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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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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则知道自家师尊怕冷是在入观那年的冬初。
太华观全年皆为冰雪所封,仅春末有松柏吐芽,方能见些绿意。在夏季入观的小夷则看来这已是极寒了;没想到到了冬天寒冷更加刺骨。
小夷则向来对温度敏感,睡觉时整整裹了两层厚棉被,缩在床的一角变成了个球。清和曾对这种睡姿十分不能忍,但最后也只能由他去。
那时候才将将寅时吧……被冻醒的小夷则模模糊糊地想着。随即巨型的“粽子”开始去皮,漏出了里面白嫩嫩的馅儿——“不行了一定要去杂物室搬个小炉子过来。”他犹豫了一会,将自己逼出了床。
换上了床尾叠好的衣服,又套上了母亲为自己准备的鹿皮裘,小矣则摸索着出了门。别看他尚是幼龄,脆弱的外表下是顽强独立的心:这些年来在宫里受委屈受惯了,身边的侍从除一两个外都是来了又生生被苛扣的条件逼走,结果直接导致自己的耐性和坚韧性倍超下人。许多皇子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的活自己都干过了——一个炉子算什么。
小夷则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哈着气擦着手穿过走廊,来到院子最深的角落。杂物室中东西按季节摆放,眼下还算是秋末,冬天的物品未及时从高架上移下来。小夷则只好用术点燃,搬来梯子,这才颤颤巍巍地拿了个不大的铁炉子。打道回府的时候又添好了炭,“一会儿可以好好睡觉了”,小夷则心里美滋滋的。
就在这时,他看见清和的房间里亮起了温暖的橙光。光晕或明或灭,微弱的紧,似乎难以维持。“难道师尊屋里闯进了人?”小夷则愣了愣,将炉子轻轻放在地上,迈着步子贴着墙,渐渐靠近清和的房门。感知房内气氛并无怪异后,他心中一轻,好奇地推开房门想要一探究竟。
谁知房中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只见清和躺在榻上,右手捂着左胸,指尖涌出橙色的云光,小夷则依稀记得那是妙法派的沁火愈伤术。清和虽盖着厚厚的棉被,头上却冷汗直冒,紧紧皱着的眉和苍白的脸色都说明了他此时备受煎熬。而那法术确如当初屋外看的,时断时续,似乎施术者早已灵力不支。
“师尊!”小夷则平日里哪见过自家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的师尊这般光景?他忙跑上前去,再不顾什么礼法,用手去试清和的额头。“竟是这般凉……”小小夷则又碰了碰清和的手,又冰的他浑身一颤。
这一触唤醒了清和。“夷则……?”他努力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是弟子担忧的脸。“为师无碍……吓到你了……”“怎会无碍!”小夷则为清和拉拉被子,坚定地说,“师尊且等我一下,我立刻去请丹若长老。”刚跑出屋子不远,他脚步一顿,旋即又捧起搁在地上的炉子,回到房中放在桌上引燃,散去浓烟后,再度关上门匆匆而去。
清和第一次觉得养徒弟是个不错的选择。
“哪天一定要劝紫胤试一下……”
却说小夷则。因穿了大量衣服而圆墩墩的身子像个球一样“滚”进了清萦的院子。接着逸久便被小夷则的拍门声吵醒,本来不情不愿的他在听到决微长老有难后双眼一亮,披着外套蹬上鞋便一路嚷嚷着向自家师尊的房间跑去。所幸清萦最近正随季节变化调理心气,外衣未除,听两个小家伙一脸紧张的汇报完便知晓了清和情况。他丢下自家徒儿带着小夷则云步而去,消失前落下一纸药方和一句“穿好衣物速去熬药”,让逸久郁闷的长坐不起。
“清和!”转眼间,清萦便已来到清和榻前。“……”清和昏迷不醒。见此情况,清萦立马扶清和入自己怀中,一手稳稳按住他的左胸,顿时全身激起金黄色的温热之气。小夷则入观不久,加之又是御剑流派的,自是未见过如此厉害的愈疗术,一时间竟是看呆了。清萦抬头,见他如木头一样杵在那儿,急急地说道:“你且去珍宝阁中拿些火玉,再去膳房请厨娘早些开工熬些白粥,就说是我指派的,记录也记在我的名下。”
“……啊、是是,丹若长老。”小夷则一施礼便退下了。
“……”这头,清和的眼睛缓缓睁开,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夷则离去的方向。
“早就知道你醒了,”清萦悠悠说着,愈疗术仍没有停止,“他走了,我且问你,你究竟怎么想的啊?”
“……”“往年这时候你早就离开太华山了,为何今年拖延到现在?”
“夷则体弱,我想着……让山中寒煞之气来历练历练他,权当强身健体……”
“简直胡闹!”清萦语气不悦,“要历练他留下他便可,大不了送入我院内一并照料,何苦赔上自己?”
“哪有自己徒弟让别人带的……”
“所以就逼得自己旧伤复发?!”清萦忍无可忍,“你明知这乘黄所造创伤最是经不起寒气所激,一旦诱发伤势堪比初次一样猛烈,实话告诉你,若不是夷则及时发现,就你那三脚猫的妙法底子,早就……”
“我知道……”清和瞥了清萦一眼,故作不满,“好歹我也是太华观里难得的御剑妙法双修弟子,你把我说的也太差劲了吧……”
“……就知道揪着细枝末节耍嘴皮子!”
“知错知错~”
“……话又说回来,”清萦一脸认真,“我看你也别想着留夷则在山里过冬了,我与他几次见面,就觉得他气血不足,难以及时周转全身运气,这当是出生时带出来的病症,靠滋补是填不了缺漏的。”
“……”夷则被封印的事情,也只有南熏前辈和师祖知道罢了。
“夷则入观也大半年了,寻常弟子此时就算不穿单衫,身上衣物也应有所减少,可你看你徒弟,依旧穿得这么多,可见他恐怕是难以挨冬的。你不妨就连他一起带下山吧,这样不仅适宜你俩的身体,也不违背你想要亲自教导他的心愿。”
清和垂下眼脸,不再言语。
“呵……说起来你这徒弟与你真是绝配,都是怕冷的俊美之人,逸清那孩子真是眼光敏锐啊~”清萦有意开自己这同门的玩笑,也当转移他的注意力。
“……”清和瞬间觉得听清萦说话的自己简直不可理喻。
很快一个时辰就过去了。天蒙蒙亮时,清萦的术法刚停,逸久与小夷则就一道回了来。“此药不能空腹饮用。”说着清萦便使清和靠在床头,让出位来给端着粥的小夷则,起身去看逸久熬的药。
小夷则舀起粥已经微凉的表面,将勺子送到清和嘴边。
“……为师自己来。”清和感觉有些不妥,便要用右手去接勺子。
“师尊,以前我病了的时候母妃就是这么照顾我的。”小夷则黑亮的眼睛似乎能吸走人的魂魄,“如今弟子照顾师尊,天经地义。”
“……”就像是被限制着无法拒绝一样,清和终究放弃了挣扎,怀着微微困窘的心情接受了由自家弟子喂自己的事实。
看着小夷则伺候清和喝了粥吃完药后,清萦点点头,用一个绒布制的锦囊包住了几块火玉,贴身放进了清和的衣领,“此物是我一次采药时不经意发现的,有传热驱寒的功效,且温润不烫人,你且随身收着。”又转头向小夷则道:“你师尊大病未愈,这几天的剑术法术类的课你就不要去了,自己到文史课的先生那里领了作业在房内修习吧,好好照顾你师尊。”
“这怎么行……”
“病人要听医者的嘱咐,”清萦看都不看清和一眼,“反正你之后可以亲自将落下的课补上。身体好了便快些下山吧。告辞。”
“下山?”小夷则望了望清萦的背影,又看向清和。
“此时容为师稍后再提。”
接下来的几天里,“夷则可会服侍自家师尊了清和好运气”的消息传遍了太华观。许多真人看在眼里痒在心里,纷纷开始收入室弟子,这风尚等到清和领着小夷则真正下山后还未停息。对此,清萦长老毫无反应,微微吹了吹滚烫的茶水后幽幽望向逸久:“教导固然重要,可弟子本身条件更重要。”
逸久撇了撇嘴,将烧茶的火减了减。
“你就知足吧。”坐在一旁的南熏叹了口气。
你怎么不看清和为夷则都做了什么呢?这点福利是他该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