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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十一章 ...


  •   身后走近一人停在我左边的围栏处,我一时动不了身体,只能斜着眼瞟他,才看到个跟我差不多个头(事实上比我高些)的少年侧面对着我,身上袍子又脏又破。

      “眼下规矩严得很,别说想往外面传消息了,就是我们几个吃这口饭的也得天天住在牢里不准出去啊。”这狱卒定是收了人家好处却没办成事,回答地虽不是非常地客气,但多少不像对我那般轻视。

      “罢了,我且守在这等着他们接我出去便是,只是到时候怕是赶不上二伯送葬日子,”对方叹气,转而又问,“那我劳烦你多加的食物呢?”

      狱卒无奈地摇头。

      听起来这人倒是个讲道理的,我故而试问道:“兄弟,能不能帮我个忙——先让我身上那个大家伙下来?”

      那人转身看我,而我一见他那副样貌顿时惊地愣住朝他猛转过身,全然忘记身后还趴着一只大虫。

      “朴,朴少爷?!”

      那少年皱眉道:“你认错人了!”

      额,似乎是我刚才激动地看错了人——此人虽五官虽跟朴桑琊极其相似,却比他小好几岁,一脸稚嫩,神态声音也丝毫不相同。

      “小猪,下来。”年轻人一开口,我顿时感到身后骤然轻松了许多,只是野兽的低吼声近在脑后,着实可拍。

      “‘小猪’?!”

      我还在质疑着这可笑的名字,可话音刚落,自己却再度遭袭——只是这回后者并非像之前那般客气,而是直接将我狠狠压倒在铺了层稻草的地面上,温热的口水滴了我一脖子,尖牙直顶着我肩膀,真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小猪,停下!”那少年又绕到我身后,不知对那可恨的大虫做了什么,才终于把它拉开。

      “抱歉,吓着你了。它平时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老虎不都是吃人的么?!”我气喘嘘嘘地坐在原地,心想最近一段日子可真是倒霉,连被误抓进牢里都碰到这样的极品狱友。

      “它是我看着长大的,很温顺,从不随意咬人,只是这几日——”

      “是自从几日前被抓进牢里,狱卒就没给过它食物,是少爷怜惜它把自己的那份吃的分给它,它才没饿死!”后面站出来一个稍矮的少年,一身仆从打扮,他走到他口中的那个“少爷”身边,安慰般地去抚那大虫。

      听他这么说我还是蛮感动的,可这里毕竟是关人的、而不是养畜生的地方,有这么一只耗费正常人数顿饭菜的庞然大物,说不定再继续下去连他主人也不会被放过而成为其利齿下的血肉——

      “哇啊——”还没等我完全回过神来,刚才还在抚摸着毛皮的小仆半只手臂顷刻间就被那怪物吞进嘴里,他主人少年见状急忙蹲下身去,努力去掰开老虎的嘴。

      靠,这种地方我能活到第二天就算是奇迹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我不要呆在这里!!”心中所念瞬间被一个尖细的声音唤出,我顺着声音望去,才发现有个人一直躲在牢房最里面的角落里用干草挡着身子,以至于最开始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快放我出去啊,我不是奸细,我不是奸细!”

      这个人声音异常刺耳,不过我现在注意力全集中在那两人一虎身上,毕竟他们之间随时会迸发出命案。

      “小猪!!”少年人用尽力气,终于让虎口松开,将他那可怜仆从的一只血淋漓的手臂提了出来,小仆瘫软般坐倒在一旁,试着动了动手臂跟手指,发现自己尚未残废。只是此时兽类已经被血腥气味刺激地狂吼起来,任身后紧紧抱住它的主人怎么都阻止不了,我心中跟着一紧:这下子老虎真要吃人了!

      “你走开!”这时,牢里最后一个人终于站起,他冲到那大虫面前,高抬起健硕的手臂,握紧拳头便要挥下去,“老子我忍你很久了——这天遭的该死玩意儿,将老子我原本舒舒服服的地方弄得又脏又臭,今天不弄死它,老子早晚也要被他啃干净!”

      “住手!”酷似朴桑琊的少年横身挡在他拳下。

      “你以为你是谁能管得住这恶兽?这种地方人都养不活还想养它——看你就是个短命鬼!”

      “你不过是担心它饿得没东西吃罢了,只要我有吃的喂它,你就不用再打它的主意了罢!”

      我不禁腹语,兄弟,是你家怪兽打我们这些活人的主意好吗?

      只见那少年撕开左臂破掉的袖子,从怀里抽出一把利刃,对准位置即三刀划下,右手上瞬时便多出一块鲜红的肉!他将那前一刻还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抬手举在那大虫嘴边,气息微弱地道了声:“小猪,吃吧,吃饱了就别再咬人了。”

      短短片刻间,境况竟然戏剧性地转变成这样,着实令人看得目瞪心惊。

      我一闻到血腥味就直想吐,不过眼前这人也真是——为了一只玩物,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只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习性想法,他人是无法约束的,就像是我单恋着朴桑琊一连六年守在他家门口,我也知道这样等下去是没有结果的,除了大石任何其他人听到这种事准会骂我神经病。

      “我说,”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恶心感,咳了一声,“其实只要老虎不吃人,你也犯不着这么做。这样吧,我把我的那份牢饭让给它吃,我这儿正好还有一早带上的饼——”看到这样的舍己一幕我没法不动容,索性就表现地洒脱些将食物分给他,况且刚才那狱卒不是说后天就有官吏过来审犯人了么,反正我又什么事都没犯过,肯定很快就被放走了。

      “这——谢谢你!”少年也不多客气。

      其实我瞧他那个不高不胖的身板,照他继续玩下去最多四天自己就把自己凌迟掉了,作为一个配得起朴桑琊那样善良知礼的好人,我觉得自己有义务不让眼前的人死在我眼前,当然,前提是我自己不能先他而去。

      “小人也不吃了,全都给您了,求您别让它吃我!”角落里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朝他看去,见那人探出半张惨白的小脸,却仍是副哆哆嗦嗦的样子。

      “那我的也分你一半——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再过七天,再过七天它要是还在这里晃荡,老子就绝不再客气!”

      那老虎也不知是否明白它主人为了它把自己的肉都送了去,终于不再咆哮,转而在原地呜咽了一会儿,最终才将那块人肉叼进嘴里。我望着那少年惨不忍睹的左臂打了个寒颤,才想起今早出门前正带着那瓶正要卖掉的创伤药,便犹豫地掏出来,交到他右手里。

      “我这儿正好还有瓶药,专治外伤的!”其实我对那王爷当日所言话是真是假毫无把握,看着他见骨的胳膊,我又实在忍不住就这样坐视下去,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

      年轻人在仆人的帮助下打开瓶口闻了闻,点头称谢,随即又问起:“这金疮药倒像是贡品,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我听他这么问,心想莫非那王爷还真不是同我开玩笑,却没敢告诉他这药的真正来历,仅是回道:“机缘巧合,从一位贵人那儿讨来的赏赐。”

      “可不是宝贝?”刚刚躲在角落中的那个人突然胆大地绕到我们面前,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那瓶中的药膏,可一见到他模样却是令我再度大吃一惊——先前听他声音本以为是个女子,没想到却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每年从云南进贡的这种金疮药一共就十瓶,很少有听说赏给宫外的人。”

      好歹我也是在京城天子脚下营生了六年的人,再加上他所说的话不难猜测出这人很可能是个宫中出来的太监。

      “原来还有这么个来历。”我干笑着,可现下是特殊时期,实在不愿意同这些事再扯上半分关系惹祸上身,即转而问那少年有什么能帮得上他的地方,好让旁人暂时忘掉此事。

      少年那仆从也是伤了一只手臂,便由我负责将那墨绿色的药膏涂在他伤口附近。其实他刚才下手割肉时拿捏的很到位,表面的那块皮肉完整地反过来贴着旁边完好的肌肤,附近血管几乎同抽丝般悬空着,听说只要不伤着筋骨,那缺掉的部位以后还是有长回来的可能。相比之下,一旁手臂处仅仅留着两排牙印的小仆可要幸运得多,自己撕了块里衣直接包住止血便是大功告成。

      老虎嚼着人肉不再发出其他声音,我尽量不去想它张牙舞爪的恶相,而是面对那一主一仆坐下帮他们打理,直到觉得气氛缓和了许多,才继而打探道:“我前几日一直没出家门根本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一早出了院子就被莫名其妙地抓到这里来。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将我回去,我家里人还等着我呢!”

      那个之前要学武松打虎的中年人应声:“牢里这几天来少说也关了一千多个人,哪个不是跟你一样的情况。只是要想抓到奸细跟余孽,可是宁可杀错三千不能放过一个,你若运气好,乖乖在这儿陪老子我,我也看你蛮顺眼,要是运气一般,那就只能跟他们一齐被砍头了。”

      “砍头?!”那小太监同我重复同样的两个字——“我不要砍头,我不要砍头!咱什么也没做啊,咱还有一家老小等我养呢!”

      中年人没有理他,继续道:“你不是说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吗——就在七天前,皇上还在苏州南巡,太子却跟西海教逼宫、谋篡皇位,这事当然是没有成功,但现在全国上下都在缉捕西海教也就是邪教余孽跟太子爪牙。你看他们主仆两个,正是从苏州赶进京的,还带着这么个活宝,怎么可能不被抓进来!”

      “不要砍头,咱是冤枉的,真的是冤枉的!”那跟女子声音无二的男声再次哭哭啼啼地响起,直惹得我耳根发涨。

      “给我闭嘴——你不是奸细?你一个太监不在皇宫里呆着反而这个时候跑去外面,你不是奸细才有问题!”

      我不去急道:“可不是说会有人审讯吗?只要我能说清楚这些天都去了哪儿、做事什么事,证明我跟前那些造反篡位的压根没有半分瓜葛,不就可以了么?”

      “这次的事是我被关在这儿几年来见过最严重的,皇帝老儿被自己亲儿子逼宫,没想到吧,真是没想到吧!呵哈,”面前之人突然笑得很是张狂,“现在人人自身难保,就怕下一个被牵扯进去的是自己,还有谁愿意替嫌疑犯说情?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更不是几句辩解就能证明清白,你就省省心力吧——你看他,自称什么沈老将军的孙子,还不是照样行不通!”

      我随即看向那环着胳膊的少年,心中转了一圈,当即猜出了他的身份——

      难怪我第一眼就把他认成了朴桑琊,因为朴桑琊的母亲跟沈老将军的三子沈拓焱是龙凤胎,故而他二人也必是样貌相似,由此算算年龄,再加上曾听说沈老将军的确有送给他那宝贝孙子一只幼虎,莫非,眼前这人莫非就是那个据称是沈老将军最为看重的年轻一代的子孙之一——小孙子沈明苏?

      等等,真是古怪的很,为何我最近一直在沈家人里绕来绕去?从前我还觉得总离沈府的那堵墙那么远,现在竟是连远在苏州本家的人也能出现在我面前。

      “你信不信都好,反正我是一定要出去的!”

      “如果你相信沈明房那个小畜生都做了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我就信你!”我想说不定这是上天安排给我重回沈府的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把握。但我担心若是现在帮他亦或增献殷勤以后再告诉他前后缘故,他一定觉得我这人特别假而刻意接近他,那我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说明自己跟沈府的关系。“我在二爷没了那段时间里被沈府雇去做工,却碰到沈明房那个白眼狼抢二爷的贡品吃,我一时气不过就上去教训他,却被他诬陷赶出了府!”

      于是我一股脑将沈二爷那几个子女的恶行一一道尽,其中不免加油添醋了些,不过看到那沈小公子的满目震惊与气愤,我就知道这回赌对了。

      “唉,竟有这样的不孝儿女!”那个叫大简的中年男子听后也连连吐气,“看来这多生的孩子,一个两个都是在打老子的主意!”

      沈明苏也承认了自己那几个堂哥堂姐的荒唐行径,我闻此心中正是满意,想我若能再次进沈府,身边便多了一个支持我的力量。

      之后大简也说了些自己关到这里来的原因——他从前做过大盗、手中又犯下命案才被锦衣卫的人抓到这里来,后来官府虽是一直积压着案子,但自己也从此再未离开过江宁大牢一步。至于那个叫阿寅的小太监,一直缩在远离那老虎的墙角,畏畏缩缩地听我们闲聊,偶尔才答应两句,却总会吐露些我闻所未闻的秘事。不过今日牢房中的人都很守信用,将晚饭供给那老虎吃,见它饱饱地在主人怀里磨了个弯,大简直骂它畜生。而想到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大家都不愿意再浪费体力下去,很快各占一角落,忍着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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