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情缘三界缠》萧远北

5、厉鬼突袭

　　我给了提提拉一个安抚的眼神，收起玩笑的心思，盯着面前天神般的男人，正色问道：“你想怎么样？”

　　就像鬼界有不同种类的鬼，好的坏的善的厉的，图财的害命的报恩的招财的，人间也有不同类型的捉鬼师。有的行侠仗义为民除害，只捉侥幸躲开鬼差捉捕，流窜到人间伤人性命的恶鬼厉鬼，捉到后或当场打散魂魄，或押解交付阴司鬼差。这类捉鬼师在人鬼两界都有极好的口碑，是第一等的捉鬼师。

　　如果晟轩是这类，那我和提提拉就没有危险了。我们在鬼界可是大大的良民，每次出差到人间也是老实办事，办完事就老实回去，从未扰乱过阴阳秩序，更未作奸犯科杀人放火。且因孟姐是我们的顶头领导，严格说起来，我和提提拉还属于鬼界公务员系统呢。

　　而第二等捉鬼师，则是忠于职种和人类认识，见到鬼就捉，捉到就遣返阴司的捉鬼师。不管你是好鬼厉鬼、善鬼恶鬼，不管你来人间的目的是公干还是害人，只要被他们看见，那他们就算祭出全身法器、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把你捉拿归案，胖揍一顿后踢回鬼界去。绝对的嫉鬼如仇。

　　我和提提拉对视一眼，觉得晟轩不太像这一类，如果他是的话，还会请我们留下来吃饭么？

　　而第三等捉鬼师……如果说前两等从人类的角度看，还都是正道的话，那么第三等捉鬼师，走的就是让人心惊、让鬼胆颤的歪门邪道了。这等人往往沾染阴阳禁术或上古魔道，设计捉鬼后扣其魂魄，蓄养调教为己所用，为己招财或害人招祸。

　　这样的人为数寥寥却确实存在，对人对鬼都是极大的危害。每次出差前孟姐都会叮嘱我们快去快回，少现身少说话，就是怕我们一个疏忽大意，落入此类捉鬼师手中。

　　一旦落入此类捉鬼师手中……用孟姐的话说就是：还不如魂飞魄散了呢。

　　我和提提拉齐齐打了个寒颤，紧张地盯着俊美异常的晟轩，眼下这情形……难道是要……由一盘烤鱼引发的血案吗？

　　晟轩笑了笑，看着我们道：“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

　　我走过去扶住提提拉，她的手指还在发抖，我却在晟轩的这句话下镇定了许多。我问他：“你为什么要当捉鬼师？”

　　晟轩怔了怔，随即望向窗外，目光幽深似海，低哑的嗓音中带着些许哽咽：“我妻子她……去世后……没有投胎转世。”复转过来，注视着我和提提拉，眼睛里有着成熟男人的自信与坚定，“她一定会回来，我一定会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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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晟轩家出来，我有些唏嘘。

　　提提拉之前吃饭时没顾得上说话，后来晟轩自报职业时她又吓得忘记了说话，直到此时被我拖出了晟轩的家，她才记起自己并不是个哑巴，瞪大了一双杏眼看着我道：“拉拉，你好像不怕他？他可是个捉鬼师啊！”

　　“他”自然指的是晟轩。我回头望了一眼绿树掩映下某幢精致漂亮而又不失大气的欧式别墅，想起独居其中的屋主，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怕。他是个好人。”

　　古人有名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晟轩对他的亡妻，便是如此深厚的感情吧

　　捉鬼师不是那么好当的，上天赐你常人没有的阴阳眼，许你常人没有的降鬼术，代价便是削减你的阳寿，剥夺你的福禄。因此自古能通鬼神之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结局往往逃不脱夭贫孤残这四项。而晟轩，为了有朝一日得遇他的亡妻，竟然不顾似锦前程得意人生，甘愿做那削减自身福寿之事，情深至此，令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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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随后回到鬼界，将加碘精盐和一箱海碗给孟姐交了差。孟姐拿着我额外买到的太太乐鸡精笑得合不拢嘴，边笑边道接下来三个月过奈何桥的鬼魂们算是有口福了，到时候鬼众点评网上孟婆汤的好评率一定会蹭蹭飙升，孟姐的年终奖也跟着蹭蹭飙升……这样的未来想一想都觉得十分美好，孟姐鬼心大悦，鬼爪一挥，慷慨地批了我和提提拉七天年假。

　　意外得假的我和提提拉亦觉得未来七天十分美好，十分美好地离开奈何桥，提提拉问我：“拉拉，咱去哪儿玩？”

　　我摸了摸尚圆鼓鼓的肚子，吃饱喝足之余心情愉快，困意终于姗姗来袭。我打了个天大的哈欠，随手拍了拍大美女提提拉的小脑瓜，睡眼惺忪地道：“睡觉。”

　　睡觉不是万能的，没有觉睡是万万不能的——提提拉早已将我的睡觉万能论熟记于心，深知我的尿性——只要困意上来，十盘烤鱼也不如一个被窝对我来说魅力大。于是小妮子聪明地放弃了无用的抗争，蔫头耷脑地跟着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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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提提拉比邻而居，我先目送她进屋关门上锁，再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地去开自己家的门。

　　最近困得实在厉害，改天去找公孙大夫看一下好了，顺便开点提神醒脑的术药什么的。

　　我刚走上门前台阶，指尖燃起一点荧绿鬼火，正要对准房门上的感应孔，背后忽然袭来一阵阴风，我躲闪不及，被狠狠地按在了自家门板上。

　　我吃力地回过半个头去，对上一张重度溃烂的脸，左额角到右嘴角之间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森森白骨上晃荡着一只鲜血淋漓的眼珠。两只尖利嶙峋的鬼爪，一只掐着我的后颈，一只按在我的背部，因为太过用力，刀尖样的指甲刺进了我的皮肤。

　　我疼得一颤，只听一个破锣般的嗓音，带着极浓极重的恨意，冲着我嘶吼道：“都是你！都是你！晟轩……你毁我魂魄！我杀了你！”

　　我一愣一惊，挣扎着喊道：“我不是晟轩！你认错人了！”

　　我一向自认胆大，此刻命在旦夕，还能余出些理智来分析状况：看这家伙凄厉恐怖、人性全无的模样，之前应该是个恶鬼。而从他的话中推测，恐怕是他在人间行凶作恶，却遇到了捉鬼师晟轩，被晟轩毁去了大部魂魄。滔天恨意下恶鬼进化为见人杀人、见鬼噬鬼的厉鬼，拼着仅剩的一丝魂魄去找晟轩复仇，只是不知怎么搞的，却找到了我身上，把我当成了晟轩。

　　厉鬼咆哮一声，血红的双眼中看不到半分理智，他猛地张开血盆大口，白骨森森的犬牙间挂着黄浊的黏液，疯狂地朝我头顶啃来。

　　我双眼一闭，绝望地想，完了。

　　照常理说，一个人死后变成鬼魂，便不会再死一次了。他要么跟其它多数鬼魂一样，走上奈何桥，喝掉孟婆汤，忘记前尘往事，经十殿阎王评断因果功过后，重新投胎，进入新一轮生命轮回。要么像我和提提拉这种少数的，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暂时不能过奈何入轮回，只好先暂居鬼界，当一阵子不生不死的鬼。虽说不能堂堂正正地行走在阳光下，但也不会冻死饿死老死病死，基本上还算是鬼命无忧。

　　不过既然说到了“基本”，说到了“常理”，那就说明还是有基本之外的小概率事件存在的，比如说，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不管你之前活过几世、做过什么、有无牵挂、是否还有未竟的心愿未爱的人，魂飞魄散后天地六道间都不会再有，以后千万亿年数不到头的流转时光中也再不会有，你的一丝一毫哪怕最最微弱的魂息。你的生前身后，你的一切一切，都随着你的魂飞魄散而灰飞烟灭。不，比灰飞烟灭还要不如，灰飞烟灭起码还有点烟灰渣渣，而关于你的凡此种种，却被彻底抹杀殆尽，并且永不复原。

　　魂飞魄散如此可怕，可谓天地之间的顶级酷刑，因此承受它的魂魄要么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重罪，要么是像我现在这样，极端不幸地被厉鬼吞噬。

　　被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天谴，被一流捉鬼师施法击毙，被厉鬼啃噬头顶，是令鬼魂魂飞魄散的三种有效途径。

　　我闻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感到厉鬼的牙尖离自己头顶不到寸许，悲恸至极。

　　想我拉拉提一生一死，本本分分做人当鬼二十三年，还没有休过七天年假，还没有吃过法国大餐，还没有谈过一次幸福美满的恋爱，竟然就要走上第三条万分凄惨的不归路了，稀里糊涂地当了那个才见过一次面的什么晟轩的替死鬼，实在是时运不济，倒霉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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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闭眼屏气等待刺透头顶的霉运来临，然而一秒钟过去了、两秒钟过去了、三秒钟过去了……本该剧痛难当的头顶却平平静静，周围也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似乎一部狂轰滥炸的IMAX好莱坞战斗大片突然在关键时刻卡了带，有种不协调的微妙质感。

　　我心里天翻地覆了一个轮回，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还没有魂飞魄散的事实，于是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看到按着我的狰狞厉鬼身体向后轰然倒去，血盆大口还保持着啃噬的造型，张开得无比真实。

　　我难以置信地睁开第二只眼，却见在厉鬼倒下的地面前方，立着一个颀长英挺的身影。

　　而那个身体上的那张俊脸，今天不久之前我才刚刚见过，还和提提拉一起，蹭了他一顿美味无比的烤鱼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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