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书》柳四

31、巫宗祠

　　过了一会儿，泉上衣也记了名字，一脸嫌弃的拎着那铃铛走了过来，那表情明显是不愿意往身上带的。柳环笑了笑，拍了拍小奶娃的脑袋。小奶娃抬头瞧了她一眼，然后小跑到泉上衣面前，伸手。

　　泉上衣怔怔的就把小铃铛递了过去，小娃娃接了，踮着脚去抓他的腰带。泉上衣矮下身，等到他系好，才重新站直身子。小奶娃仰头，伸出小手把他的铃铛扒拉的直响。

　　柳玥笑着朝小奶娃招了招手，小奶娃立刻蹦跶着过去，攥了他一根手指，跟着一起出了林子。一路上倒是不见再有什么人进来。

　　小奶娃勾了勾柳玥手指，仰头。柳玥低头瞧他，弯下身来，把耳朵凑过去。小娃娃踮起脚，没被拉着的手拢在嘴边，低声道：“二舅舅，刚刚那个面具好怪哦。”

　　柳玥失笑，也学着他的的样子，把手拢在嘴边，道：“不理他，在怪也没有你师娘怪。”

　　小奶娃闻言，倒是认真的想了想。末了点头，道：“也是哦。”然后攥着柳玥的手指，继续走。柳玥眸光微斜，正见柳环抱着手臂瞧着他。把挑着的唇角努力压平，慢慢转回头。

　　柳环叹气，揉揉额角。

　　在林子里耽搁了时间，此时天已渐黑，街上人多了起来，且都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几个人慢慢悠悠的逛回大街上，便听满街都是‘叮铃铃’的声音。

　　小奶娃皱眉，伸手扯柳玥袍摆：“二舅舅，好吵哦，沙沙......”话还没说完，被柳玥捂住了嘴巴：“嘘，二舅舅给你买好玩儿的好不好？别的咱们回家说。”

　　小娃娃怔了下，‘哦’了一声点头，跟着柳玥往一家卖面具的店铺走。

　　铺子不大，四个人外加一个掌柜就已经快转不过来身了。泉上衣后脚迈进去，皱皱眉，转身又出来了。然后柳环伸出一只手，拽住他的后衣领，又把他拉了回来，道：“跑什么跑，去挑一个。”说着伸手指了指其中一个柜子，道：“那里。”

　　泉上衣一脸不情愿，走过去粗略的扫视一遍，抬手一指一个只在眼角处刻了竖条花纹的。另一只手捅了捅柳环的手臂。

　　柳环抬头瞧过去，打了个指响，对闻声过来的掌柜道：“这个。”然后又指了指它的上一排的眼角画了金花的，道：“这个。”反手在一指柳玥：“找他要钱。”

　　江林鬼医柳环，绝对是江林无论男女老少都知道的人物，可这掌柜见了她却是一直表情木讷听她说一句，便呆呆的应一声，然后拿了面具又回了柜台后面。

　　柳环歪了歪头，看向柳玥。柳玥轻笑伸出一根手指侧着压在自己的两片薄唇上，然后转回头，抱起小娃娃，把孩童用的面具一个一个指给他，问他喜欢哪个。

　　小娃娃倒是挑，一个个的看了过去，哪个都不喜欢。最后突然指着最后一层角落里的，雕的满是花的面具，道：“二舅舅，我要那个。”

　　柳玥弯下腰，将那面具拿起，仔细瞧了瞧。除了花哨了些，也看不出哪里好看。大概是刚好符合小孩子的喜好吧。浅浅一笑，道：“好。”

　　大街上的人都带着面具，熟识的还是不熟识的，此刻全变成了陌生人，感觉很奇怪，不过倒是也不坏。

　　小娃娃一边走，环顾四周，伸手扯柳玥衣袖，低声问道：“二舅舅，这里不是江林吧？怎么咱们从林子出来，他们就全戴上面具了呢？刚才还没人戴的。”

　　柳玥揉了揉他的脑瓜顶，拉住他的小手继续往前走，口中道：“祭神么，自然都戴面具了，咱们在林子里呆了好久呢。”

　　小娃娃仰头瞧他，傻乎乎的应了一声。柳玥笑道：“你这孩子啊，操心事还真不少。看看想要什么，舅舅买给你。”

　　小奶娃闻言乐了，‘嗯’了一声用力点头，然后变成了他拉着柳玥往前走。

　　街上热闹，可以说是卖什么的都有。各式各样的搞点、烤肉、甜汤。还有各种灯笼啊、手串什么的。小奶娃一路看过去，瞧见什么都新鲜。泉上衣面无表情，却被柳环以应景为由，硬是戴了一身的装饰品。

　　四人也不知道逛了多久，吃够了玩够了，最后那一点朦胧的日光也不见了，然后便开始有人往前面走。

　　柳环先是冷眼瞧着他们，再扭头瞧柳玥，左眉一挑：“这便是要开始了？”
　　柳玥轻轻点头，示意几个人也跟上去。

　　街是笔直的一条，最前面是一个两丈高的台子。台子光秃秃的，除了搭台子的木头被涂成了赤红色，整个台子修成了鼓的样子，鼓身勾着赤金色暗花外，便再没有任何装饰了。台子的前面还有一个低矮的几乎可以让所有人忽略的小台子。上面一个琴案，还有一个雕花香炉。

　　台子前面已经有很多人了，小娃娃站在地上蹦高的看，也什么都看不到。正嘟着嘴巴生气，泉上衣伸手卡住他的腋窝，直接把他拎了起来，骑在自己的肩上。奶娃娃先是一愣，随即‘咯咯’笑了起来，然后两臂交叠，干脆在泉上衣脑袋顶上趴了下来。

　　柳环抬头看了他一眼，无奈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小孩子，总是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很开心。

　　一旁柳玥见了也轻轻笑起来，脑袋凑到柳环耳侧轻声道：“你小时候也是这样，若是看不见了就硬是要骑在我肩上才高兴，不答应你就哭个没完，若是答应了就要傻笑半天，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

　　柳环闻言愣了半晌，稍作回忆，似乎是有这么回事。笑着伸手在柳玥肩上拍了拍，道：“当时还真是有劳二哥了，二哥今后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环定当万死不辞。”

　　柳玥被她逗笑，与儿时一般的伸手捏她鼻尖左右轻轻晃了晃，轻笑着道了句：“你啊。”带着略带宠溺和无奈的尾音。随即又捏着自己下颌，做出仔细思考的表情，道：“既然柳四少爷自己都这么说了，容玥好好想想，提一个什么要求才不算亏本。”

　　柳环笑道：“柳二少爷不必着急，什么时候本少都应。”

　　柳玥笑着朝她装模作样的拱手：“多谢四少了。”

　　柳环也笑着回礼：“二少爷客气。”语罢自己忍不桩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攀着柳玥的肩膀浑身直颤，笑声引得前面人频频回头，柳玥拍了拍肩上柳环的手，低声叮嘱她老实些。柳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带着七拐八拐的尾音，干脆把自己挂在了柳玥身上，柳玥晃晃肩膀，她干脆抱得更紧。最后又如以往的每一次一般，柳玥微微叹气，然后妥协。

　　就在几人说笑间，鼓形的台子上不知何时登上了一个人，那人一身的宽大白袍披散着直达脚踝的如墨长发，衣服上不见任何装饰。未施粉黛的脸说不上绝色，却带着让人为之一振的干净，干净到了骨子里，又觉着是从骨子里透着寒气。

　　那人登台后便不见再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站在那里看着台下，竟是一副俾倪众生之态。小娃娃看着那人一阵的愣神，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才对，可瞧见了就是觉着眼熟。好像是以前经常见面的，或是干脆生活在一起的那种熟悉感。

　　小娃娃盯着那人一时呆了，台上那人似乎也觉察到这边的目光，微微移过眸子瞧过来。目光先是定在小娃娃身上，脸上一瞬间出现错愕的表情。很快又调整回原来的淡漠，将目光慢慢移向他处。

　　柳环本就对这人感兴趣，奇怪这人年纪轻轻的，是什么身份竟然直接站在了这祭神台上，所以刚才那人看见小娃娃后的一切变化全都被她看在了眼里，心中微动，觉着什么事情似乎有些了眉目。只是若要确定，有必要到那巫宗祠去探一探，若是命好，或许还会有更多收获。

　　柳玥没有注意到刚才柳环看见了什么，扭头见她满脸沉思之色，伸手扯了扯她袖口，又指指前面台子，道：“喏，琴师登台了。”

　　柳环闻言抬头看过去，那摆着琴案的小台子上不知何时也上来一个人。那人一身鸦青，袍摆径直从身后拖拽到了台下，还差大约一指的距离便要垂到地上去了。只是那人面上扣着一个半月面具看不出美丑，长发披散还是坐在那里，更是看不出是男是女。

　　一旁又有两名白衣少女走上台来，一人打开香炉盖子，另一人往里面放了些什么。刚刚那少女又将盖子盖回去，两人一前一后与上台时顺序相反的重新下了台子。

　　那香不知是什么香，瞧不见是否冒出了青烟，只是那淡淡香味却是连柳环这边都闻得见的。那是一种让她觉着熟悉的香味，淡淡的有些相似木樨香的味道，闻得久了反倒又觉着两者相差甚远。
　　柳玥轻轻怂了怂鼻子，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微斜眸子不见柳环有什么异样，又稍稍松了口气。末了又蹙眉沉思想着是不是只是巧合，熏香这东西在金贵，也不会是世间只一人能有或是只一个家族能有。但许多年来，这香味除了很久之前在家中，便只有这次闻见过。若说是巧合，又未免太过巧了一些。柳玥眉头蹙得更紧，竟是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本来柳玥的反常柳环是没有注意到的，听这一声轻叹倒是愣了愣，凑到柳玥耳边担忧的询问：“二哥怎的突然叹气？可是身子不舒服？小妹送你回去休息罢。”

　　柳玥闻言赶忙笑笑，朝她轻轻摆手，道：“只是突然想到咱们以前来看这祭神，一晃十数年，心中有感罢了，环儿不必担心，我这身子可没有这么弱。”

　　柳环听了他安慰，依旧是抓起他手腕摸了摸，有盯着他脸瞧了瞧。末了稍稍安心，抱住柳玥手臂，道：“二哥若是觉着不舒服可千万要与我说，咱们之间倒是没有什么麻烦的，若你身子当真又出了什么岔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安生。”说话间手上力道紧了紧，柳玥一向怕麻烦她，反倒是不在意自己了。

　　柳玥握住她挽住自己的手，手指轻轻摩擦下她的手背表示安慰，道：“环儿不必放在心上，咱们兄妹情谊，我只是做了该做的，若是从来一次我依旧会做那选择。”

　　柳环笑笑，只觉着心中暖意更甚却也带了些酸涩，略微松了抱着他手臂的力道，故作轻松，道：“我自知咱们情深意重，所以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才更要告诉我，否则我得跟着你看护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