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墨成痴》褚枫

4、第二章：下

　　程落一直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忘记这个人，这份感情也一定很快会被时间冲淡，可是程落没想到的是她以为自己看得开，实际上从她决定什么都不说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她一生都放不下那个只是听到呼吸就确定她是程落的男子。

　　之后程落一直在忙，杨钦来问过两次录取情况，程落只是摇摇头说没收到通知，杨钦只能略显尴尬地安慰说可能晚几天才能收到，可是再晚也已经九月了，杨钦再来的时候程落低着头说：“可能落榜了吧，听说那个专业要求很高。”
　　杨钦问：“那第二志愿呢？”
　　“没报。”
　　“没报？为什么？”
　　程落抬头，脸上的笑容苦到杨钦再也不忍心发问，只能吞吞吐吐地说：“程落，不然去复习吧，你成绩那么好。”
　　程落摇摇头，什么都没说，杨钦终于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程落笑一笑说：“算了，不想复读。”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还有两个星期就干完这个活了，两个星期之后再说吧。”
　　其实又过了一段时间杨钦就想明白程落“落榜”的原因了，可是杨钦依旧什么都没法说什么都没法做，因为他没有那个立场。

　　丁小克的越洋电话打来问程落结果，程落一句：“被拒了，没办法。”就打发了，丁小克在电话那头骂骂咧咧说了老大一堆B大的坏话，直到程落说：“好了好了，我也无所谓，不上大学就不上呗，我要去找工作了。”
　　程落说话的语气听上去挺振奋，似乎对未来充满着期望，丁小克那边嘻嘻哈哈地终于笑开，“落落，我支持你，上吧。”
　　程落说：“等你下次回来说不定姐就成富婆了。”
　　“那我可以傍你吗？”
　　“呸，给我在那边好好呆着，回来要还是那样二流子一般，小心我揍你。”
　　“好好，我会听话，但是姐，你准备干吗呀？”
　　“终于记得叫姐了？”
　　“哦，忘记了。那落落，你准备干吗呀？”
　　“小样，叫我姐！”
　　“就不，就不，你来打我呀。”
　　程落挂电话的时候心情挺好，这个小自己一岁的邻居其实挺可爱。

　　两个星期之后，程落要去结账的时候，说好的三千，结果就给了一千五，程落百般询问之下主管说这是上面说的，因为她们的营业额比去年少了一半，程落拿着那一千五追去了经理办公室，经理一脸坦然说：“反正也没有合同，有本事你告我去啊。”
　　程落落寞地出了办公室，把事情跟工友们一说，工友们基本都是大学生，最后只能无奈地离开，可是程落想着自己这几个月的辛苦，想着弟弟妹妹之后的生活，手里那一千五百块钱慢慢被她攥皱。
　　都说生活艰难，可是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了，为什么人和人之间还有那么多尔虞我诈，真的不怕天谴吗？
　　程落给弟弟妹妹说的是今天拿到工资就给他们买螃蟹吃，虽然不至于买不起，可是凭白少了一半的工资她怎么甘愿？如果是以前，她可能只是觉得委屈，然后再回家跟爸爸妈妈撒个娇流两滴眼泪也就过去，可是现在不一样，虽然刚过十八岁，她却已经是一家之主。

　　转头看到一个空的酒瓶，程落拿起来挥手砸到石头上，手里的酒瓶就这么成了她的武器，她非常清楚自己此刻极为不理智，也非常清楚这么做可能有什么后果，可是她依旧不愿意放弃那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千五百块。
　　再一次打开经理室的门，程落眼中是让人胆战心惊的冷意。经理看着程落手中的玻璃瓶碎片说：“你，你要干什么？打人，打人犯法……”
　　程落冷然看着面前哆哆嗦嗦的男人，男人甚至比自己都高了一头，程落却一点都不怕，她脑海中只剩下一件事：绝对不能被这个人坑了。
　　程落嘴角一勾说：“打人犯法？杀人也犯法！你说我喜欢哪个？”
　　“你，你冷静点，不就是钱吗，你要多少，我，我给你，你，你不要激动……”
　　程落继续斜勾起嘴角：“激动？你坑我们的时候没想到你的工人里可能有个人会激动？不错，我现在是挺激动的，所以，你不要刺激我。”
　　“我，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会计，这，这总行了吧？”
　　“好啊，经理，那就麻烦你走一趟了。”

　　经理哆哆嗦嗦带着程落去找会计，会计哆哆嗦嗦地问要多少，程落笑着问经理：“经理，你欠我多少呢？”
　　经理一愣，然后对着会计说：“一，一千五，给她一千五……”
　　会计赶快数出一千五递给程落，程落接到手里，还对会计说了一句谢谢。
　　经理哆嗦着问：“你还要？”
　　程落冷笑道：“我不是你。”
　　程落放下手里的玻璃时明显看到经理严重的怒意，程落嘴角一勾说：“经理要是想跟我拼命，我小命一条随时奉陪。”
　　经理便没了声音，程落大摇大摆地出了工厂，可是出去之后却开始发抖，走出十分钟她甚至抖到连走都走不动了，她只能坐到路边，兜里是三千块钱，可是她刚才假装的那份凶狠此刻却让她自己怕得没了方寸。

　　就这么在路边干坐了半个小时，程落终于把自己的心情安抚平静，从来都是活泼开朗的她竟然拿着玻璃瓶去威胁一个比自己高了一头的人，如果是四个月之前她可能连想都想不到吧。
　　终于不发抖了，程落在附近的菜市场里买了菜，然后买了三个螃蟹，答应了程东和程西，她可不想食言，这俩小家伙精明着呢。
　　回家不久程东和程西就回来了，两个小家伙高高兴兴地看着螃蟹流口水，程落失笑，把螃蟹放锅里蒸上，把两个小家伙喂饱又送上床之后，程落回到自己房间，她庆幸程东程西的学校不远，两人可以自己回家，如果还要每天接送估计程落可能也撑不下来。
　　躺到床上，程落又想到白天自己拿着玻璃瓶威胁经理的情景，此时想来还是有点后怕的，如果经理不是胆小鬼呢？如果他要鱼死网破呢？如果她真的出了事，程东程西怎么办？
　　程落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然后自言自语：“笨蛋，不理智。”

　　客厅里电话响起来，程落怕吵醒了程东和程西赶紧爬起来去接了，电话那头没人说话，程落又说了一遍：“喂，你到底找谁啊？”
　　那边依旧是沉默，不知为何程落忽然不说话了，也不挂电话，那边也不挂，两人就这么隔着电话线听着对方的呼吸，或许只是听着，可能连呼吸都听不到，至少程落没有听到。
　　程落等着对方开口，眼中不知为何竟然蓄满了泪水，她啊，终究还是在想到那个人的时候觉得委屈了。
　　“程落，为什么没来？”
　　程落抬起睡衣的袖子把泪水擦了，罗沉墨那边又没了声音，程落想该怎么回答呢，我没钱？我要养弟弟妹妹？还是玩笑着说一句哎呀呀我不想上了？
　　什么都不想说，程落说：“对不起。”
　　对方又是长时间的沉默，程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在笑，她说：“罗沉墨，对不起，没法遵守约定。”
　　“……”

　　程落没等到对方的回答，她自己挂了电话，无论罗沉墨是什么心情她都没那个精力去想了。
　　睡不着，程落打开电视，里面播放的是一部叫《将爱情进行到底》的片子，才只是播放了开头的第几集，程落没看开头估计也没时间看结尾，她觉得挺不舒服，当别人在大学里发生着各种亲情友情爱情的故事，她却只能在被人坑骗的时候拿着玻璃威胁别人把钱还给他。
　　罗沉墨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程落拿起电话听着她以前的录音，录音一遍遍的重复，里面罗沉墨略带疑惑的声音一遍遍的叫着程落的名字：程落……，程落……
　　程落心想大学里他一定会有精彩的生活，一定会有漂亮的女友，他从来就是优秀的，大学应该也会继续优秀着吧。
　　“可是，他的世界里大概再也没有我的影子了。”程落捂着胸口，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这么疼，疼到她眼泪都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