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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短篇全文 ...

  •   “你看,他将你一个人丢在这十荒业火中呢,”讥诮的声音不怀好意,“真是可怜见的,所以说,觊觎苍阑山圣物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苏镜言闭着眼睛并不答理,因为身上疼得她根本连呻吟都发不出。火焰舔过每一寸肌肤,将她整个人包裹。她开始出现幻觉,仿佛那些火焰是从身体内部开始燃烧,烧干净脏腑后开始吞噬外壳,衣裙被引燃头发发出焦糊难闻的气味……都是假的,但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说话的人再看一眼腾腾的火焰,转身招一片祥云走了。苏镜言疼得晕过去,失去意识前想起云中走时同她说了一句话。

      (燃身)

      天黑之后火焰散了,西海水君的大弟子,苏镜言她大师兄,板着一张脸把昏迷的镜言抱离了苍阑山。

      “酒衣……是你啊……”她在他怀里醒过来,语气里带着的一点失落让酒衣很难过。

      他勾勾嘴角声音有些发哑,“是我。”

      过了半晌镜言又开口轻声问他,“你见着了云中么?他还好么?”

      “他好得很,你多担心下你自个儿吧!一身修为被烧得干净,连半分仙泽神息都透不出,不晓得的还以为你归化了。”

      他生气了呢,镜言想,乖乖应了声,“嗯”,又听得酒衣恨恨道,“他居然叫你一个人去受九方天火!”

      “嗯……嗯?”镜言愣了愣,怎么又变成九方天火了?想着她就不小心疑惑地低喃出声,“云中他究竟想做什么?……”

      又招来酒衣一番怒火,“你管他做甚?今儿随我回栘召,好好在寒清洞里躺两天清清火毒。”

      她乖巧地点头,“好,”又缩了缩身子,“其实我觉得有点冷。”

      “你脑子烧糊涂了。”酒衣瞪她,却见她从怀里摸出个玉坠子在他眼前晃一晃,“带着这个就有点冷。我觉得我没得火毒,只是烧的时候有点疼,现在没事了……你别老凶我呀。”

      她一撒娇酒衣就怔了会,半晌回神道,“忘记师父还给了你这么个玩意儿了,没想到除了辅助修炼还能清除你体内火毒。”只可惜那一身修为没能保得住。

      “羡慕吧?师父可最疼我。”她得意的样子显得精气神好了不少,酒衣也就没同她计较,直带了她回栘召山扔进药水泡着。

      酒歌拎了壶桃花酿来看她,幻出具长榻在她浴桶旁风姿绰约地躺了上去,镜言闻到酒香扒着桶沿直勾勾地盯着她,酒歌一笑,“想喝是吧?”

      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我弟找我麻烦怎么办?”

      镜言咳两声,一本正经,“我泡好了澡去找酒歌师姐叙旧,师姐不在我就顺了壶酒以寄相思。”说完冲酒歌眨眨眼,一脸期待。

      酒歌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额间点了点,“这样啊,你听着,我问你几个问题,答得好了这桃花酿我就分你一半。”

      镜言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点头答应。

      “第一,你是造了什么孽酒衣要把你泡着还叮嘱我不准给你酒喝?”

      “呃,我去苍阑山找白灵珠,让十荒,呃,不,让九方天火给烧了。”

      “找死。”酒歌抬眉,“怪不得一点仙泽不剩。你拿白灵珠做甚?”

      “呃……”镜言有些心虚地往水里沉了沉,“白灵珠不是能创塑仙胎么,云中他想要……”最后一句轻得像蚊子哼哼。

      酒歌翻了个白眼,“所以你一个小黄鸟就巴巴地去送死?”

      “也不是,他陪我一道去的么……”

      “嗯,最后没见着他人影还得酒衣把你抱回来。”酒歌不轻不重地嘲讽,镜言偏头咬了下嘴唇。

      酒歌忽而正了神色向她靠过来些,道“他摆明了只是耍弄你,你吃了这么些苦头也该死心了吧?你不心疼自个儿好歹也心疼心疼酒衣,他喜欢你你不是不知道,酒衣待你怕比那凤凰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吧?”

      镜言默了一会终是咬着唇摇摇头,“酒衣很好,可是我答应了云中要等着他的。”

      几百年前,云中与她朝夕相对的日子里。

      隔壁山头的小野鸡出嫁请了他两个去赴宴,席间敬酒时调笑了一句,“你们俩什么时候请喜酒呀?”,镜言正含着半块花糕在嘴里,立刻噎住差点背过气去,这玩笑有点开大了不是?云中是上仙,九重天上翯羽宫中闪亮亮的一只火凤凰,她不过一介小鸟妖,还是随处可见的小黄鸟,能与他有这样一段情缘已近乎奢侈,哪里还敢多作他想?

      可是之后回了自己的小山头,她还是忍不住抱着云中的胳膊呢喃,“我要是你们翯羽宫的凤凰就好了,我要是和你一样的凤凰就好了……”

      云中抱着她在门口青石上坐了半下午,晚霞都快暗得看不见时他捋捋她的耳发轻声询问,“镜言,你可愿意长长久久地与我在一起?”

      “自然,”镜言低着头双颊红红,“是愿意的。”

      “那你信我吗?”

      “自然是信的。”

      他的目光于是变得格外温柔,第一次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镜言,等我。”

      “好,我等你。”

      ——好,我等你。

      她答应过云中要等他的。她又想起天火腾起时云中同她说的话,还有他眼里的疼惜不舍。她不相信酒歌所说,说他只是耍弄她。

      “镜言,现下天界识得你的人都道你被苍阑山的守灵神用十荒业火烧得魂归离恨天了,”虽说看起来差不离,然九方天火只是烧去修为,十荒业火却是烧尽一切仙胎神泽,“在他眼里你约摸已是个死人,你还惦念着他做甚?收了那本就不该有的心思安心留在栘召吧,我和酒衣护着你。”

      “师父也以为我死了么?”话题却被镜言扯开,酒歌摇摇头也不再劝她,只说,“师父也得了这消息,给你在玉水宫逝灵石上题了一笔,如今这碧落之下三十三天,也只得我姐弟两个晓得西海水君的小弟子苏镜言没死。”

      “徒儿不孝……”

      “你也晓得说不孝。要么我回去的时候把实情说与师父?”酒歌向来不是霸道的人,顺口征求一句她的意见,却意外地见她摇头道,“先不了,这事云中有东西瞒着我,我怕坏了他的事。”

      “……”酒歌噎住瞪着她半响没说出话来直憋得脸红,完全的恨铁不成钢。

      “师姐,”镜言却忽然极轻松地笑了,冲着酒歌撒娇,“你问题也问了么,这桃花酿该分我了吧?”

      其实苏镜言在久远的当年滴酒不沾,是在认得云中后才变成了个小酒鬼。桃花酿女儿红十里香神仙醉,如数家珍,皆因云中上仙他酿得一手好酒,她做妖那会日日扒着云中的房门讨酒喝。

      不过某天莫名其妙列了仙班之后就再没得云中亲酿的酒喝,旁的妖都羡慕她没历雷劫就登了仙委实是个福大的,她却委屈云中自此以往百余年不曾见她一面,连她在登云殿献舞的时候他都没来,那可是她跳得最好的一次,在场的几个仙君都夸了的。

      上床时晕乎乎的约摸是喝多了,她倒在床上想云中同她说的那句话,她觉得那是他的真心话,嗯,掏心窝子的真话,很合她的意。

      迷迷蹬蹬地在床上滚了几滚,床榻突然矮下去一块,有人伸手摸了摸她额头,镜言嘟囔一句,“我没发烧。”

      “喝酒了?”沉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没喝,”下意识地反驳,但又想起自己身上酒味其实挺重,“好吧,喝了一点。”

      “你……”他似乎是想责备她,顿了顿却只道,“算了,睡吧,好好睡一觉。”

      “哦。”镜言闻言团团被子把自己捂了进去。

      醒来时床头多了块薄娟,写着几句话,是云中的字迹。

      (拔甲)

      “这几日你乖乖呆着不许乱走,”早饭时酒衣看也不看她,顾自训话,“一点仙力都没有,还不如你做妖时呢。”

      酒歌添油加醋,“就是,跟三千凡世那些普通人类都没甚差别。”

      两人一唱一和绝了镜言把栘召山重新溜达一圈的念想,她默默地扒了两口饭后有气无力地答应,“哦。”

      镜言她倒也确实地乖了几天。

      几天之后,酒歌也确实地发现,苏镜言她不见了。

      房间里留着一张字条:我要检查检查师兄有没有把山上大小灵物都照顾好。酒歌额角跳了几跳。

      其时苏镜言正蹲在山脚灰头土脸地自言自语,“既然没有仙气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被酒衣找到吧……”下山时太匆忙摔了几次,手肘蹭破了一块,她把手扭过来吹了吹。

      “苏镜言?”

      “啊,是我。”对面站着的的年轻男人是云中派来的仙使,他前几日留给她的字条上写了的,“云中他好么?”

      仙使闻言皱皱眉头似乎颇不待见她,两个人僵了一会,他突然抓住她手腕挥手使了个咒术,“得罪了。”用的也是很不待见的语气。

      镜言却没反应过来,待仙使走后她疑惑地看向不再有白光笼罩的双手时方才发现,十指指甲皆被剥了下来。十指连心么,她却并不觉得痛,许是仙使怜悯她祛了她的痛觉。可是云中他到底想做什么?掌心里躺着张字条,约了下回碰面的时辰地界,除此之外还有短短九个字的一句话,他说第三次了。她盯着看了一会,终于柔柔地笑起来。

      酒衣满山地找她,因为完全没有仙泽供他感应,便只得耐着性子仔细四处察看。按说她没有法力也跑不远,可就是找不着。

      他却没想到镜言怕他见着她手伤了教训她,一个人跑回了她十几年前修赤炎诀时住过的小茅屋。快寿终正寝的破屋收拾收拾居然也将就能住,但一个人委实不方便,失去保护的指尖格外脆弱稍不注意就会受伤,她摘个果子叠叠被子也能弄得鲜血淋漓形状惨烈。

      夜里小茅屋屋顶漏了些许月光进来,打在屋子里斑斑点点的,她惆怅了一下,想当年在妖界时云中多宠她啊,洗衣做饭烧火劈柴一手包办,除了正经修炼什么都不让她干,虽然他的理由是苏镜言笨得天理难容,他忍不下心把这些东西拿给她糟蹋,可她心里知道他对她好。

      现下算来还是做妖时他俩有过段甜蜜日子,成了仙却什么都没了,她这仙成得委实不值。

      (剜眼)

      “怎么又是你啊……”再见到那仙使的时候她小小声抱怨了一句。仙使看她的眼光比起上次来时又多许多不待见,一张脸臭得跟她推了他娘子下诛仙台似的。

      她小心地把手藏了一下。

      仙使他这回倒完全没理会她的鸟爪。

      仙使他,剜了她一只鸟眼。

      依然不痛,以至于他踏着祥云飞往天边只剩一个小黑点时,苏镜言把鸟爪子在右眼处挥了挥,才发现自个儿看不见了。

      手里新的娟帛掉在地上又被风带走,她跑了几步去抓,倒是抓到了,却也绊了一跤撞在石头上。眼窝里沁出的血糊在脸上,不多时凝固了贴在皮肤上硬邦邦地不舒服,她伸手去擦,触到一片被风吹得冰凉的泪水。

      酒衣找到她的时候,她匍在石头上哭得睡着了,脸上血痕并着泪痕,比她那双爪子凄惨多了。

      醒时已是第二日黄昏,她伸出缠着白绸的手指摸摸右眼,没感觉,换成掌心,便又碰到包得好好的白绸。于是兀自发了许久的呆。酒衣端药进来时见她一脸迷茫地盯着帐顶,哑着嗓子半天才发出声音。

      “你去哪了?怎么弄成这样?”

      “啊?”她转过脸来一只眼睛盯了他半晌适才反应过来,“没什么,你不要担心。”

      “被野兽抓了?”山中确实是有几只大型的泯兽。

      “没有。”

      “中毒了烂的?”好像也有那么几株剧毒的仙草。

      镜言没答话,只摇摇头。

      “你自己闲着没事干抠的?”

      镜言连头都不摇了,躺着装死。

      酒衣把药碗往桌子上重重一顿药汤撒出半碗去,“苏镜言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镜言看着他,看了一会突然大哭起来,“你凶什么凶啊凶什么凶?我被云中手下的人弄成这样已经很伤心了你还凶我,陌酒衣你有没有仙品啊?!”

      云中。

      酒衣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可手举在空中半响,终于还是没能落得下去。镜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快要岔气时才停下来改成缩在被子里抽鼻子。

      酒衣重新端了碗药过来喂她喝了,拍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苏镜言。”

      “啊?”

      “我哪里不如他?”

      “谁?”

      “云中,我哪里不如他?”

      镜言盯着床帐想了许久,“你凶我。”

      “我可以不发火。”

      “那你还是挺好。”

      “以后不许再想着他了,听见没有?”

      镜言盯着床帐又想了许久,摇摇头。

      “不行。”

      碗掉在地上碎了,“砰”的一声,和着她的声音,像一只手,抵着他的胸口使力似乎要将心脏挖出来。

      镜言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些许哭泣后的虚弱沙哑,“我答应过云中,我相信他是有苦衷,我想等他来向我解释。”

      (啜血)

      这一等,就是几十年。

      酒衣并没有将那天的对话告诉酒歌,只说她是被山上泯兽所伤,见他不再计较,镜言便也没说什么。但她终归是让酒衣伤心了,两人见面彼此都有些不自在,便想着要避一避。不过她窝去寒清洞也是存心想修回些许仙泽,怎料九方天火效此持久至此,每每她稍微感到些许灵气入体,便会有一簇火苗“哗”地燃起来给她烧个干净。

      酒歌偶尔会来洞中看看她,给她带一壶酒,孜孜不倦地劝她移情别恋。

      “你是在撺掇我犯天规。”

      “先说好,你已经犯了。”

      “胡说,我在这天上百八十年,跟男神仙们连手都没拉过,就被酒衣抱了两回,还都是以行动不便的伤患身份,像你?孩子都怀上了,你好意思说我么?”镜言指指酒歌凸出来的肚子。

      酒歌前些日子同三十二天的北耀仙君修成正果,新婚不久就有了宝宝光荣升级成孕妇,这一趟乃是同仙君怄气偷偷跑回来的。

      “我那不叫犯天规,”酒歌一副老娘就是天生仙胎你奈我何的模样,“那你还为男神仙闯过苍阑山呢,这事你怎么不提?”

      “……”她默了默道,“那不一样,云中是我做妖时就认得的。”

      “妖喜欢神仙也一样啊。哦对了,还没听你说过呢,到底怎么认识的?”

      “怀孕的不管女妖还是女仙都一个毛病啊,你能不这么八卦么?”

      “当然不……”

      酒歌的话断在一声清啸中,凤凰的啸声。

      镜言觉得有些紧张很是不安,既盼着那是云中又盼着那不是他。到了酒衣的院子外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悲哀地发现她的师兄酒衣,真同云中动手了。

      不知怎的,云中他竟是用了力量最强的原身来应战。凤凰周身腾起火焰,旋转翩飞之际庭院已成火海。一层仙障带着红光框住院子,滚烫的温度让镜言晓得这是云中的。酒歌想进去帮酒衣,但她身怀六甲仙力大减,根本破不了上仙的仙障,镜言则更不能指望。

      两个女仙就这么被挡在外头。

      本该处于劣势的酒衣瞧着还算冷静,维持了人形挥剑与云中缠斗。他是西海水君的嫡传弟子,掌水,周身一层仙障也泛着淡淡的蓝色。

      镜言觉得这战局瞧着委实诡异。毕竟酒衣的阶品比起云中要低上不少,在云中面前该是讨不着便宜两三下就要被放倒的,可如今被逼出原身的却是云中,难道酒衣他在她修炼的这短短几十年里已经默默地升到上仙了?

      但不一会她就明白过来,这明白让她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她看出来了,云中受伤了,而且绝不是酒衣的法术所至。他曾指给她看的连结元神的命脉处,有一道仿如火烧的伤痕,现今裂开了,鲜血渗出染在他金色的羽毛上看起来触目惊心。泛着红光的仙障随着主人法力的流失渐渐变得黯淡,滚烫的温度也降了下去,她整个人趴在仙障上,想了想喊道,“酒衣,酒衣,住手!”

      酒衣一看见她脸色就变了,正要说什么,晃神间又是一声清啸,凤凰扑上来,带起的火焰化为实体组成牢笼与刀剑,他被火焰淹没。

      红色仙障也碎了,云中倒在焦黑一片的地上,羽毛间涓涓的红色细流拉长涌动。

      “云中,云中,醒醒。”镜言奔过去蹲在他面前无措地喊,伸了伸手,没敢碰他。

      酒衣走到她身边,蹲下来,咳了几声嘴角沁出一丝血,过了一会儿,轻声说,“他要杀我,镜言,但是你只担心他。”

      “他受伤了,”镜言拔高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你打之前就受伤了,很重的伤,他杀不了你。”

      “你们到底怎么打起来的?他快死了……”终于还是哭了,连蒙着右眼的白绸似乎都被浸湿。

      酒衣抿唇蹙眉看了她许久,转身走了。

      镜言把云中抱起来,想着酒衣生她气了还是不去招惹的好,而且修炼赤炎诀的地界是栘召山上炎火最旺的地方,于他养伤也有好处,于是回了自己的小茅屋。小茅屋坍塌的趋势愈发明显,看起来荒凉地紧,她拍了拍被单上的灰把云中放上去,想他醒来看见这个邋遢样估计要数落她好一阵。

      寻了些药草,把多年的珍藏也全翻了出来,就着给云中喂了□□日。候得他醒来,镜言顺手摸摸他的翎羽打了个哈欠,问,“有没有哪里难受?”

      云中没答话,她就又抱怨了几句,云中还是没答话,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云中他没有恢复人形。

      她就又伸手去摸他的翎羽,被他偏头躲开。

      “这么小气。”镜言哼一声,指指自己的右眼道,“你快点好,然后跟我解释解释你到底在做什么!”想了想又哼了一声,“痛死了。”

      云中本来有几分痛色的眼神被她最后一句撒娇逗得泛起笑意,看了她一会闭眼又睡了。

      镜言瞧着他觉得有些惆怅,她等了这么些年,好容易见他一回又是这么个虚弱样子,连陪她说会话都不成。惆怅着惆怅着她就摸着云中的翎羽睡着了。

      又过了几日,云中似乎好了不少,还失踪了一两个时辰。镜言抱着两株好容易找到的栖炎草在小茅屋周围怨念地转悠了许久他才回来。镜言把药草一丢插着腰就想骂他,结果云中扑上来往她手上那么一缠,额,她就傻了。

      “你,你中邪了?”她小心地戳戳云中的翅膀,问得结结巴巴。然后云中又干了件让她惊讶之余春心荡漾的事:他破天荒头一回把脑袋往她脸上挨了那么一会,翎羽在她眼前晃啊晃,近得能扫到她的睫毛。

      镜言想眨眨眼睛表示自己的惊讶,无奈她发现这个眼皮它眨不下去。

      她不能动了。

      没待她想明白云中又干了什么,手腕上就多了一道伤口,云中低着头饮血。她觉得有点痛,想云中他这是堕落了还是怎么的,饮血养伤那不是魔族的法术么?可是即便是饮血养伤那也该找些什么仙人灵兽,她毫无仙力的血能顶什么用啊?

      (引魂)

      酒衣找来时镜言晕倒在地,身边躺了两株栖炎草。

      手腕上的伤口没有包扎,用一点仙力封着,现下有些沁血,脉搏微弱得随时都会消失。酒衣气得发疯但又没法子,他总不能不管她,只得把镜言抱回去。

      将养了一个多月,镜言却没有要醒的迹象,酒衣慌了。其实身上的伤并无大碍,当日晕过去只是因为银光抽了她一半的血她又没有仙力护着有些受不住,这些日子仙药灵丹养着早该无事。

      但她就是不醒。

      酒歌拍拍他的肩道,“她这是自个儿不愿醒,太伤心了。”又道,“酒衣,你护着便护着,也不要太执着,即便没有云中,你们两个也还隔着一条天规。”

      “你回吧,莫叫仙君等久了。”酒衣只是笑了笑,“我没什么的,不醒就不醒吧,也好过她难过。”

      酒衣委实就没想通,怎么她沾了云中就这么多事?指甲被拔了右眼被剜了还被放了血,苏镜言她就不长点记性,回回都任人宰割。他每日喂她喝药看着她那个模样就忍不住要纠结一番,边纠结边念叨。

      他的这番念叨镜言自然是听不到的。

      有句话叫梦里不知身是客,但苏镜言就晓得她是在做梦。

      还老只梦一句话:

      苍阑山银光同她说过。

      酒衣家的那块白绢上写着。

      栘召山脚下仙使交给她的字条也写着。

      “我爱你,相信我,不要怕。”

      镜言傻乎乎地盯着那短短九个字,想云中他混蛋,一边说爱她一边把她弄成了残疾鸟,连句解释都没有就走了。她越想越气愤难过,恨不得好好哭一场泄泄愤。

      但是还没来得及哭出来,她突然悟了。

      她看着自个儿的梦境,想,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做这个梦,不就是她已决定要信他了么?

      她答应过他,会信他。

      她那么爱他,怎会不信他?

      苏镜言醒了,趴在床边的酒衣被她惊醒,黑着眼圈道,“终于肯醒了?”

      “啊。”她嗓子有些哑,咳了一会才道,“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我睡了多久?”

      酒衣仰头想了想,“快两个半月了吧?”

      镜言抿着唇笑了,“我饿了,要吃东西。”

      “没有。”

      “你去做呀,啊,来条鱼就好。”

      “没有。”

      “要不炖只鸡?”

      “没有。刚醒就使唤我,我还没问你呢,你这血怎么就被放了一半去?”其实酒衣本来想好是不问的,怕她想起来平白又伤心一场,但没忍住。

      “呃,”她却没有什么伤心样子,还是笑着,“不晓得云中他搞什么,你不要担心,我没事。”

      “你就不能长点记性?”

      “我梦到以前的事了,”答非所问,又不准酒衣接着问,“酒衣你不要说这个事了嘛,我也想通了,我答应了云中要信他,那自然就是要信的,”还颇为自得地夸了自己一句,“我最守信了。”

      酒衣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响,出去给她端药了。

      镜言躺在床上,摸摸右眼,顿时觉得自个儿真是大度。她想再睡一睡,却听得外头“噼里啪啦”一阵响,她就出去了。

      酒衣他拿着一只空药碗,见了她眼神像要吃了她,低低地朝她吼,“苏镜言,你往前走一步,我就当世上从来没有过你。”

      “啊?”她一时没明白,四下一打量,然后明白了。

      云中来了。

      他看起来气色还好,镜言就松下一口气。又觉着云中光他今日的样子有些奇怪,上下打量一番,才发现银光他抱着,呃,一个蛋。那真是五彩闪耀的一颗蛋,笼着红光很漂亮,但是,云中他抱着蛋做甚?

      云中招了招手,“镜言,过来。”

      酒衣死死盯着她,她其实有点心疼他这个样子,也不大确定云中要做什么,但是她想赌一赌,自己这个信,究竟有没有信对人。

      她到底是走过去了,酒衣看着她笑了几声,道,“很好,很好,苏镜言,我今儿个才是真的死心了。”

      语罢离开,没有看见云中将镜言的魂魄抽出来,若是看见了,只怕要疯掉。

      (修凰)

      酒衣离开时决绝的样子让镜言既有些难过又有些欣慰,身旁云中倒是面色如常。镜言很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半响,指着他手里的蛋憋出一句,“你生的?”

      银光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是。”

      “啊,那你抱着它做甚?”

      他挑挑眉,“你不是想做凤凰?”

      然后,镜言她的魂,被他抽出来,转手塞进蛋里了。

      几百年前在妖界镜言抱着他的手念叨时,云中就想好了这个计划,甘愿冒险,只因了她一句“我要是和你一样的凤凰就好了。”

      会的,他会有办法。

      凤凰是仙胎,他要让她的魂能与凤凰卵合得上不至于刚放进卵壳就被灵气吞噬,便得让她先成仙,如此,魂魄才能自然得一个仙体慢慢适应。

      其实镜言本无成仙的命数,是他散了三万年修为改了她的命格,又因舍不得她遭罪代她受了雷劫。

      镜言成仙时没能来看看她登云殿一舞的风情,那是违了天规又要庇护镜言的云中在天帝处领了两个人的罚,雷刑一受便是百年。临行前他与老友西海水君说好,从此她就是水君的小徒弟。

      小黄鸟苏镜言在西海龙宫过了百年,认得了酒歌酒衣姐弟俩,偶尔也到酒歌的栘召山去玩玩。酒衣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他不知道却也不担心,镜言不是天生仙胎,妖灵逆了天地造化升仙,戒律里头一笔一笔写得很清楚,她不能将七情六欲带上天界。

      酒衣注定了只能单相思。

      他云中能为她做的,酒衣做不到。

      受完天罚后将养了十几年堪堪补回修为,便又带着镜言去了苍阑山。然而那时愤怒的守灵神加在镜言身上的却不是酒衣所说的九方天火,而是真真正正的烧尽一切仙胎神泽的十荒业火。

      司火的凤凰云中在火焰将要触到镜言的一瞬生生将十荒业火换成了九方天火,而之后除酒衣两个,连西海水君都以为她死了,这结果,也是他预料好的。镜言作为一只得了机缘升仙的鸟妖身份,从此就不在天庭名录上。

      他看过镜言知她并无大碍后独自又去了一趟苍阑山,以修为散尽伤及元神的代价夺得了白灵珠,开始为她创塑仙胎。那时日仙使不待见镜言也是因的心疼自家仙君伤得连翯羽宫都出不了。

      而后以她的身体发肤融入仙胎,为了让仙胎化为能容纳她灵魂的一枚凤凰卵,他取了她一半血,自个儿默默地也放了一半的血,和仙元混在一块养着仙胎。

      整个计划云中都没敢告诉镜言。

      计划里桩桩件件都冒险,他怕自己不小心死了,她会傻乎乎地去陪他。不告诉她,那么如果他真的要死了,便可以跟她说她自己只是在玩弄伤害她,如此,她会怨他,却也会好好地活下去。

      好在,几百年的努力并没有付诸东流,她的愿望他终于可以实现。

      她会成为一只凤凰,和他一样的凤凰。

      她可以和他名正言顺长久安稳的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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