗了洗，替眼前这个重伤的男人擦干净了脸——刀削般的轮廓，深邃迷人，紧闭着的双眼狭长而妖媚。

　　我原想给他喂些水，谁知他颤动着眼好似要醒，于是我便静静的看着他张开那双漂亮的眼睛。
　　不得不说观赏美型生物是种享受，即使那剔透的眸子是血一般的颜色。

　　“恭喜你，还活着。”我望着那双血红的眼睛，我想，他不是人类。

　　他先是迷离的望着屋顶，而后竟瞪大了眼，伸出右手，居然有黑色的东西在他手中凝聚，他斜斜向我看来，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

　　“难道……你要杀我？你的救命恩人”我依旧看着他的眼睛。

　　话音刚落，他恍若泄了气一般，静静的放下手，闭了眼。

　　我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应该没有发烧，虽然我不知道这个非人类的正常体温。

　　“你吃东西吗？”我咬着早晨讨要来的窝头，一边询问着那个醒来的男人。

　　他只是瞟了瞟我手中的东西，便不再说话。

　　“你是妖怪？”我自动把他的沉默当做拒绝，吞下了整个窝头。

　　“神仙？”

　　我见他仍旧淡淡的望着地面，便抛出一个个猜测：“……难道还是孤魂野鬼？”

　　虽然我知道不太可能，因为他有影子。

　　“我想，你应该是个哑了的兔子精，恩……红色的眼睛，我真聪明。”

　　他似是没听到我的话，只是慢慢的转过头来，窗缝里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使得立体的侧脸更加完美。
　　我十分满足地欣赏这个杰作，还有他沙哑却好听的音色：“在哪里？”

　　“什么？”看来不是哑巴。

　　他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又缓慢地转过头去，道：“在哪里发现我的？”

　　“在那座山头上，看见了吗，最高的那座。”我用讨饭的竹竿指了指破庙后的山峰，而后撑起身来，向他走去。

　　我理了理他散着的头发，但他十分戒备的打掉了我的手，又有黑色的气息围绕着他，那双血红的眼睛瞪着我。

　　我挠了挠头，盘腿在他身边坐下，“兔子，别这么凶啊，好歹我也是辛辛苦苦把你从山上接下来的人呐。”
　　虽然是用拖的。

　　他不说话，但是周围的黑气少了些。

　　我又道：“你是要回去了吗？”

　　他沉默。

　　“如果你要回去……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以后见到了也有个照应。”

　　“……”

　　“好吧，我叫阿痴，你呢？”我盯着那双红色的眼睛，希望这位仁兄可以注意到我。

　　但是我的愿望落空了，只见到黑影一闪，他便不见了踪影，而且从头到尾好像都没看过我一眼。

　　我看着再次空寂下来的破庙，挠了挠头。

　　我靠在弄堂角落，吃着捡来的馒头，看着路上人来人往，无趣地想要睡过去，好想爷爷，那个老家伙，居然抛下我自己升天了。哦，还有兔子，那个美丽的男人。

　　一个衣衫褴褛，但是臃肿的男人摇晃着身体优哉游哉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登时我气血直冲上头顶，忍不住拿起地上的石头向他掷去。

　　这个混蛋！

　　咬着牙，我恶狠狠的瞪着他，又拿起一块石头扔过去，然后，拔腿就跑。

　　他挥舞着竹竿，边追我边叫着“小杂种！”

　　我时不时在路上抄起一把石头或沙子向他劈头甩去，每一次都用尽了全身的力道。

　　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下雨天，那个蜷曲着身体的老家伙，像一块破布一样被扔在街角被一群乞丐殴打，我想冲上前去给他挡一挡，但是被死死的堵在人墙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踢打的不成样子，原本干瘦的身子被挤成了血泊，这个死胖子就是凶手中的一个。

　　那个下雨天，铁锈的味道特别重。

　　我没钱给他棺材，只能背着他几乎扭曲的身体爬到了山顶，埋在一颗树下，希望他尽量离那天宫近些，可以成仙，他可是个好家伙。

　　我记得那时我哭晕了。

　　虽然那胖乞丐比我个子大多了，但是因为长膘很肥，路上摔了个狗吃屎，我才逃了出来。

　　我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但是回到破庙后，半夜里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了我，往外一望，才知道是那胖乞丐来寻仇来了，情急之下，我只得逃上山去，顺便求爷爷保佑。哦，没准会遇到那只漂亮的兔子。

　　事实证明，我直觉还是很准的，我确实遇到了兔子，但是还有一只……狐狸精？

　　看样子，似乎在打架。

　　我躲在树后面，只见红衣飘飘的女狐狸精身后有九条火红的大尾巴扇动着，有阵阵阴风呼啸。

　　兔子在张牙舞爪的狐狸精面前依旧面不改色，衣袂翻飞，他仍然面无表情站的笔直，我能够看到四面八方的黑气凝聚到他身边。

　　“没想到几天不见，你就把自己搞成了这副德行。”红狐狸的声音阴阳怪气，“怎么办，沾了魔气可就不能吃了，给你一个机会，自己滚吧，我不想脏了我的手。”
　　狐狸用长着长长的指甲的手把玩着自己的头发，一副悠闲的样子。

　　兔子不说话，只是周围的黑气又多了几倍。

　　蓦地黑光一闪，兔子幻化成了一匹——狼？
　　那狼身长三丈有余，银灰色的毛随风翻滚着，有圈圈黑气围绕着他，呲着牙，蹬着两颗血红的眸子，一副要对狐狸发起进攻的模样。

　　狐狸只是专注的盯着那狼，一副兴奋的样子，“有意思，力量增长不少啊，但是……还是太嫩了！”言罢，便张开爪子，瞬移到灰狼面前。

　　我看不清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唯独看到红光和黑气交织着，最后猛烈的红光一闪，然后两者又分了开来。
　　须臾，灰狼首先倒下，挣扎了几下也没能站起来，只有丝丝缕缕的血从他身上溢出来，但是他的眼睛还是死死的盯着唯独衣服破了几个口子的红狐狸，那双血红的眼睛满是不甘。

　　红狐狸漫不经心地走到灰狼面前，睨着他，而后，伸出脚狠狠地踩在灰狼的肚子上，“去死吧，跟你哥哥一样，去死吧……废物！”。

　　我能听到灰狼痛苦的呜咽。

　　这场景像极了那个下雨天，那个无力的瘫在街上的老家伙。

　　我想冲出去，但是脚却迈不动一步。
　　看着一脸狠辣的红狐，我居然，怕了……深深的恐惧感让我忍不住唾弃自己。

　　等红狐狸走后，我才敢抱起伤痕累累不成样子了的那匹灰狼。

　　没有药，我就只能将它的伤口清理一下，但是这次的伤比上次的不知严重了几倍，我以为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但是它却活了下来，虽然醒来是在几个月后。

　　即便是匹狼，可看着它静静地睁开眼睛，露出那双剔透的眼珠子，我依然觉得场面美到极致，且这一次感到莫名的兴奋。

　　“你居然醒了！”

　　它瞟了瞟我，又无力地合上了眼。

　　“喂喂……”我忍不住拍拍它毛毛的脑袋。

　　它似是不适的唔了几声，但仍旧闭着眼。
　　我便不再打扰它。

　　活下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