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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冰火两重 ...

  •   再次醒来,是在自己的屋里,屋外彩霞漫天,这个时辰,一时还不明白为何会在这个时候醒来,片刻的懵窒,才想起,锥心的痛漫天地苏醒,直涌心头,傅清月就这么干干的坐在哪,六神无主。
      傍晚,侯府前厅灯火通明,照得挂着的白帷布映出白生生的光来,傅清月进去的时候,就是满目的白,白色的幕帘,麻白的人影,满目刺痛。
      心中有一股怒火,邪魅的怒火,脸上的冷寒冻得死人,眸中两团火苗似要喷出,她在穿麻戴孝时听阿碧说,“小姐,我听下面的人说,侯爷忽然发病是因为两个多嘴的丫头,以为侯爷睡着了,乱嚼舌根被侯爷听到,侯爷才急怒攻心,病发去世的。”
      清月当时一愣,问她:“她们说了什么,大哥可知道?”
      “她们说的是少夫人跟野男人跑了,大公子正在前厅审她们。”
      傅清月一把推开她,喝道:“你怎么不早说?”说完飞奔着往前厅而去,一跨进门,并瞧见地上跪着两个穿着素服的丫头。
      大哥站在她们跟前,麻衣白围,时不时地咳嗽几声,看来已审问了一段时间,傅清月与他目光一对,问道:“问出什么了吗?”
      傅正平摇摇头,两丫头一个劲地往地上磕头,“公子,我们真的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她们相互作证,又没有直接的人证,傅伯撞见时只听到只言片语,根本不能指控她们,但侯爷病发实在突然奇怪,傅伯便把这怀疑告诉了傅正平。
      胆敢在她的眼皮底下作践,傅清月可不会像大哥那样怜香惜玉,二话不说,上去左右开弓,啪啪各赏了几巴掌,两人顿时脸肿如猪,眼冒火星,嘴角都溢出血来。
      “我现在给你们机会,让你们有活命的可能,傅家现在虽不是皇亲国戚,但弄死两个奴婢,还是有这个能力掩盖的,如果你们再不老老实实的交代,我有很多方法让你们生不如死。”骇人的威胁,语气狠戾恶毒,刚刚丧父之痛,正愁没有人发泄,这两人算是撞到枪口上。
      傅正平瞧了一眼妹妹,又低低地咳嗽了起来,摒退左右人等,只剩下他们兄妹和地上的两丫鬟。
      “说,还是不说?”傅清月拔下头上的银钗,刺在一人放在地展开的手背上,轻轻地碾钻。
      银钗的尖头穿透肌肤,可以想象得到下一步锥心刺骨的疼痛,那丫鬟煞白着脸,浑身颤抖,不停地哭泣,身边的另一个丫鬟纹丝不动,也是无声地啜泣。
      银钗一寸寸地钉入血肉之躯,如入心头,丫鬟终于害怕了,嚎叫:“小姐,我说,我说。我们不是故意的,以为侯爷睡着了,我跟小若只说了两句,就说,说少夫人不守妇道,跟野男人跑了,我们没想到会被侯爷听到,请二小姐饶命,饶了奴婢吧。”她泣不成声,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不停地磕头。
      傅清月与大哥交换了一下眼神,傅正平皱着眉,咳嗽得更加厉害,原来父亲的死跟大嫂的离去果真有联系,如果这两个婢女没有胡说,而是由大哥跟父亲解释,事情也许就不会这样,可木已成舟,如今弥补已为时过晚。
      傅清月心思转得快,傅家一向家风严谨,下人们胡乱议论主子是被禁止的,她们不可能明知故犯,就算被流放到合浦郡这蛮荒之地,上回阿紫被大哥罚去桑园,也是给大家一个警示,她们为何哪都不说,要跑到父亲的房里说呢?而且郑夫人和傅伯时常出入,为何忍受不了半个时辰的伺候而多嘴呢?
      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指使,那谁会是指使她们的人?
      想到这,傅清月冷声道:“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
      两丫鬟均是一愣,随即大呼自己是无心之过,请小姐放了她们。
      傅清月冷笑:“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完用脚碾着小若的手掌。
      五指连心,手上受刑比在身上施刑令受刑人更加痛苦,所以才会有折磨人的拔指甲,针刺十指,挑手筋等酷刑,傅清月是习武之人,脚上用力既狠又痛,不一会,小若便满脸冷汗,受不住的哀叫。
      惨叫回荡在满目白色的庭院,添了一份凄色,傅正平闭上双眼,如果不是自己的冲动执拗,又怎么被别人有可趁之机,他太过自负,才会一步接着一步的沦陷,蓦地睁开双眼,喝道:“够了,清月。”
      脚下一松,傅清月有些诧异地看着大哥。
      “不要再问了,你们下去吧,到傅伯处领罚,下不为例。”傅正平清冷地吩咐。
      两个丫鬟如遭大赦,连连磕头,连滚带爬地下去,傅清月十分费解,“为什么?大哥,你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用心狠毒,我们以后也需加以防范啊?”
      傅正平垂着眼,漠然道:“如果没有出现这样的事,别人怎么会有机可趁?遇事多反思一下自己吧。”说完转身往外走了。
      只留下傅清月怔怔地立在厅中。
      感觉的出大哥态度的冷淡,还有他眼中的悔意,话中的责备,再想起王文谦说过的话:以己之心,度人之心。难道她又错了吗?明明开始不是这样的呀?
      风起,门楣上巨大的白帷布高高扬起,似在嘲笑她的无知愚蠢,雪白的灯笼摇曳着,伴着沙沙的树叶摩挲声,原来,这世间的事都是那么的可笑。
      为何她总是犯错?
      五日后,傅侯爷入殓,设灵堂,接到讣告的人前来吊唁,傅家虽被流放至此,如无召回终身不得离开,可傅家终究是曾经的皇亲国戚,除了受官府的管制外,其他一切用度活动是跟寻常人家无疑,何况王莽并没有对傅家斩尽杀绝,还重用了傅侯爷的堂哥傅喜。
      曾经显赫一时,堂姐为太后,女儿为皇后的大司马孔乡侯,堂弟傅喜同为大司马高武侯,傅氏家族多人在朝任重要官职,尊荣到不可一世的傅晏傅侯爷,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棺木之中,面容安详。
      昔日的骄傲奢华已是昨日黄花,徒留下后人的评判,再无其他。
      傅正平领头,郑夫人、傅清月、傅雅彤、凝香等依次跪在灵堂之上,郡守大人、马三爷、马兰馨、王文谦、董煜一家等合浦郡内有头有脸,和傅家有过交清的人都来了,家属一一答谢还礼。
      郑夫人的身体不好,侯爷去的当天就昏迷了三次,又连日的悲伤落泪,身体早就耗损透支,今儿个也是强撑着要出来,此刻不过才跪了一会,又昏了过去,下人把她扶了下去。
      傅伯负责宾客来回地迎送,连日的熬夜,眼睛乌红,鬓角的沧桑似一夜老了许多,王文谦不便明着出面,叫海生带上几个家奴帮傅伯处理安排后事,分担了不少工作量。
      自那日出了傅家,今日来吊唁再看到灵堂上的傅清月,发现她似乎又瘦了,消减的下巴衬着乌黑的眼,茫然悲伤的脸上悲怆无度,让人我见犹怜,海生已经把傅家那两个丫鬟乱嚼舌根的事告诉他,王文谦一一扫过众人,目光最后落在董煜的身上。
      董煜并没有什么异样,一声素服,脸含悲伤恭敬地拜别傅侯爷,只是微挑的丹凤眼闪烁躲避,似心中有鬼,王文谦向他走了过去。
      马家祭拜,傅家答谢还礼,马兰馨在傅家两姐妹面前蹲了下来,分别握着她们的手,轻声安慰,傅清月看她毫无脂粉,一头乌发只插了一根银色的发簪,素白衣裙,眼眸含悲。
      傅清月对她致以感谢。
      三爷在马兰馨之后站着,对两姐妹安慰道:“请两位小姐节哀。”、
      傅清月没有抬头,只是看着他腰带的地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身边的傅雅彤却是“嘤”的一声哭出声来,引得傅清月侧目。
      只见她莹莹抬头,目光望向站着的人,眉目含悲,水光潋滟,如珍珠莹润的泪珠潸然而下,好一副美人落泪图。
      三爷抽出随身带着的娟帕递于她,傅雅彤垂下头,不再抬起,傅清月瞧着这一幕,心中木然。
      殡葬仪式繁缛耗时,这体现了一个家庭对死者的不舍和哀悼,更多的是子女对逝去的长辈一种孝道的体现,当朝遵从儒家思想,而儒家崇孝,对父母的孝道风行了整个国家。
      头七晚上,傅清月躺在床上,并不能如愿地睡着,她已经连续多日失眠,明明困极了,可脑中依仍漂浮着父亲往日的音容笑貌,就算睡下一两个时辰,也是梦境连连。
      她起身披了一件外袍,往灵堂的方向走去,过几日便要下葬,便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了,此刻夜深人静,傅府中静悄悄的,只有风偶尔吹起树梢“沙沙”地摆动。
      灵堂设在正厅,除了守夜的人,此刻也没什么人,站在回廊边上,傅清月望着天际墨兰的夜空,暮沉沉的没有半点星光月色,苍兀缥缈。
      忽然,一丝极伤心的哭声从灵堂方向传来,哀恸情切,是谁这么晚了,在灵柩前哭泣?家中的仆役?得了父亲生前的恩惠?
      傅清月没有进去打扰,只是一直站在回廊上,约莫一刻钟后,哭声仍不见停止,断断续续,凄凄切切。
      站了一会,傅清月决定走进灵堂。
      而在灵堂哭泣的人并没有想到这个时辰还会有人进来,身旁的人瞧她哭得伤心,心情烦躁,一时分心竟没有发现人进来,等人跨进厅要开始藏起来已有点晚了。
      于是,傅清月便看到一个白衣女子,被一个黑衣男子带着隐入重重帷幕,看着恐慌,心惊不已,记忆中那少得可怜却让她不会忘记的哭声,直到他们消失。
      女子的窈窕身姿和男子似曾相识的背影,猛的,福至灵台,中元节那晚的错觉,见到的刀客浪子,还有与姐姐相似的身影。
      大胆的假设和预感,让傅清月禁不住地快步追上,因为紧张和狂妄的猜想,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穿过灵柩,大力地扒开帷幕,不见,没有?他们消失了。
      为了抓住这最后的希望和期翼,她大声喊了起来:“姐姐,姐姐,是你吗?出来啊,我看到你了。”
      声音嘶哑,含着绝望,还有彻底的眷恋,帷幕被反复翻掀。
      隐在屋角的人再也忍不住,可怜楚楚地望着禁锢她的人,那人心中一软,手也跟着松开了,她得了自由,走了出去:“清月,我在这。”
      轻轻的一声,无波无澜,对她却是平地一声惊雷,被她搅动恍惚摆动的白色帷幔间,一女子娉婷而出,白衣素发,黑眸樱唇,是那相似的面容,五百个日夜折磨她的容貌,无数情绪晦暗的开端。
      真的是姐姐?怕是梦,怕是幻觉,更怕是错觉,她轻轻地走过去,怕走动带起的风把她吹散,那俏丽妩媚的眉目,含泪的眼眸,娇妍的肌肤,还有吐气如兰的气息,是姐姐,真的是姐姐。
      猛地张开双臂,傅清月抱住她日思夜想的姐姐傅黛君,先帝的皇后,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老天终是待她不薄,让她以为到了地狱,原来还在天堂。
      两人相拥而泣。
      “走,这里不安全。”一个低沉的嗓音,傅清月才想起,这里还有第三个人,一个眉目英挺,眉间一股桀骜不顺的神情,皮肤略黑,身材修长结实的男子。
      傅黛君放开清月,对她道:“这位是陆萧,是她救了我,一路护送我过来。”
      傅清月向他敛衽一礼,来不及细问,但逃命其中的艰险此是一言两语能够说完,陆萧向她点点头,便要护着傅黛君走,傅黛君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他一愣,松开了要拥她向前的手。
      傅清月在旁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一怔,却是替姐姐高兴的,他是凡夫俗子,不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众人敬仰的天子,但他眼中只有她,那便够了。
      姐姐住在父亲院中一间偏房,原来是堆放书籍和旧物的地方,临时仓促地收拾起来,有点拥挤,不过安全起见,虽然天高皇帝远,但越少人知道这个秘密就越好。
      陆萧歇在隔壁,他临走前看了她们姐妹俩一眼,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就把门给带上,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一路回来傅清月就留心地看他,除了第一句话,他就没开过口,不过事情是一件不落的都做了,对姐姐也极为细心体贴。
      见他随身带着刀,刀鞘乌黑泛着幽光,有些年头了,傅清月好奇的问:“姐姐,他是江湖中人?”
      傅黛君与她对坐在塌上,摇摇头道,“算是吧,你不要老这样盯着他,他会恼怒的。”他只是一个身怀武艺浪迹天涯的刀客,如果没有遇到她,此刻会逍遥于江湖,快意恩仇呢。
      傅清月鼻子一酸,赖皮道:“哼,姐姐,你怎么如此护他,你不要我了吗?”
      “不是,他那人就那样。”傅黛君柔声道,握着妹妹的手。
      两人不停地诉说,才能填补心中缺失的空白,而傅清月对姐姐的生还还有她身边的陆萧,都存了强烈的好奇。
      而话要从去年的这个时候说起,那时先帝虽死,可权力者榻边,岂容他人酣睡。傅黛君虽没子嗣,可王莽已容不得她的存在,不管她是正统的皇后,还是旧日的恩怨如今的形势,王莽一度请旨先后废逐她这个名存实亡的皇后,百般折辱逼迫,竟是要往死里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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