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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漠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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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风吹动,沙飞扬,黄沙之下隐隐露出一块木色的小角,一个全身罩在黑色斗篷下的人牵着骆驼缓缓靠近,无法从身形分辨男女,他被黄沙中所掩埋东西吸引,伸手拿出埋在沙子里的东西,映入眼帘的便是被风沙所侵蚀的破损不堪的檀木盒子,依稀还能看出上面的芍药花纹。
那个人就这么静静地拿着木盒站在原地,仔细观察,可以看到那斗篷之下颤抖的身躯,和木盒上印染开来的水渍。
(一)
纵使背负着私生子这样不光彩的身份,但这也不影响他——霍去病,声名远扬。
“霍将军又再一次大获全胜,班师回朝了。”被卫兵们整齐控制在道路两侧的百姓们,交头接耳地说着,赞叹声不绝于耳。
“是啊,还记得上次霍将军只身率领八百铁骑深入敌军,杀敌无数。”
“你们听说没,皇上曾想要赐予霍将军豪宅良田。霍将军以一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便拒绝了皇上的赏赐。”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
从十七岁开始就带兵打仗的霍去病,耳目灵敏自然异于常人,百姓们的这些话他悉数听到,也就不置可否地笑笑。
未央宫内,
“霍爱卿,这次凯旋回来,朕甚是高兴啊。”汉武帝在朝堂上接见归来的霍去病,脸上带着似真似假的笑容。
霍去病恭敬地行了君臣之礼,腰杆却挺得笔直,说道:“微臣幸不辱命。”
“爱卿平身,无需多礼,”汉武帝说道,“朕一直想要想要赏赐于你,爱卿却一直推辞,这倒是要显得朕赏罚不明了。”
“微臣岂敢,但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何以被外物所累,而且陛下能够重用微臣,便已是对微臣最重的奖赏了。”霍去病不卑不亢地说道。
“罢了罢了,你跟你舅舅卫青一样,都是个倔脾气。”汉武帝摆摆手,然后说道,“今晚犒赏三军,记得准时赴宴。下去吧。”
霍去病鞠躬后退,同时铿锵有力地答道“是”,说完便已退出了宫殿。
霍去病回到府邸的时候,已近晌午了,周围来来往往的路不曾注意到霍府一样,也没有注意到他们心目中敬仰的大英雄就从他们之间走过。
“将军,你回来了啊。”站在门口的侍卫看着走近的霍去病说道,“夫人已经问了好几遍了。”
霍去病闻言,脸上的笑意不禁加深了几丝,脚下的步伐也在不自觉中加快了。上次匆匆和寒萧成了亲,没多久,便又奔赴战场,至此便是一年多没有相见。
还记得那次只身率八百铁骑深入匈奴内部时,是第一次见到她。
……
“哪怕是死,我也绝不愿意委身于你们汉族皇帝的后宫。”离纳寒萧被摔坐在沙地上,却仍然高昂着头,死死盯着霍去病,手紧紧地抓着手边的沙子。
“我不会杀你。”
那一刻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霍去病无法很好地说清楚,因为他只是一个粗人,每天最长干的事便是与这漫天的黄沙接触。但是他却知道,今生,只有她可以长伴他身。
可是,那时候的他,不知道,长伴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奢望。
他并没有将她交予皇上,而是在军中低调又低调地与她结为了夫妻,军中的男子本就没有那么多族类的歧视。会上战场打仗,也只因为他是个士兵,他要忠于他的国家,他的职责。
(二)
离纳寒萧看着眼前穿着盔甲一身浩然正气的霍去病,眼中流露出的一丝孺慕之情,却在与霍去病对视的一刹那很好的掩饰在了心底深处。
她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吃饭吧。”
霍去病皱眉,嘴角扬起的弧度也消失了,一年多了,她——还是在恨着自己吗?
看着离纳寒萧的反应,霍去病放下了原本已经握在手里的筷子,冷冷丢下一句就离开了
“我不饿,你吃吧。”
离纳寒萧看着远去的霍去病,捏着筷子的手,指节泛着青白色,她对着身旁的侍女说道:“去给爷送点吃的。”
屋子里终究只剩下了离纳寒萧一个人和低低的叹息声。
若是爱情之中有了太多的羁绊,便不能坦然地表达出自己内心中最真实的情感。
沉静如水的夜色里,那飘荡在空气中的到底又是些什么呢?
窗外竹影斑驳,窗内人影重重。
……
“死,或是保全性命嫁给我,从此只做一个汉人,亦或是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终身带着皇宫内。”霍去病注视着离纳寒萧说道。
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而活着,或许还可以……
离纳寒萧没有半丝怯意地说道:“我嫁于你。”
霍去病捏着离纳寒萧的下巴说道:“嫁给我,便要做个安分的汉人女子,若有其他想法,我第一个杀的便是你。”
……
大漠之中,红衣翻飞,离纳寒萧看着只身率领八百铁骑的霍去病,看着穿行在族人之间的年轻面庞,眼神中闪烁着光辉的,浑身傲气的青年,举起了手,阻止了想去支援的族人,翻身上马。
“撤退。”
“可是,公主……”
“没有可是,我说,撤退!”。
……
若是当初选择将他葬身于茫茫沙漠,结局也许会不一样。
离纳寒萧拿着剪刀挑着灯芯,已经快近子时了,他应是不回来了吧。
就在离纳寒萧刚刚熄灯准备就寝的时候,落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离纳寒萧条件反射抬手就去攻击来人,却被轻易地制服了。
“是我,寒萧。”
(三)
这次回京并没有待多长时间,霍去病又匆匆奔赴沙场。
离纳寒萧并没有去送行,他们的婚姻,也只有霍氏内部的几个人知晓罢了,所以于情于理,她的身份,并不合适,也不可以站在他的身边。
就像那天一样……
“寒萧,是我。”
离纳寒萧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便放弃了挣扎,但也并不说话。
一时间,整个屋子便处在一种尴尬的寂静之中。
不知道多久之后,霍去病吞了几次口水之后,开口说道:“皇上总是让我多看些书,但是我认为那些没用,还不如实战上经验来得快,所以我并不会说一些好听的话。但是,女人,我承诺的事便一定会做到。所以,我,霍去病在此保证,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妻,再无他人。”
她当然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定是他的母亲卫夫人又给他施加了什么压力了。总不会离了那几句,一个匈奴女子,怎么配的上汉人的高贵血统。
可是她从来都不在乎,身份的对立让她从未告诉过他,她一直爱他。
……
霍去病望着一望无垠的沙漠,眼神中流露着一种神彩,坚定而又张扬。那是一种孤勇,哪怕沙场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会战斗到底。
他爱着他的国家,他的族人,但是他也爱着她,因为爱而选择守望,却在守望中抉择着爱。
离纳寒萧双目失神地望着窗外,竟然,竟然在这个时候怀孕了,她是不是真的该任命了,安分地做他的妻子。
“公主……”一袭黑衣的人有些担忧地看着离纳寒萧。
“没事,你先下去,让我一个人静静。”她是匈奴的公主,她一直守望的便是她的国家安定,她的族人能够生活的更好。儿女情长这种东西在帝王家从来就不曾存在过。而她,能拥有这么长时间他的惦念,该知足了啊。
“若是蒙古族可汗不介意,我答应嫁给他。”
剪短的信件被绑在老鹰的腿上,送了出去。而在次日,离纳寒萧便彻底地消失在了霍府。
霍去病捏着手上的信,眼中喷薄着一种怒火,女人,我说过,若是你背叛了我,第一个杀的便是你。
……
“你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只是,你有你所守望的东西,而我,也有,”离纳寒萧定定地望着霍去病说道,“我们本就不该相遇。”
“若我这一生有过软肋,那便是你,但是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事,只是你自己不肯尝试罢了。”
霍去病拉紧了弓,箭头瞄准了离纳寒萧,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但是手上握着的弓箭不曾颤抖半分,偏移半分,就这么直直地射了出去。
离纳寒萧早知道了这个结果,也不闪躲,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却怎么也也没等到身体被箭贯穿的一刻。
“公主,你一直在逃避,逃避爱情,逃避责任,但是事情不会总如你意……”离纳寒萧怔愣地看着她的属下被箭贯穿,连话都未说完,便倒在了她的面前。
……
霍去病深入匈奴内部,大破匈奴,换来汉朝的国泰民安,时年二十二岁。
两年后,薨,死因不明。
尾声
木盒子里只有两样东西,一朵已经有些干枯萎缩的芍药花和一张染血的纸片,上面的字,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鲜血淋漓。
黑色斗篷下,是一张苍白而又瘦弱的脸,泪珠不停地从眼中滑落。
那天,她被她的部下带走后,得知,她的族人在霍去病的手下死伤无数之后,便一个人静静地离开了,从此一直游荡在沙漠之中,直到——
得知他的死讯那天,她回了一趟京城,那个曾经有他也有她的地方,将孩子交给了霍府的管家便离开了。
是的,在没有看到这个木盒之前,她恨他,恨他毫不留情,恨他没有想象中爱她,所以即使他死了,她万箭穿心的痛着的同时,也开心着他终于死了。
但是,她发现她错了,现在她恨不得能立刻追随者他离开。
那里面,是一张和解书,盖有龙玺,时间,在他二十二岁离京之前……
就像死去的属下所说,她一直在逃避,因为爱而逃避自己所守望的东西,矛盾之时,她最爱的还是自己,用自己的抉择伤害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