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故事合集》迟栖烟小号

2、子非鱼

　　青峦叠翠，一江春水。
　　春日的好天气，翠色江畔，渔夫纷纷牵出网，笑言今日当真幸运，竟有这么多鱼儿出没，不必费心，一网下去，半月无忧。
　　先生只是皱眉，叹，这般大肆捕捞，恐会造下杀孽。
　　只是也没法子劝那些渔人，他们也生活不易，只能指着这些鱼儿维持生计。
　　于是仍是大肆捞取，直到，有人惊呼起来；“瞧，我捞到了什么？”
　　众人好奇去看，竟是一条罕见的翠色锦鲤，混在碧绿江水之中根本难以发觉，若非这是细网，怕还叫它溜掉呢。
　　众人见那奇异锦鲤青碧可爱，都纷纷拿来啧啧观看，可怜那鱼儿离了水本就难活，那还经得起他们把玩，先生素来慈悲，便喝止了他们。
　　众人倾慕先生才学，不欲令先生不满，便将那翠色锦鲤返放回江中。
　　那锦鲤似乎有灵，竟亲昵地蹭了先生的手指一下，才悠游回水中。
　　众人都是啧啧称奇，说是先生真乃神奇人物。
　　先生只是一笑，又回去教授诗文。

　　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谁知不过几日，先生手指竟开始长出翠色鳞片，竟还有蔓延的趋势。
　　村人大骇，连忙张罗着为先生求医问药。
　　先生自己倒是从容，每日不再授课，自在地研读诗书，完全不在意身上古怪绿鳞。
　　他说，人固有一死，不过早晚，他此生教人诗书，启迪民智，实在无甚可悔。
　　只是偶尔，他也会想起那条翠色锦鲤，自嘲，如今他们至少有一样相同了。

　　半月之后，村里来了个绿衣姑娘。
　　这美丽姑娘自称是大夫，专治疑难杂症，村人虽然疑惑她年纪轻轻医术是否高明，但如今无计可施，也只有请这姑娘去看先生的怪病。
　　绿衣姑娘来到先生的草庐，竟未被满身绿鳞的先生吓住，倒是眼睛一亮。
　　先生也第一次见有人不怕他，心中也是涟漪微动。

　　姑娘就留在了先生身边照顾他，亲侍汤药，日夜不离。
　　先生感念她照顾之恩，投桃报李，也会做一些精致吃食给她。
　　二人都是恬淡性子，一本诗词，一盏清茶，便过了一天，这般日日相处，随着先生病情减轻，二人感情也越发酿得深浓。

　　于是先生病刚痊愈，就和姑娘成了亲。
　　成亲之后，二人也是美满，赌书泼茶，红袖添香，好不得意。
　　可惜，当真好景不长。
　　那一日先生的一个弟子下了学，带了自家娘亲吩咐的糕点去看先生，意外发现师娘竟然浑身长满绿色鳞片，本来想着是先生的病传染了师娘，刚想去安慰，却惊恐发现，师娘化成了一条翠色锦鲤顺着池塘游走了。
　　吓得面无人色的孩童连忙逃了出去，把这事告诉了娘亲，一传十，十传百，全村人都知道了。
　　这下子村人也明白了，什么绿鳞怪病，恐怕就是这妖怪的妖术，先是先生，然后，会不会就是他们？

　　于是，从镇子上采买物品的先生一回来，就看到自己的妻子被绑在火柱上，旁边群情激奋的乡民嚷着要烧死她。
　　姑娘也不分辨，只是含泪看着先生。
　　先生眼前一晕，丢了东西就要冲过去，却被早有准备的乡民狠狠制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家点火。
　　“妖孽，来这里害人，烧死她！”
　　“对，烧死她！”
　　那一日火光漫天，先生亲眼看着妻子灰飞烟灭，把唇咬出了血，却未落泪。

　　之后先生再度大病，这一次，没人救他，很快奄奄一息。
　　他不肯吃药，也不叫大夫，只是自己熬着。
　　乡民来劝他，不要因为那妖孽这般折磨自己。
　　先生只是叹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乡民都是云里雾里，但也没办法，只有默默为他寻觅更好的大夫。

　　几日之后，又是晴天。
　　来送药的乡民惊慌出门，说先生不见了，家中只有衣衫和一片绿色鳞片。
　　众人焦急地去寻找，好不容易顺着地上掉落的绿色鳞片找到了江边。
　　江畔，群鱼悠游，其中一双翠色锦鲤最是引人注目。
　　众人恍然大悟，想必一定是先生和他妻子了。
　　先生终于和她永远在一起了。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