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无疆》独惭西风

3、青袍男子

　　自昨日焚音拒嫁之后，婚事虽被取消，可焚音的日子却是愈发不好过。先是被“请”到西北角的一座冷院—墨竹阁居住，再是月银由二十五两降到五两……现在，焚音正看着桌上的饭菜神游太虚。一碗清粥，一盘咸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小姐，你还是去跟老爷认个错吧……不然这日子……”春络别过脸，偷偷抹掉眼角的泪水，“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苦……”焚音回过神来，盯着春络的眼睛，春络被焚音盯地有点害怕，不自觉得往后退了一步，“小，小姐？”春络被这一吓，慌忙跪下，颤颤巍巍，“小，小姐我错了，我不该，我不该让你去向老爷低头。”
　　薄唇微动，“起来！”
　　“奴婢不敢。”春络努力埋下头，捂嘴抽泣，生怕哭出声又惹焚音生气。
　　这倒是误会焚音了，她并没有想吓春络，相反她的眼神很干净，而恰恰因为太过干净，仿佛她看的不是人，而是一具尸体。
　　“不说二遍。”
　　春络见焚音话中暗含愠怒之意，连忙起来福身，“谢小姐。”
　　“别跟过来。”焚音丢下一句莫名的话就快步走出墨竹阁。还不待春络反应，已消失在她视线。春络连忙追了出去，“唉，小姐，小姐……”眼见追不到人，春络急得一跺脚，幽幽地埋怨：“小姐以前不这样的啊，怎么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要是夫人来了，看不见小姐，这，这可如何是好……”

　　申时，京都金陵。
　　素手轻抚额上微汗，一声长叹，“亏得与这身体的契合度很高，正逐渐恢复以前的能力，不然，光是出那护萦府，少不得要费一番功夫。”焚音把右手伸到面前，捏住又伸开，“没想到，到了这里也无法修习内功……唉！天意么？罢了罢了，不早就习惯了么。”
　　京都永远是无比繁华的，看着街上络绎不绝的行人客商，焚音转悲为喜，在这之前，她可从来没想过，能如普通人一般逛逛街，买点自己喜欢的吃食与小玩意儿。可又想到手头不多的银两，笑容凝固在唇边。无奈地朝不远处的酒楼“枫丹白露”撇了撇嘴，转身走向一相对朴素的酒肆。
　　“小二，来碗馄饨。”
　　“好勒，姑娘你稍等。”小二一甩肩上的白抹布，热情的招待，却在看到焚音的那一刻愣住了，“姑娘真漂亮！”焚音刚坐下就听到这话，不由捂嘴轻笑，“小二哥，我的馄饨呢？”
　　“啊？”小二这才回过神来，想起刚才不经大脑的话，不好意思地挠头，“哦。哦。稍等稍等。”讪讪一笑，就灰溜溜地跑开。
　　“咦？”焚音似对拿桌上搁置的茶壶起了好奇心，轻轻抚摸，翻开茶杯，拂袖倒茶，动作无比优雅，且目不转睛的盯着茶水，生怕它洒出来似的。可她眼角的余光分明是盯着离她不过五步之遥的另一桌上的两个青袍男子。
　　那两男子神色自然，相貌平平，衣服上还有少许补丁，应不是什么富贵人士。照理说不会引人注意才是。可若仔细看看，会发现其中一人总是不经意地摸了摸胸膛，那里衣襟之下，藏有什么东西。也就看了一瞬，焚音便收回视线，端起茶杯放在唇边，挡住那一丝玩味的笑。
　　这时，原本略显嘈杂的人声突然静了下来。焚音抬头一看，三个眉眼凌厉的人走了进来。为首一人缇衣罩甲，余下两人皆穿褐色锦衣，手中还各执一把刀。现在谁人不知一个月前颁布了一个《限铁令》，专门针对江湖门派中人，一经发现，可是“杀无赦”。现下这三人公然掌铁，还有恃无恐，待细看来，缇衣，缇衣，莫非是缇骑！焚音放下手中茶杯，食指在桌上轻扣，心中暗道，绣春刀么？有意思。来人原是锦衣卫。
　　缇衣许良冷着脸四处一扫，那一身毫无收敛的杀伐之气，顿时吓得吃饭的各位客官无不低头冷颤。当然，除了焚音。小二刚刚把馄饨端来，她如今正悠哉悠哉地吃着呢。而那两个青袍男子，自从这几个锦衣卫进来之后，虽如常人一般低下了头，可那藏在桌下的手却紧紧捏住，青筋暴起，正极力控制着什么。而这一切，都被焚音看在眼里。
　　原以为那几个锦衣卫没发现什么异常之事，很快就会离开。不曾想，许良又来回打量一圈，然后缓缓皱起眉头。见气氛有点不对，焚音这才放下碗，随着许良的视线也看了一圈，只惊觉大堂忽然满座。又见许良不经意地摸了摸肚子，不禁莞尔。刚想说话，只听“啪”的一声。闻声望去，原是一人不慎打碎了茶杯，而那人的手正颤得厉害，额上大汗淋漓，愈发低下头。一阵威压席卷，“咚”，那人不堪忍受，向着许良就跪了下来，身子抖如筛康，不住的磕头，哭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许良迈着步子缓缓走去，每走一步，对下跪之人来说都是离死亡更近一步。只得更加用力地以额头撞击地板，哪怕头晕脑胀，哪怕鲜血已湿润脸庞。没有人，会为他求情。没有人。
　　“没想到，这家店的馄饨还挺好吃的。”好听的女音拉回了许良的注意力，使得他收回了刚迈出的脚，侧头看去，焚音正笑得一脸温柔，“大人，你帮我付了这碗馄饨钱，我就把这位置让给你们，可好？”
　　“和我谈条件？胆子不小嘛。”声音略显冷冽。
　　焚音听此，莞尔轻笑出声，端着碗就往两青袍男子那一桌走去，不管两青袍男子惊异的眼神，自顾自地坐了下去，“谢谢大人。”旋即又对两青袍男子微微颔首。
　　“校尉？”
　　许良抬手示意，阻止手下继续往下说。一拍身上的灰土，抬脚便往焚音本来的位置走去，张口大喝，“好酒好菜都给我端上来。”
　　还是掌柜的反应快，连忙一脚踹向还在发呆的小二的屁股上，“还不去把上好的花雕拿来给大人们倒上。”
　　有道是：锦衣四行，杀人夺命。这无一人伤亡的情况，实在是令众客官都暗自舒了口气，虽仍是小心翼翼，至少能开始继续吃喝。
　　当然，除了那依旧趴伏在地上，仍是不敢一动的可怜人儿。

　　焚音三两口吃完剩下的半碗馄饨，在两青袍男子似看怪物的眼神中悠然走出门外。此时，街上的行人已经开始少起来。焚音一看不远处的日晷，还有小半个时辰就到酉时，而戌时开始宵禁。“哎，要不要回去呢？真是伤脑筋。”右手中指轻轻点了点额头，“唔……那种地方还是先不要回去得好。”
　　心里打定主意，莲步轻移，东逛逛，西看看，顺手买了些绣花针，本想买把匕首防身的，可这《限铁令》一下，谁敢卖啊。那可是好几千人的血泪都无法更改的令条。眼见之前的两青袍男子这时才走出酒肆，心中暗道，等的就是你们，一闪身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