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秘密》明彩千年

35、风暖

　　我在凳子上坐好，脚缩在裙子里，看着他一脸好笑的拎着我的鞋子走过来。
　　“笑什么？！快把鞋子给我！”我懊恼地去抓我的鞋子，他却把手往后一缩，悠哉地在我对面坐下问：“脚踩水里去了是不是？”
　　“才不是！快给我！”
　　“那好，把脚伸出来吧！”
　　听他这样说，我索性把脚搁左腿的小腿肚上，心里想着看他能拿我怎样！于是故意与他唱反调：“为什么？就算你是我大哥我也不能随便把脚给你看啊！”说着的时候我偷眼看向林景然，见他脸红起来，忍不住低头掩嘴偷笑。
　　不知是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惹得我放声笑了起来，没一会儿，满店里都是憋着气的笑声。
　　林景然的脸色甚是难看，他转头沉声说道：“都笑好了吗？没事做了呢？”
　　“是，东家！”大叔和顺儿很识趣地去柜台该招呼顾客的招呼顾客，该拨弄算盘的拨弄算盘。
　　我也识相的说道：“我……说着玩的，我没那么娇贵，是湿了点，焐焐就好，谢谢大哥关心！”
　　“焐焐就好？！以前在家没受过这种苦，不知道是不是？来，我扶你去里间，里间有暖炉……”
　　等我把袜子烘干后，重新穿好鞋袜从里间出来时，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看见林景然还坐在先前的地方喝茶，我走过去，嘴角抑制不住地弯上：“大哥……”

　　“孝儿……”
　　我眨了一下眼，林景然的脸突然变成了姐姐的脸。
　　“在想什么啊？”姐姐夺过我手中的衣服，“这衣裳你都洗了多少时候了啊！”
　　“啊？是！”我乖乖低下头去拿起另外一件来，将它按入水中。
　　圣诞节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可是我却一直记得那天他的话，他的神态，我告诉过自己就把他当作哥哥，但是却无法终止对他的思念，我安慰自己说这是正常的，然而心里却明白不管他是梦境里的人还是真实存在过的，他已经在我的记忆里了，无法抹除。他告诉我他一般会在茶叶铺里，有事就去找他。我自然没有去找过他，也没有告诉姐姐我遇见他的事。但每次我和安德生出去的时候，我都会跑去看他，也只是远远的看一眼就走。我不知道安德生知不知道我的“小阴谋”，但每次我让他先走，他都会一笑，像是会意似的，搞得我在他面前心虚的很！但他不说破，我更是不可能与他分享我的秘密！
　　“孝儿……”姐姐无奈的看着我说，“到底在想什么啊？！我来洗吧，你去帮全姨看着炉子，全姨要照顾玉娟……”
　　“对了，玉娟好些了吗？”玉娟是全姨唯一的孩子了，另一个较大的孩子在前年得了急病，全姨没钱给他请大夫，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前几天玉娟也病了，经常来这里的医生说是肺炎，又说玉娟的症状较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没，还是咳，我刚刚见到全姨，她的眼睛都哭肿……”
　　“我想玉娟会没事的，这病好像时间就是长……”我没得过，但记得小学时有一个同学患过，好几天星期没来上课，后来来了还是以前生龙活虎的样子。
　　“嗯！全姨这几天瘦了好多，全是怕玉娟……菩萨保佑！玉娟一定要好起来！”
　　“嗯！”我点了点头，又突然笑了起来。
　　“孝儿……”姐姐不满地瞪我。
　　“不是这样的，”我连忙解释，“是姐姐在耶稣的地盘却叫菩萨保佑玉娟，姐姐你说他俩会不会打起来啊？！”
　　“坏丫头！胡说八道！”姐姐佯装生气，伸手要拧我，我赶忙退让，可没想到我一转身就撞上了“一面墙”，我“哎呦”一声往后跌入了姐姐的怀里。
　　“安先生？”我看清是他后，还是客气问道，“您怎么不声不响站在我们身后啊？”
　　“我刚刚来。”安德生虽然这样说，但我看到他脸上的笑意还未褪下，想必刚刚的话他都听见了。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挑头去看姐姐，姐姐早已羞得把头低下了！

　　半夜突然醒了，眨了半天眼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姐姐不见了。
　　我起身准备去找姐姐时，姐姐披着衣裳开门进来了。
　　我问：“姐姐吗？”
　　“孝儿也醒了吗？”姐姐说完就默默地坐到了我旁边。
　　我起身去开灯：“姐姐去哪儿呢？”回身去看姐姐却觉得她有些异样。我赶忙走过去，问：“怎么呢？姐姐！你哭过……”
　　“孝儿，玉娟……玉娟怕是……”姐姐捂住嘴抽泣起来。
　　“玉娟？！”我心中大惊，“怎么会？！医生说没事的啊！姐姐……”
　　“全姨说玉娟怕是要跟她哥哥去了……安先生请了马吉医生来，他……也说玉娟不行了！”
　　“不会不会！”我连连摇头，“怎么会呢？不行，我要去看看玉娟！”
　　“孝儿！”姐姐拉住我，“别去……”
　　“姐！”
　　姐姐一愣，手松了开来。我转身就跑了出去。

　　在院子当中站了一会儿，才发觉得身体各处的关节竟受不住这早春的寒风，疼痛起来。
　　“孝姐姐？”珍珠扭头看见我后，向我跑了过来。
　　“珍珠……”我下意识地蹲下将她抱住，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别的，现在的我只知道我的思维不能运转。
　　“安先生不让我们进去，”珍珠哽咽着说道，“他还让宸哥哥守在门口！玉娟……玉娟怎么呢啊？！玉娟娘早上还跟我说……玉娟要好了的！我……我还以为明天我们就可以跟她一起玩了……”
　　珍珠正说着，一阵脚步声从后面传来。我扭头去看，是安德生，他旁边还有一个人，等他们走近了我才看清是我们中国的大夫。
　　安德生看到我们后，只说了一句“快回去！玉娟会好的”就匆匆领着大夫进了玉娟的房间。
　　我猛地推开珍珠，向厨房跑去。
　　我不知道我的猜想对不对，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用，但也许只有这个方法才能救得了玉娟！
　　我打开水缸，俯身凑近，刚想把头扎进去，珍珠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姐姐，你做什么？！”
　　“没什么！”我骗她说，“珍珠快回去睡觉！我喝一口水就回去！”
　　“那姐姐喝，我等你。我睡不着，能去你那儿吗？”
　　“啊？好！”我拿起舀子舀了一些水，随便喝了一口，便拉着珍珠往我们房间走。

　　快到我们房间时，我停了下来，捂住肚子说：“珍珠啊，我肚子疼！你先进去好不好？”
　　“姐姐没事吧？”珍珠扶住了我。
　　“没事没事，”我忙摆手，“挺冷的，珍珠你快进去！我马上就回来！”
　　“那好吧。”珍珠打了一个冷颤，搓着手臂三步一回头往房门那边走。
　　我装作很急地跑开，暗地里看见珍珠进了门，才放心地直奔后门。
　　从后门出来，便站在了那条通往各国租界的街道上了。
　　我望了望四周，还真没什么可以让我昏过去的东西。
　　如果我的猜想没有错，我可以让自己昏迷回到现实世界中，依现在的医疗水平应该能救得了玉娟。可眼下的问题是我怎么才能昏倒啊！难不成得撞墙啊？！
　　我扭身看向旁边的墙，叹了一口气：“好，撞就撞吧！死不了！”
　　我搓了搓手，在墙前一米处站定。
　　“呀——”我喊了一声，以百米冲刺的姿势向那面墙冲过去。
　　我“啊”的一声，倚着墙瘫坐了下来，没要晕的感觉，只觉得额头好痛，仰头看天。
　　“月亮……好近……”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一阵眩晕感上来，我趴倒在地上，眼前开始黑了下来，我将指甲抠进地面的缝隙里，感觉像是一个垂死的人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醒来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的是淡粉色的天花板，我心中窃喜：“看来是成功了！可是我房间的天花板什么时候变成这颜色呢？”
　　容不得多想，我立刻爬起来，想快点去找相关的资料，可映入眼帘的大书架却将我震住了，这不是我的房间，这是哪里？难道我真的只是昏过去呢？
　　我转眼去看四周，看到床上躺着的两个人后，我一下子吓得掉床下去了。我竟然看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还是我无比熟悉的两张脸。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两张脸，突然觉得不对，这两张脸是几年前的！
　　我转身再看了看四周，落地窗、《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应季的插花……这里是英国姨妈的家啊！
　　可床上的两个人是怎么回事？我又是怎么回事？
　　我转头从镜子里竟看到自己还是元汝孝的模样，倒跟她们一样了！难不成我以元汝孝的身份来到几年前我自己的世界了吗？
　　一阵嘈杂的声音从楼底下传来，我看到床上左边的那个人皱起了眉，嘟囔了一句什么，过了一会儿，她闭着眼踢了旁边那个一脚。
　　“干吗啊？！”右边的人翻过身去继续睡。
　　“吵死了！肯定是Lillian她们来找你了！”左边的那个一面说着一面拿枕头压住头。听她这么一说，我也知道了左边的是元亦欣，右边的是我。
　　我正觉得好笑时，右边的“我”突然坐了起来。我一惊，想要躲起来，可身子还没来得及动，
　　“我”就站了起来，向我走来，她不知道是没有睡醒还是没有料到有人会在，竟直直地向我走来。
　　我正要拦住她时，她的身体竟然穿过我的手，我还没有来得及从愕然中反应过来，她竟然穿过我的身体径直向落地窗走去。
　　“怎么回事？”我回身想去拉住她，可手竟然从她的身体里落回到我的腿前。
　　“抓空了？”我看向自己的手，没什么异样啊！我不会是……死了吧？
　　我那一撞真的使元汝孝死了吗？惨了惨了，我不但救不了玉娟，还害死了元汝孝！那么我呢？我是怎么呢？难道我……
　　我害怕起来，手颤抖地摸向自己的身体，竟没有触感。我没有了实体，却还有思维，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现象，不是说人死后没有灵魂的吗？
　　“骗人！骗人！”我蹲下身来，抱住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算让我死也让我死得正常一点啊！
　　一阵说话声传来，我抬头去看，是Lillian和Hayley进来了。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究竟是谁给我开的这个玩笑？！莫名其妙地让我进入元汝孝的世界，又莫名其妙地让我死去？而眼前的这一切又是为什么？
　　不知道Hayley说了什么，只见“我”点点头，起身随Lillian和Hayley出去了。我忙站起跟着她们出去，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她，也许因为我是孤魂野鬼，她是我的前世吧！

　　看来真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谁说鬼见不得阳光的！我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不仅能在阳光底下行走自如，还跟着她们从姨妈家一直到了以前我们常去的地方之一——Lillian家的车库，也是她们学校那群爱好摇滚乐的乐队练习基地，我不喜欢去那个地方，一来是咱不爱好摇滚乐，二来那地方Lillian的同学会经常去，咱跟他们不熟，不想认识那么多有个性的人。
　　我看着那个“我”皱着眉头，一副受骗上当的模样。
　　我在去车库的那条过道上的长椅上坐下了。就算我做了鬼我还是一样的癖好啊！想到这个，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惜没人能够与我分享，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一个人能看到我的脸、听到我的声音……
　　我正在伤感，不知是谁的叹息声从头顶传来，我抬起头来，一道阴影压了下来，我惊呼一声赶忙挪到一边去。虽然我变成了鬼，可也不想让人坐我身上！
　　我定了定神，看向刚刚坐下来的那人，竟是几年前的Jason。
　　“唉——”我长长叹了一口气，托腮看着Jason放心大胆的说道：“还是这时候可爱，长大了都变样了！”
　　Jason没坐多久就被他那个好像叫做William的朋友叫走了，看着他进车库时的背影，我突然记起这时的我还不认识Jason，而“我”应该就是在这一天和Jason认识的。
　　到了车库里面的我没几分钟就嫌吵，找了个借口到书架后面的沙发上戴着大耳麦睡觉去了。后来Lillian忘了这件事，以为我早偷溜回去，便将我一个人锁车库里了。中午的时候我自己醒了，在意识到我的处境和呼救无果的情况下，我搭了一个架子，从小窗子里是硬是将身子挤了出去，可是要跳下去的时候，扒着窗沿的手乏了，没有任何防护的我摔在了地上，后脑勺着地昏了过去，而那时Jason正因为落了东西在车库里回头来取时，在那条路上发现的我。因为这件事我与Jason结识了，而后也成了朋友。
　　我张开手臂，闭上眼，仰着头，享受着“日光浴”，心想：“当鬼还挺好的，不会有疼痛和饥饿的感觉，还能够晒太阳……”
　　我无意识地睁开眼睛，一束耀眼的光正向我射来，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这道强光就刺穿了我的身体，更诡异的是我竟能看见自己的身体如碎地的花瓶一样一块块的裂开，而后裂开的碎片随着强光一起消失……

　　“啊——”我惊叫着坐起来。
　　“孝儿，孝儿……”
　　有双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有温暖和压迫的感觉。
　　我转头看去，娥眉、杏眼……好熟悉的脸，我禁不住叫出声来：“姐姐……”
　　“是啊！”姐姐紧握住我的手，“孝儿，姐姐我在，我在……”
　　我看向她握住的手，略肿的手指，暗紫的斑块……这是冻伤后留下的，这是我的手！这真的是我的手！
　　“我的手……姐姐！我没死啊！”
　　“不许胡说！”姐姐连忙捂住我的嘴，“你怎么那么傻啊？！为什么要撞墙？幸好有人路过那里，不然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
　　“不说这个，姐姐，玉娟……怎么样呢？”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长，但从窗外射进来的光，现在已是白天了。
　　“玉娟……已经没事了！”姐姐笑了起来。
　　“没事？真的？”
　　“嗯。玉娟的病已经无恙了……孝儿，你实话跟姐姐说，为什么想不开？！”
　　“啊？”我干声笑了两下，“不是那样的，我出去走走，没看清路就撞墙上了……”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姐姐假装嗔怒地看了我一眼说，“好了，头还疼吗？大夫还在玉娟那儿……”
　　“没事没事，”我掀开被子，“我一点事都没有，躺着我腰都疼，我去外面晒晒太阳！”
　　“孝儿！要出去也得穿好衣裳啊！”姐姐说着又拿了一件棉袄给我加上。
　　“好好好！”我七手八脚扣扣子，扣完了就赶快往门外跑。
　　阳光随着我打开门的那一霎那倾泻到我的全身，我双臂舒展，肆意地拥抱着空气中温暖的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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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俺修文，改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