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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有缘再会 ...

  •   傅清月把头埋得更低了,好似整个人都要钻入他的怀中,王文谦低低地笑了起来。
      “下次遇到什么事,跟我说一声,好吗?”
      傅清月在他的怀中怂了怂。
      “就算我真的帮不了你,至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给你一些建议。”
      他不计前嫌地哄着她,刚刚已经止了的泪水,此刻又迅速凝聚,又想起自己的身世,莫名一酸,身边的人温和低沉的嗓音,就像是催化剂,她又开始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
      月光清凉如水,满地银辉,地上拉起颀长的身影,两人似一人。
      王文谦送傅清月回去时已是凌晨,傅黛君一直在她房中等候,当她看到送妹妹回来的人时,清浅一笑,感激道:“谢谢王公子照顾舍妹,劳烦你了。”
      王文谦看清傅黛君披麻戴孝的脸容,并没有震惊,只是谦虚回礼:“不敢,叫姐姐担心了。”
      傅清月瞧着稀奇,正要问,又想起大哥和姐姐瞒她身世的事,冷着脸,默然地回房了。
      傅黛君送王文谦,路上行走时,黑暗中走出一人,默默跟在傅黛君的身后,王文谦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正要告辞。
      傅黛君开口道:“舍妹性子急躁了些,可单纯敦厚,请王公子以后多担待。”
      王文谦脚步一顿,回头,看到傅黛君脸含诚恳,身后的陆萧满眼笑意,郑重作揖,答道:“我会的,请姐姐放心。”
      他作揖时,眼角余光瞥见陆萧的身子向前倾了倾,暗自一笑,这人非要占他这点便宜,小孩一样。
      傅黛君望着王文谦肩正背直,不缓不急地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与身边的陆萧往回走,想起什么,问陆萧:“是他请你来救我的?”
      陆萧刚刚受了王文谦的一礼,心情大好,也不含糊,“嗯,早年我欠他一份情,真好还他。”
      看着身边伟岸挺拔的男子,自己何其有幸,王文谦看二妹的眼神,她是明白的,虽不全是父辈的蒙阴,可当年父亲的举手之善,福报确是回馈到她们身上了。
      “他那人我知道,虽在商场买卖利益之中,可重情重义,性格也好,你妹妹跟了他,不会错。”陆萧看到她眼中的担忧,补充道。
      傅黛君对他轻轻一笑,回房去了。
      陆萧并没有跟过来,而是一个人傻站在院子中,还没从她刚刚风华绝代的笑容中回过神来。
      一路走来,要么哭哭啼啼、了无生气、再后来就冷淡沉默,漠然无趣,虽然他接近她,她也没有抗拒,甚至他吻她的时候,虽然她脸颊通红,可始终是淡淡的,清贵得如同画上的人,像今晚主动向他一笑,确是第一次,让他刹间失神,天地之间仿佛只剩她一人,疲惫中带着光彩,忧伤中又有一点喜悦,眷恋里又夹了一丝喟叹,让人欲罢不能。
      美人一笑,引得英雄竟折腰。
      傅清月不是傅侯爷的亲生女儿,除了当事人,在傅家只有傅正平和傅黛君知道这个秘密,其中的过往也没人知情,也许傅家这样的家族,出现野种带绿帽的丑闻,势必会惊世骇俗,沦为别人的笑柄。
      现在想来,傅清月也能想通,为何父亲会把曾近的正妻郑夫人提了地位,母亲整日吃斋念佛,这样一对怨侣,是父亲的不放手,要彼此折磨,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当日之事不得而知,大哥和姐姐也闪烁其词,不愿详说,只是告诉她父亲只说了这个事,并没有其他的话交代,父亲母亲都对此事缄口莫言,没有根据非事实的谣言,对她只会造成不必要的乱象,百害而无一利,故两人一口咬定不知情。
      傅清月默然,傅侯爷被贬流放的原由之一竟是乱妻妾之位,当年郑夫人作为正妻,无所出,母亲由一妾室升为主位,可见侯爷当年对母亲的情义,可后来他们之间又是何缘由有了她这样的存在,还有她后来懂事之后看到的冷若冰霜,老死不相往来。
      现在想来,父亲对她种种不亲近,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行为,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这事放在谁的头上,恐怕都不好受,傅侯爷能以亲生女儿待她,吃喝用度一样不少,确是少有和难得,只是对她的态度比其他子女冷淡,算是一种忍受和给予的极限,他又有什么错呢?原来错的人是她,只是她不知道这个错的源头是她而已。
      明日姐姐便要走了,只要傅家一日在合浦郡,四周都是或明或暗的人盯着,姐姐回来的机会就渺茫无期。
      傍晚,清月没什么胃口,告知一声便出门往外走,落日的余晖仍炙烤着大地,空气湿热,树叶纹丝未动,没有一丝风,隐藏在树梢的知了仿佛为了印证这干旱酷热的天气,声歇力竭地叫着。
      傅清月走了几条街,出了城门一直往东走,看似茫无目的,等到一座新土堆成的坟前,才恍然醒悟,“慈父傅晏之墓”六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没有封号官称,光秃秃的一个名。
      站了很久,直到最后一片彩霞消失在天际,风起,吹散空中的闷热,树梢涌动,摇曳出不一样的篇章,傅清月默默地跪下,连磕了三个头,才起身离去。
      城外的郡州大道上,了无人影,宽旷的苍穹之下,是广袤无垠的天际,茂密的树林灌木丛遮掩的道路两边,依稀映出路边房舍昏黄的烛光,静谧而安详。
      这时,身后“嘚嘚”的马蹄声,傅清月往边让了让,马跑得不快,一前一后的往前,在第二匹马要超过她时,前面的那匹马骤然停下,后面的马立刻拉缰绳,好在速度不快,两匹高头大马在离傅清月丈远的地方停下。
      天干物燥,地面激起的灰尘,呛人得很,傅清月蹙眉摒气,前面那匹马上的人下马,走过来,朗声问:“傅小姐?”
      待看清来人,确是浓眉英挺的祁风祁将军。
      傅清月敛衽一礼:“祁将军。”
      祁风走到她身边,看了她一眼,又看路的另一头,道:“天色已黑,傅小姐一个人在路上不安全,如不介意,祁某送小姐一程。”
      说完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傅清月微微诧异,正要说不碍事,可看他那样,只好坦然接受:“有劳祁将军。”与他并排走在路上,他的随从牵着马跟在后头。
      她与这位祁将军不过数面之缘,可有种无来由的熟悉感,傅清月侧眸,刚毅英武的侧脸,举止磊落大方,是个见识广阔智慧的男子,虽上了一点年纪,可丝毫不见沧桑,反而有一种沉稳的厚重,经得起岁月的洗刷和风雨的摧残。
      “傅小姐,生死有命,请你节哀。”他看出她由何处归来。
      语气恳切,没有半点敷衍,也不是泛泛而说,这句别人说了百十遍的话,听在傅清月的耳中,确是舒服的。
      傅清月微低着头,她在掩饰,因为此刻眼中氤氲,她不好意思在陌生人面前落泪,过了会,才岔开话题道:“祁将军,如不嫌弃,叫我清月吧。”
      夜色中独自一人行走在郊外,路的另一头是她父亲的墓地,小姑娘心思重,敏感像极了她的娘,过犹而无不及。
      爽朗一笑,“好,清月,你也跟阿兰叫我风叔吧,别将军将军的,渗得慌。”
      傅清月破涕一笑,见识他快言快语的一面,好感倍增。
      又行了一段,两人默默无语,可也不觉尴尬,倒像默契十足。
      “风叔,你航海出使多少年了,去了哪些国家,他们也如我们一般吗?”
      祁风看出她眼中的好奇,笑道:“有些年头了,数数都有十四五年了,西南方向一带近的都元国,远的黄支国,都有涉足,他们也大都与我们一样,黑发黄皮,只是眼窝略深,眼睛的颜色浅于我们,离我们越远,就跟我们越不一样,有黄头发蓝眼睛,高鼻深眼的,也有全身黝黑的黑人,初见确是不习惯,如妖魔鬼怪,可见多了,也是和我们一样人呐。”
      傅清月曾在《海实记》这样的野书中见过描写,在长安也曾见过高大白皙的外国人,毕竟少见,惊奇之余,在同一片天空土地之上,生活着与他们不一样的人种,还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祁风继续道:“小丫头,航海可是一点都不好玩的,短则几个月,长则数年,一直在海上,远离亲人,生活枯燥,还有很多未知的危险,随时都是要人命的。”
      傅清月还沉醉在异国他乡完全迥异的美梦中,还想到众多罕见价格昂贵的舶来品,遥遥美好时,想不到他的一句话,却把她打回现实,是啊,且不说其他船工水手,就是贵为偏将的他,也是被海上的风浪磨得皮糙肉厚,生死早就置之度外。
      祁风见她蹙眉,刚刚的欢快一扫而空,伸出自己的左手,撩起衣摆,大方道:“上回你在船上看到我手臂上的伤疤,这是被水怪给蛰的,当时是又肿又痛,船医说我命大,才没死掉。水怪可不是你想象的面目可憎,它通体透明,无骨,有许多触须,在月光之下的海里尤为晶莹漂亮,散发着淡蓝色幽亮的光,像星空中会游动的星座,就是这么美丽的东西,剧毒无比,被蛰了,发痒腐烂,甚至为此丢了性命的人,不在少数。”
      傅清月瞪大着双眼,听得嘴巴不自觉地形成O型,这海里的生物有多少啊?且不说能吃的鱼虾蟹蚌,想起上回跟着去看头采时,那再也上不了岸的憨厚珠农,还有水面隐约可见海中巨大黝黑的巨影,让人喟叹,海洋宇宙到底有多大?人在天地之间,果真渺小如斯。
      见她听了有兴致,祁风又捡了几件在航海时遇到的趣闻轶事讲与她听,傅清月听得专注,不时点头,瞪眼,面部表情十分生动有趣,眉宇间的哀愁淡了许多。
      两人说得欢快,时间和路程便转眼即逝,在门口分别,傅清月向祁风约好:“风叔,哪天我再向你讨教。”
      祁风含笑点头,送了她进门,牵过随从手中的缰绳,一跃跨身上马,两人欲抖缰策马时,一个黑影突然飘来,迅速地挡在祁风的面前,事发突然,后面的随从喝道:“什么人!”
      祁风心中一沉,面上不懂声色地看向来人,似在静等他开口。
      目光如炬,身手矫健,两鬓花白,素服草鞋,祁风盯着他,目光复杂,脸上沉静如水。
      “你与那孩子说了什么?”那人沉声问,虽然祁风坐在马上,那人站着微仰着视线看他,可气势丝毫不输祁风的“居高临下”。
      “傅聪,我当年既然答应了侯爷的事,便不会食言。”
      那人有些褶皱耷拉的眼皮一眯,看了祁风一会,侧身让路。
      祁风在马上同样无声地看着他,一扬马鞭,马儿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身后的随从慢了一拍,也策马跟上。
      看不见的尘土飞扬,如夜空中的幽灵。
      今日风和日丽,一大早也挡不住烈日炎炎,临上船前,傅黛君抓着傅清月的手,这两天妹妹心里有抵触,她可以理解,这样的事放在谁头上,都是难以接受,“母亲不愿意告诉你身世,是她跟父亲达成协议,你是傅家的孩子,以前是,以后也是。”
      “我的亲身父亲是谁?”傅清月忍不住问。
      傅黛君仔细地瞧了瞧她,如春花般娇艳的容颜,即使愁眉紧锁,依旧挡不住青春逼人,她摇了摇头,“我和大哥都是在母亲临终前得知此事,母亲交代不要过问父亲关于这件事,父亲也一直知道我们知情,对此事也是绝口不提,临终前交代大哥可以告诉你,对于当年的事,我们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傅清月抿着唇,低头沉思,也许大哥和姐姐并没有瞒她,父亲要承认这个不是他亲身的孩子,就杜绝她重新找到亲身父亲的可能,当年的事只有当事人知道,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这都是一出丑闻,傅侯爷傅家的丑闻,他们谁都丢不起这个脸,直至百年之后,才告知她一声,算是仁至义尽了。
      “何苦要告诉我这些呢?”傅清月嗫嚅道。
      傅黛君一恸,搂着她安慰:“你永远都是姐姐的小月儿,这不会有任何改变。”
      心头一紧,离别在即,傅清月已从那团迷雾中出来,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见,目中已泪光闪烁。
      起航的号角已经吹响,陆续有人上船,岸上送别的人频频挥手,陆萧已经来催了。
      傅清月更加不舍,抱着姐姐的手收得更紧,脸埋在她的肩窝处,无声地哽咽,看此情形,王文谦也过来劝。
      王文谦和陆萧,一人拖着一个,把她们分开,傅清月看着姐姐被陆萧拥着上船,泪水终忍不住地哗哗外流。
      陆萧帮傅黛君把风帽带上,船行带起的风吹得衣裙猎猎作响,她怔怔地站在船头,看着岸边模糊的声影,心中默喊:再见了,我亲爱的家人,以后恐怕再难相见;再见了,傅黛君,以后再也不会有此人,关于她的美貌和尊荣,已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粒尘埃;再见了,妹妹,我们以后都要幸福。
      船越行越远,已分不清船上的人影,姐姐纤丽的身影掩在其中,如沧海一粟,不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傅皇后,供众人敬仰,只有身边伟岸的男子精心呵护,从此,世上再无傅黛君,那个尊荣又可怜的女子,已自缢于深宫之中,从此她不再有家有姓氏,只有跟着身边的人浪迹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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