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孽》SChan柏非

10、第 10 章

　　10

　　这一年的桂花落下来的时候，风采玲就这样走了。像极了那些石板上的落英，安安静静的，倒也符合江南女子的性子。产关生死一线，胎位不正，加上素体孱弱，终是没有熬过去，幸而这素氏一脉的后代安好地活了下来——听太医叹，说是最后都做了不保皇子的决定为娘娘下胎，没想到还是这般令人悲恸的结局。

　　侍奉东宫的女仆们有些恐慌地谈及那一夜的场景，娘娘她出了好多好多血，怕是都要流干了，都见不到小主子给个动静。又或是说，娘娘最后就那样合了眼，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是再也叫不醒了啊。

　　谈无欲远远地听着，他站在一株桂树下，然后蹲下去拾起那些掉落的花瓣。他想起九月重身的风采玲，兀自站在庭院之中，怔怔地看着那些含苞的桂花，说，桂树总是这般，花还没那开的意思呢，香气就飘了好几个街道——她行动已有些不便，却依旧是犟着性子不让人前前后后的伺候，自己找了石椅坐下，“真不晓得有没有机会看到桂花落呢。”

　　见谈无欲没有作声，她便是一个人继续着，“攒了那落下的桂花，还能酿上一壶醇香四溢的好酒，一定同花一个样，坛子还没开，就该醉倒人了。”

　　谈无欲取了本诗经，坐到她身边轻声地诵读起来，以助她解闷。听着听着，风采玲忽的打断了自己，问道，左丞不妨猜猜，陛下会给这孩子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谈无欲道，他哪里懂个分寸，还是要你自己取才好。

　　风采玲“扑哧”地笑出了声，眉目之间尽是俏皮的颜色，她说，若是个女孩子，想着就叫惜情；若是个男孩子，就该是叫续缘。捕捉到谈无欲目光中的一丝苦涩，她倒是洒脱了不少，说，儿女不就是父母生命的延续么，又用更小却更认真地声音说，也是感情的延续吧。

　　兴许这是谈无欲见过的，最乐观的风采玲了吧。

　　得知结局的素还真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只是走到床前，然后轻轻地跪了下来，将风采玲还有温度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紧紧地握住。躺着的人儿合着眼睑，唇角微微扬着，却早已失了血色。

　　孩子是谈无欲去抱回来的，襁褓中的婴孩不哭不闹，漩涡眉，大眼睛，同素还真像的很，再看那唇鼻，却是风采玲的影子。素还真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声不吭，就算是莫召奴、青阳子叩门也不予反应，谈无欲抱着孩子，看着屈世途将一叠一叠折子送进去，然后隔上些时辰再拿出来。他就在那屋子前头站了一会儿，然后差人送了几句话进去，便带着襁褓回了自己寝宫。

　　谈无欲送进去的话很是直接，他说，素还真，风姑娘将孩子托付于我，你自己看着办吧。

　　怀里的宝贝似乎是被棉袄捂得有些热，挣扎着伸出一只小手，在谈无欲胸口抓啊抓的，他半睁着眸子看着谈无欲，有些委屈地嘟起小嘴，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谈无欲自然没有碰上过这样的情况，干坐在榻子上不知道该怎么做。冷水心端了热茶过来，一看这架势就笑，说，大人，是小皇子饿了呢。

　　饿了？那……

　　“该不会还不曾差人找乳母吧，”冷水心将茶水放好，见谈无欲愣着，想着也是自己猜的七八成，“大人先等等，这会儿先取些薄的热粥喂下，冷水心这便去请乳母。”

　　折腾了大半天，总算是安妥好了一切。冷水心端着热水进屋的时候，却看见谈无欲手忙脚乱地在给孩子换尿布，连忙跑过去替自家主子解围，口中却是俏皮道，这般闲杂事，下人来做都可以了，大人还亲力亲为呀。

　　见冷水心麻利地完成自己纠结好久的任务，谈无欲有些窘迫，只是说，只可惜了风姑娘。

　　那些时日，他陪着风采玲闲谈的时候曾经问过，为什么最后选择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谈无欲猜测过风采玲这般做法的用意，原本以为是怕这孩子会收到别家妃嫔的欺负，但转念一想，依着素还真的性子，怕是不大会出现这种情况——风采玲淡淡地笑，将药碗搁到一边，在桌上摆起了棋盘，柔声道——

　　害怕这孩子，同他不亲啊。

　　告辞之时，风采玲却是将一只锦囊交到谈无欲的手中，说是自己新学的女红，给孩子绣的，也一并托他保管着了。

　　冷水心一边忙着活儿一边碎碎念，听谈无欲说起风采玲，便将自己在宫里的听闻都与他说了，说陛下似乎并不愿这事儿，宫里头常常见着娘娘一个人散步，娘娘待人也是极好的，温吞的性子——只是这般貌合神离，未免明显了些，背后嘴碎的，词儿就多了不少——说什么娘娘本是天蝶盟的人，送进宫来也就不单纯了。

　　谈无欲听罢却是笑，说这天蝶盟，不过是江南边境的一帮乌合之众，占了几亩大的地，就敢作威作福。隔一会儿又说，这种事情听过也就罢了，没必要去深究。

　　冷水心歪着脖子抓了抓脑袋，嘴上说着“也是”，谈无欲将换好衣裳的孩子重新抱了起来，那娃娃依旧是安安静静的，这回吃饱了精神，便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谈无欲，然后咧开了嘴，满是欢喜，又将小手伸出来，想去抓谈无欲鬓角垂下来的发。

　　谈无欲由着那小指头勾着自己的发丝，“真不知道，你在高兴什么呢。”

　　他转过身，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无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