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微》李顾

4、心愿

　　看着大姐把杯子一掌拍飞到地上，在我膝盖边碎开，茶渍缓缓流，污了我的裙襟。
　　我抬头，她向来端着一副慈悲为怀的柔美神情，此刻全化为了凌厉。
　　“你说！凤随他，凤随他，他那么多人不点，怎么会偏偏点你随军？！”
　　我低下头去。反正我也无解，随着她骂。
　　慕老爹与大夫人刚领了官府的征兵令，走进来看到这场景。
　　大夫人快步上前安抚大姐：“好鸿儿，乖鸿儿，为这样的事生气不值当。”又叹，“也不知那凤随吃错了什么药，他来到林升镇上布置的这些时日，都是我们慕家为他出力卖力，就盼他好好回应下我家好女儿的心意，没想到他……”
　　慕老爹这时重重一拍桌：“你们两母女这都在说啥呢？！九皇子的名讳是你们能喊的吗？殿下之前让我们直呼其名，都不过是为了隐藏身份便宜行事。现在殿下的身份已经公开了，你们两个还敢议论皇族是非，我武林盟主之位不保则已，小心给我们慕氏一门招祸！”
　　大夫人气势弱了下去，嘀咕道：“可凤……九皇子殿下待我们可客气了，凭我们鸿儿的相貌才干……”
　　“夫人，不要存那样的痴心妄想。我们武林中人，还是安稳地呆在江湖中吧，就以我们这样的心眼性子，是无法在宫廷高墙里争斗的。此次与官府合作，虽说主要是为了剿灭那人数众多的山匪，但实际上……”
　　慕老爹叹了口气坐下。
　　“九皇子其人，他背后的荣贵妃一族，都强势得让人无从选择。”
　　慕老爹把我扶了起来，又一把把大姐拉了过来。
　　他看着大姐，紧了紧她的手：“鸿儿，好好呆在门内，你未来的夫君，必须是能够留下接我慕氏一族武功大承者。”
　　大姐紧了紧唇，委屈，不甘，充斥着她的脸，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有泪水默默流下。
　　老爹又把目光转向我，看着我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他顿了顿，才缓缓开口：
　　“微儿，你虽年幼，但武功上承，潜力深厚，战场上保命总是没问题的。可战场不似武场，战场讲究的是兵法阵术。助九皇子得到他想要的，便是你保护慕家的方式。他要什么，你都给他，全部都给他就行了。”
　　听得我不禁发起了愣，呆呆地看着我的这个爹。
　　慕老爹毫不心虚地直直凝视我，眼里没有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默默，我闭上双眼，睁开，清明亮静，我点点头。

　　明天便要立即应征入伍了，夜上月梢我却在床上辗转反复，就是睡不着。
　　胸闷得无法呼吸。
　　实在受不了了！！
　　我被子一踢！翻身下床，悄悄推开窗刚跳出去，便已被人拎住了后衣领。
　　“小小姐……”鹿画声音里透着无奈，“紫容之征路途遥远，老爷吩咐了让您好好休息。”
　　他一脸头疼地说完，却只一片静默，鹿画睁开一只眼瞅了过来，立即慌了阵脚。
　　“小小姐，小小姐，您别哭啊……”
　　我一把扑进了十五岁的鹿画怀里，抱住了他精瘦的腰。
　　“鹿画，鹿画，怎么办？我真的不想跟着那个啥唠子凤随上战场……”
　　鹿画低头望着我一溃千里的泪水，赶紧给我擦了起来。
　　“那小小姐晚上那会怎么不跟老爷说呢？属下看你那么淡定的神情，还在想小小姐怎么会那么大义凛然。”
　　我在他怀里狂摇头，把眼泪鼻涕全擦到了鹿画带着淡淡皂香的大衣上。
　　“我不怕上战场啊，我也不怕那啥唠子凤随，我我我，我……”
　　鹿画轻轻笑了一声，少年稚嫩的脸上，竟浮出一丝类似宠溺的神色。
　　“小小姐是不是不想离开王五公子呀？”
　　我点头。
　　“一想到要离开小小姐的五公子，小小姐就觉得胸闷气堵难受得不行是不是？”
　　我点头。
　　“可是军令难为啊，更何况这军令上还有一层皇命旨意在，小小姐，这趟你非去不可了。”
　　我神色黯淡了些许，转过眼去。
　　莫非这么卖力地扮可怜，这打我出生就跟在我身旁的鹿画竟还是铁石心肠不肯放我去见松随一面？
　　环在鹿画背后的小手，暗暗聚力，反手成气，正打算给鹿画腰眼一掌让他麻痹片刻。
　　“我的腰可不敢再领教小小姐的掌风啊，如果小小姐这么狠心这一掌拍下来，我就大喊，把人都引过来。”
　　我两眼冒泪，嘴一扁，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鹿画，你变坏了……我还没走呢，你就不把我当主人了……呜……”
　　鹿画浅浅皱着眉笑，又给我拭起了眼角的泪：“只要小小姐答应，明天入伍时向九皇子请求带上我出征，让我伴在小小姐身旁，我自然……”
　　“我答应！”
　　说完立即松开了环住他的手三步两下跳开了，一个跟斗，翻出了墙。
　　鹿画站在我闺房的窗前，琥珀色的眼眸浅浅弯出了点笑意，翻身进窗躺上了我的床装睡，一如既往地帮我打起了掩护。

　　摸到了王府五公子王松随住处，三闪两躲避过了侍卫，我站在了松随床前。
　　看着他睡得很熟的脸，真是感叹。
　　你武力值那么低……要我不在了你被欺负了可怎么办啊……
　　趴在了松随床边，我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蛋。
　　“笨松随，臭松随，你今天肯定也知道了你那混蛋堂哥点了我入军吧……居然还睡那么熟。也没来找我说说话，送送别……”
　　“这次随军出征，没个三年五载，恐怕都回不来了，待我回来时，就是大姑娘了，到时你娶我可好？”
　　“你那坏堂哥，居然是九皇子，你们一族跟皇家是远亲你也不跟我说哦。你说，他放着我那美貌的大姐不点，点我干嘛？我才不相信他对我一见钟情什么的呢……”
　　“为什么不信？”
　　“当然不信啦。哪有一见钟情就把意中人拉向战场撕滚打杀的，依我看，肯定是之前剿匪时他有什么秘密给我爹他们知道了，为了牵制我们一门，才把我征进军队做质子，等打胜仗归来，就娶我大姐作妻。啧啧。”
　　“……哈哈哈哈哈，这算盘打得真不错！”
　　我猛一回头，右上方，出现的果真是那大混魔王王凤随的脸。
　　我吓得赶紧跳开，闪到了厢房另一旁，王凤随上前，给睡得稀里糊涂的松随紧了紧被角，轻轻松松地朝我走来。
　　我左望右顾，刚刚没立即闪走是不甘心还没把松随摇醒说上话，但看到他迫近我真是深深地后悔了。
　　“你三更半夜跑你堂弟屋里干嘛啊？！”
　　我突然一抱胸，一脸了然鄙视。
　　“哦~~莫非你竟对你的小堂弟有不轨企图？！”
　　他噗地笑了出来，走近的步伐反而更快了。
　　啧，完全没有要被震住的意思嘛，我怎么逃啊？
　　他走到了我面前，脸凑了过来。
　　“我听说，一个人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就会把别人都想得跟她一样。”
　　“我！”他的鼻息之气已经喷到了我脸上，我感觉我的耳根发烫得烧，“我才……没有意图不轨呢……我就是，来找松随说说话……”
　　突然想起他才是造成我来找松随话别的根源，不由理直气壮起来，动手按住他的胸脯就想推。
　　“我说，九皇子殿下，你要上战场，为何不点你未来的女人跟你一起？！点我上战场当炮灰，有意思吗？！”
　　王凤随脸离了离，身形却没有被我推动纹丝。他眼珠子转了圈，眼里流过淡淡的光。
　　“自是有意思的。”
　　他突然一把抓住我推他的手，把我的小爪子放在手里把玩，低垂的眼眸，借着月光也读不懂那抹黑暗中的神色。
　　“你可知道，林升王氏虽与皇族有关，却是血缘上已没了联系的偏远分支，我在这个家族里丢一句话，所有人都得听我的。”
　　他往床上的松随抛了个眼神，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能是我表情一瞬变得过分谄媚，他哈哈笑了起来，伸手在我脑瓜顶轻轻摩挲了起来。
　　王掌门一向看不起我，总是教训松随不让他跟我玩，这可是千载难逢得到松随的好机会呀……可要怎样才能讨得眼前这个难搞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皇族公子哥儿的欢心呢……想起了爹的话————
　　九皇子要什么，就给他，全给他就好了。
　　“那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搓了搓手，笑得甜甜的。
　　他双手包裹住了我搓着的手，抬眼，灰质如狼的双眸透着阵阵温暖的笑意。
　　“嗯，我的第一个心愿，就是灭了紫容。小微儿，你可会帮我？”
　　我毫不犹豫，大力点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