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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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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钟仪被侍卫押送往晋国的宫殿,脚腕上束缚的枷锁所带来的负重与屈辱感难以名状,这就是俘虏悲惨的命运,终生沦为奴隶,永无翻身之日。
站在他身边的侍卫不知该如何安慰这远离故土受尽屈辱的可怜人,只得拍拍钟仪的肩膀以示友好。
钟仪已离开故国多年,从被郑国俘虏之日起,便没再感受过故乡的感觉,而这个人,却有着故乡的味道……
“你……”钟仪不知该如何开口,索性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侍卫微笑道:“我叫做莫言川,与琴师同样来自楚国。”
呼啸而来的寒风吹乱了钟仪的黑发,可此时的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反而自心头向全身蔓延的是一种无法比拟的温暖,那种幼时曾经在母亲怀中感受到的温暖。
“琴师刚刚演奏的是楚国的曲子《相思引》吧,这《相思引》的曲调虽美,可意境却太过凄凉,何况所有的神曲都是在弹奏者经历了万事、看透了红尘之后才能够弹奏出的,想必琴师离乡的这些年,一定经历了很多吧……否则是无法弹奏出这天籁一般、能够打动人心灵的琴声的。”莫言川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但更多的却是对琴师那悲惨命运的惋惜,明明琴技高超,却只能沦为贱奴,埋没了这一代人才。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如今,唯有这一首《采薇》,能吟出我内心的悲戚了吧。”琴师自嘲的笑道。
莫言川刻意背过脸去不想看这样的钟仪,可晋侯却是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怎能不知自己的侍卫莫言川是楚国人,他虽然不会反抗他、不会刺杀他,可当有故乡人与他站在同一立场之上,为了保护钟仪,这种微妙的平衡很有可能会被打破,晋侯虽心有顾忌,却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理由阻止他们,只得深叹一口气。
“琴师,你可愿再为本王弹奏一曲?若是你能取悦本王的话,本王可赐予你御用琴师的名号,不同于那些别国的奴隶。”晋侯居高临下的望着跪在他座下的钟仪,后者则是面无表情的答道:
“钟仪并不在乎名号,只求晋侯能遵守诺言,不进攻我楚国。”
晋侯挥手默许,钟仪见状,嘴角终于泛起了数年来都不曾有过的、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
有宫女搬上坐席与琴架,钟仪双手抚上了琴弦,那双纤细而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着,悠扬的琴声仿佛沁凉的泉水一般自琴弦倾泻而出,能够使人安下心神。
莫言川在晋侯身旁看着抚琴的钟仪,心中也略感悲伤,他虽强颜欢笑为他国国君弹奏故乡的曲调,实际上内心也是无可奈何而又厌恶这样取悦别人的自己吧……
一曲终了,钟仪将散在额前的碎发拨至耳后,两手掌轻轻的抚摸着桐木琴的琴弦,似是想从中得到些灵气一般,事实上,他也只是在思念故里罢了。
唯有这故乡的桐木,才能够制得这样的琴筝,才能够奏出如此美妙的韵律。
晋侯听后大悦,立即吩咐莫言川去为钟仪解开脚腕上的镣铐。
铸铁的刑具已经深深地嵌入皮肉,显露在外的白骨触目惊心,莫言川根本不敢为钟仪解开束缚,一旦脱离了这枷锁,他的伤口也会挣开,痛苦也会加倍。
莫言川顾忌的看着钟仪,可后者却只是报以微微一笑,说:“无妨,不必在意。”
咬着牙狠下心将钥匙插入锁扣,随着莫言川手腕的转动,紧箍在钟仪脚腕上的镣铐“咔哒”一声弹开,那颤抖的吸气声他听得清清楚楚,但对此他却无能为力。
晋侯在座上也看的清楚,便吩咐莫言川将钟仪带去疗伤。莫言川俯身,不顾钟仪的挣扎将其抱起,朝殿外走去。
晋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实际上,他的心里也是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