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书》柳四

3、劫镖

　　午时将近，镖队停了下来稍作修整。下午继续走了一段时间。然后果如当初计算，晚上要露宿了。
　　二十名趟子手守在车旁，轮番休息，三名镖师也守在不远处，随时听着四周的动静。柳环无所谓露宿不露宿，反正一身藏蓝也耐脏，便席地而坐，倚靠着树干，看着一身白衣的上官邪。
　　上官邪扯了扯自己的白衣，足尖点地，飞身落在柳环倚靠的那棵树的树枝上，仰面躺下，将头枕在自己手上。
　　镖局的那些人以为这两位是一高人胆大，晚上就算来了劫镖的也会第一时间发现。没想到柳环撇了一句“天晚了，快睡吧”，便沉沉睡去，认谁喊都不醒。
　　“柳环......柳公子......柳四少......江林公子......”燕霆扶着柳环的胳膊晃阿晃：“柳老弟......柳大哥！”
　　柳环终于睁开眼，一脸坏笑：“燕老弟，有何指教？”
　　燕霆有些郁闷，他本应是比柳环长几岁吧......现在他也不确定了。
　　见燕霆不说话，柳环又闭上眼睛休息，道：“既然无事，燕老弟便快去睡吧，时间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呢。”
　　燕霆见柳环又要睡，忙道：“今夜无月，如不小心，恐有变故啊，柳环，你别睡啊。”
　　柳环眼不睁，指了指树上：“找他。”语罢，便不在理会任何人了。燕霆泄了气，抱剑坐回自己原来的地方。然后听见柳环嘀嘀咕咕的说了句“好乖”。
　　果然如柳环所言，天黑了，就该睡觉。这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露宿自然没有在家睡舒服，寅时刚过，所有人都醒了。
　　众人重新检查遍镖箱，从水囊中倒了水，草草洗一遍脸。只有柳环，把水倒在手上洗的非常仔细，还从怀中掏出一个雪白的帕子，把脸细细擦净。不像别人，用袖子在脸上胡乱的抹。
　　燕霆凑过来，看着柳环擦脸，道：“柳环，你洗这么仔细干什么？像女人似的，麻烦。”
　　柳环未答，只是转头看向他，勾唇露出一个明媚的浅笑。
　　燕霆脸一红，匆匆走开，还差点被地上的一根树枝滑倒。结果听见身后传来柳环张狂的笑声，脸更红了。
　　待所有人都整理完毕，上官邪翻身上马，示意该启程了。柳环也上了马，整整衣襟，如昨天一样，和上官邪并排行于镖队最前面。两人看起来明明还和昨天一样闲散。可燕霆就是觉得，他们今天变得认真了。
　　镖队较昨天，没有任何变化，柳环与上官邪依旧是没完没了的拌嘴。燕霆没有像昨天一样调停，他总觉得，他一说话就会打扰到那两位。但是打扰什么，他不知道，就是觉得会打扰到很重要的事情。
　　行了约有半个时辰，天已见了亮，依旧是什么也没发生。按理说，劫镖最佳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家可以稍稍放松一下时，柳环与上官邪同时勒住了马。
　　“行了，别躲躲藏藏的偷看了。”柳环摸了摸自己的脸，似在自语：“难道我最近又漂亮了许多？”
　　所有人闻言，有种吐血的冲动。
　　上官邪干咳了两声，道：“柳兄误会了，这些人不过是看上了两个不值钱的箱子罢了。”
　　“哦？上官兄，觉得小弟不好看？”柳环偏过头，裂唇一笑。
　　“柳兄误会了。”上官邪回以一笑。
　　两个笑容，一个妖娆，一个明朗。晃的身后镖师和趟子手一阵失神，真是祸水。
　　林子中静了片刻，突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笑声。这笑声不只刺耳，似乎还带着一股可以令人崩溃的力量。后面的镖师和趟子手全都捂紧了耳朵，可笑声还是会听得很清晰。不一会儿，后面的趟子手里便有七个失了心神，张牙舞爪的大叫。后七窍流血，倒在地上抽蹙，最后一动不动，已经死了。
　　柳环回头看了眼双眼禁闭、用力捂着耳朵的燕霆，眉头紧蹙，冷声道：“笑罗刹，声音不好听就不要笑了，当心咬了舌头！”话音未落，柳环手中一根银针飞向远处一棵树茂密的树冠。
　　银针没入树冠的一瞬间，声音了停下来。接着有传来了哭声，尖细的，孩童般的哭声。
　　上官邪＇扑哧＇笑了出来，不让笑，就改哭了。柳环看了看面色憋的通红的其他人，瞪了上官邪一眼，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来干嘛的。突然衣摆一紧，柳环低头一看，燕霆爬了过来，耳朵已经流出了血，口中却道：“柳大哥，师兄们快挺不住了。”
　　柳环回头一看，那两名镖师已经从眼睛和耳朵里流出了血，骂道：“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别人作什么。”伸手把一个小药丸塞进燕霆口中封了他几处穴道。
　　上官邪也扭头看燕霆，却正好与柳环对视。两人交换了视线，一同从马上飞身而起，封了其他人的穴道，然后踏着树梢，飞向刚刚柳环银针没入的那棵树。
　　就在两人隐入树林的同时，哭声也止了。三名镖师忙就地打坐，调理内息。半晌，才将身体里翻腾的血液压下来。
　　柳环与上官邪分别施展轻功，落在两棵树的树枝上。在他们中间的那棵树上，站着一名佝偻着腰，面上扣着一个苍白苍白的，只有颧红的娃娃的笑脸。而在他的臂弯中，还坐着一名身材短小，面扣娃娃哭脸的人。
　　哭笑罗刹见柳环与上官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哭声霍然停止。但与他们对峙片刻，笑声与哭声又同时爆发出来，紧接着笑罗刹身子腾空而起，抱着哭罗刹迅速往后退。
　　待哭笑罗刹退出了几丈远后，柳环，上官邪突然飞身疾速追去。几乎是一眨眼间，两人便已来到近前，一个伸手搭在哭罗刹颈上，一个手持细树枝，直刺笑罗刹胸口。
　　只听＇噗＇，＇咔啦＇两声同时响起，本还在后退的哭笑罗刹突然停住，重重落在地上。柳环，上官邪身子一转，稳稳落在两棵树的树梢之上。
　　柳环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偏头看向上官邪，调侃道：“下手那么干净利落，可不像仙人该做的事。”
　　上官邪道 ： “呵，怕什么，这不是有个鬼陪着呢么。”
　　柳环笑道：“你是仙，我是鬼，这行事方式怎能相同？上官半仙，你这修行还不够哦。”语罢，身形一闪，回了镖车那里去。
　　三名镖师已经调理好了内息，一脸严肃、紧张的守在镖车旁，见柳环，上官邪回来，都松了口气。
　　柳环落在燕霆身边，拽了他的手便把脉。半晌，才点了点头，道：“还好，多亏我的药丸了，不过老弟，你的内力还真是奇怪啊。”
　　“怎么奇怪了？”燕霆追问。
　　柳环摇头，裂唇一笑：“没什么，只是你年纪轻轻却内力深厚，很奇怪。”
　　燕霆＇切＇了一声，道：“你才二十几，武功却这么高强，连爹爹和镖局的诸位前辈都自愧不如，岂不是更奇怪。”
　　“哦？你说的可是真的？连你爹爹和诸位前辈都自认不如我？”柳环翻身上马，摇头晃脑道：“谬赞，谬赞。”
　　镖队中剩下的趟子手和三名镖师一起把地上的七具尸体掩埋，做了标记，默哀了一会儿。就连上官邪都站在一旁。柳环看了眼上官邪，伏在马背上，不在看他们。
　　过了一刻钟，镖队再次行进，却没有一开始的轻松，除了柳环和上官邪的其他人，都严肃起来。
　　镖队行进，燕霆引马来到柳环身边，语气明显带了些怒气：“你们一早就知道有人跟着？”
　　“嗯。”柳环点头，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
　　燕霆更气了，脸憋的通红：“既然如此，你们又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早杀了他们？定要死了人才出手？”
　　柳环语气不变：“你不是那时才向我求救么。”
　　“可是......”燕霆脸憋的更红了：“已经死了人，而且我们都没办法......林子里这么危险，官道会不会......”
　　柳环有些不耐烦了，道：“我帮忙护镖，又不护人，你要是觉得官道更好，就自己去溜达一圈去，送死别找我。”燕霆接下来的话一下被噎住了，张了张嘴，半天没憋出下一句。
　　柳环与上官邪的存在，只是为了确保镖车和他们自己的安全。至于别人，则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当然，除了莫名其妙的被柳环认作便宜弟弟的燕霆。
　　燕霆吃了瘪，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师兄身边。
　　又在林子里行了两个时辰，方才见到一个永和镇。众人进去，找了一家还算看得过去的客栈歇下。
　　客栈的掌柜是一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下颌长着一颗很大的痣，满面笑容，不知是真心还只是为了给人看。
　　柳环随手扔在柜台上二两银子，道：“一间上房，备好酒菜。”
　　掌柜接了银子，笑容更深了，连忙应下，然后叫了伙计带柳环上了楼。
　　过了一会儿，其他人也纷纷住下，上官邪的房间竟然就在柳环的对面。镖车停在院子里，趟子手便也在镖车旁轮流休息。
　　似乎是因为今天早晨的事，趟子手和镖师对柳环的态度冷淡了许多，连带着对上官邪也没有原来那种热情。不过燕霆还是没变，依旧＇柳大哥＇长，＇上官公子＇短的叫。
　　街上巡夜的更夫敲了三更，柳环和上官邪的房间突然被敲的震天响，还好此时客栈中只有他们镖队住宿，否则现在一定骂声连天了。
　　上官邪觉轻，刚敲了一下便披了衣服出了房间。外面，燕霆一脸焦急的砸着柳环的门，柳环却在房间里睡得很香。上官邪抱臂斜倚着门板，好笑的看着他。
　　记得五年前在玥山论剑大会时，两人在江湖中还没有各自的名号，但武功已不容小觑。一日上官邪睡不着，在院子闲逛，踩断了一根细树枝便把柳环惊醒了。还有一次，柳珏找柳环，可几乎把门板敲穿了，柳环还是睡得香甜。
　　看来这次，燕霆也一样要吃闭门羹了。
　　果然，柳环的房间依旧没有动静。上官邪以为燕霆会知难而退，却没想到，燕霆以为柳环出了事，竟直接撞开门闯了进去。
　　上官邪跟着进了柳环的房间，闻到一股幽香，是女子特有的体香。难不成，柳环不开门是因为在房间里藏了女人？上官邪和燕霆撩开房间隔断的纱帘，正看见柳环背对着他们，用被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燕霆见柳环好好的，松了口气。结果刚才砸门没把柳环吵醒，这一声叹气到把柳环惊醒了。床上的柳环突然转过身，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直直的盯着那两名不速之客。燕霆的脸再次胀的通红，吱吱唔唔说不出话。
　　柳环等了半天，不见燕霆有说话的意思，只得开口问道：“有事吗？”
　　燕霆轻＇啊＇了一声，忘了正事，忙道：“柳大哥，你快去看看我师兄他们。”说着，便伸手去拉柳环的胳膊。
　　柳环忙把手臂一收，冷声道：“医仙不是在么，找我做什么。”
　　“因为......因为......”燕霆讪讪的收回手，道：“你给我吃的那药，我没事啊。”
　　柳环将被捂的更严实：“你们先出去，我穿衣服。”
　　燕霆如获大赦，应了一声，小跑出了房间。还顺手把上官邪也拽了出去。似乎是觉得，他把上官邪带进来，也该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