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墨成痴》褚枫

37、第十四章：五

　　天刚刚亮程落就被敲门声吵醒，揉揉眼睛，程落起身开门：“你干嘛，我昨晚很晚才睡。”
　　“落落，怎么办，我紧张。”
　　“你爸不是中午才回来吗，你折腾什么，让我再睡会。”
　　“落落，落落，我怎么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因为你没睡够！”说罢程落把门关上了，结果丁小克还是不依不饶地拍门，程落被他吵得没脾气了，认命一般开始起床洗漱。

　　程落被丁小克弄得都快神经质了，最后程落狠狠抽丁小克一下然后命令：“从现在起到正午十二点不许和我说话！”丁小克这才蔫了。
　　十点，程落去店里和小王一起打扫理货，小王瞥一眼柜台后面垂头搭脑的丁小克问程落：“老板，小克怎么了？”
　　“更年期提前了。”程落也瞥一眼丁小克，然后回答。

　　十二点，程落先领丁小克去吃了点东西，而后两人才打的去了丁小克父母家。丁小克一路上都在给自己打气，不停说着一定要将自己父母打倒在地，然后到家他就愣了，面前和自己父母对峙的女人不是田佑酥是谁！

　　丁小克和程落进门，屋里三人也没人理他俩，丁小克母亲怒目瞪着田佑酥：“你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恶毒，我们家的事你插什么手，你有什么插手的资格吗？”
　　田佑酥冷冷一笑：“我怎么没有资格插手，我现在是丁小克女朋友，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和丁小克的事情你才是插不上手的那一个。”
　　“那你就能诅咒我永远不可能和小克和平相处？我和小克很好，不用你指手画脚。”
　　“对，你和小克很好，好到小克要想半天才能记起你的样子？就是这种好法？”
　　“你懂个屁，我常年见不到他，他当然会这样反应。”
　　“我懂个屁也比阿姨你连屁都不懂好，我至少知道小克这许多年是多么孤单，你这个当妈的懂吗？”
　　“我还不是为了给他更好的生活？”
　　“更好的生活就是钱钱钱？阿姨，你一定没读过书，所以才这么没文化没内涵没有任何当妈的自觉！”

　　丁小克不发愣了，他赶紧上前把田佑酥拉开，程落过去把丁小克母亲拉开，丁小克小声问田佑酥：“你怎么来了？”
　　“你妈叫我来的，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是要和你爸一起给我来个公审，哼。”
　　“你发什么脾气，他们毕竟是老人。”丁小克也知道自己父母的脾气，只能小声地劝着田佑酥，田佑酥被他这么一劝，刚才的气势也弱了，毕竟是个女孩，此刻回想也觉得委屈起来。丁小克摸摸她脑袋，然后把她送到客卧去让她休息一会，而后还保证他家的事情他会解决，田佑酥这才安安静静关上了客卧的门。

　　客厅里程落对丁小克的父母说：“叔叔阿姨，我是程落，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
　　“当然记得，不好意思啊，落落，让你看到我们家这个情况。”
　　“阿姨，没事，这些年我和小克就跟姐弟一样，我想你也知道。”
　　“唉，也亏了你，只是小克这孩子竟然这么不懂事……”

　　丁小克的父亲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他也开口了：“小克，其他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是和这个叫田佑酥的丫头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同意，如果你非要和他一起，就不要姓丁了，我没你这个儿子。”
　　“爸！”
　　“敢对你妈这么说话，你还先去安慰她而不是你妈，小克，我很心寒。”
　　“我怎么安慰妈，我说什么她听吗？至少我说话田佑酥会听，所以我只能先让她安静下来，不是吗？爸，你回来的目的真的就是为了拆散我和她？”
　　“一开始只是想劝劝你，想让你接手你妈的公司，但是现在确实是这样。”
　　丁小克沉默了，凝滞的空气慢慢将客厅蔓延，丁小克父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丁小克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低着头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程落很明显感觉到他的哀伤。再抬头时丁小克眼眶微红，他说：“爸，我妈的公司我永远不会接手，那不是我的东西，至于田佑酥，我娶定了，不姓丁就不姓丁，我从来没有稀罕过这个姓。”

　　丁小克说得太过坚定，以至于连程落都愣了，她想起许久许久以前丁小克曾玩笑着说对程落说：“落落，我改姓吧，跟你们姓好了。”
　　那时候程落是怎么回答的呢，她记得她好像说：“不行，程小克，这名字太难听了，拉低我们一家名字的水平。”可是程落那时其实是感慨的，因为丁小克一直以来的孤单，明明有家却生活得好像一个孤儿，一个人行走在路上，只有父母给的钱作伴，然而这个伴他宁可不要。

　　丁小克颓然坐到沙发上，他的父亲听了他的话之后太过气愤，上前就要打丁小克，丁小克丝毫没有躲避，他仰着脸等待着父亲的巴掌。
　　“啪！”
　　丁小克半边脸立刻红肿起来，程落快速把他父亲拉开，丁小克却嘿嘿发笑，他笑得太苦涩，苦涩得程落很心疼。
　　“嘿嘿……爸，你知道吗，当别人家的孩子和父母一起逛街吃饭时我是多么羡慕，我们楼下的小孩总是不听话，一个星期总会被他爸打一顿，我看着他们，你不知道我多么嫉妒。爸，我甚至希望你能管我能整天打我，可是你没有，我对了你们不管，我错了你们一样不管，我以为你们挣到钱了就会回到家里来，可是你们有钱了却离我越来越远。你们给我的零花钱越来越多，可是见我的次数越来越少，爸，你是否想过这些是不是我要的？你们给得无私，所以我就要接受得感激，可是这些是不是都只是你们想象出来的？爸……”

　　丁小克低着头，终于说不下去。

　　客卧的门开了，田佑酥一脸愤怒地看着丁小克的父母：“你们哪里配当小克的爸爸妈妈？！小克在美国他吃过多少苦，你们问过吗？小克现在的工作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知道吗？小克为什么喜欢我你们了解吗？什么都不问就给我们判了刑，你们觉得心理安慰吗？”
　　田佑酥哭出来，丁小克紧紧抱着她不让她说话，可是田佑酥最后却伸手摸摸丁小克的脸颊，泪水滑落，“小克，如果没有我你可以和父母谈和，那我走了。”

　　田佑酥挣脱开丁小克的怀抱，大步离开，丁小克看着那关上的门，之后低头又是一阵轻笑，笑完后他回头，一脸泪，他说：“爸妈，你们满意了？”

　　说完丁小克也走了，客厅里只剩下程落和丁小克的父母三人。

　　程落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后这才舒服一点，喝完之后她又倒了两杯冷水去了客厅，给丁小克父母一人一杯，程落说：“叔叔，阿姨，喝点水冷静一下吧。”
　　丁小克父亲一喝：“凉的？”
　　“嗯，凉的，就是想让你们冷静一下。”

　　丁小克父亲明显不满意，程落也没管他的脸色，微微一笑她说：“阿姨，您也坐下吧，现在就我们三个人，我们随便聊聊。”
　　丁小克母亲没心情理程落，可是程落却见她不坐之后伸手将她拉着坐到沙发上。

　　程落看着两位不耐烦的父母，刚才丁小克离开时的阴郁稍稍缓解了一下。
　　“阿姨，虽然丁小克不懂但是我知道你们其实是关心他的，对吗？”
　　“当然，我是他的妈妈。”
　　“阿姨，你先不要着急也不要生气，平静一下我们心平气和地聊聊天，就当我是丁小克的叛徒，我给你们报告报告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想了什么好吗？”

　　程落一直等他俩把两杯冷水都喝了这才开口：“叔叔阿姨，小克最小的时候多听话啊，又乖又可爱，总是喜欢缠着我叫落落姐姐，那时候偷偷给他吃块糖他都能傻乎乎笑一整天。我记得我上一年级了他还没上学，他就整天跟着我，后来实在没法陪我去学校就等在我们家的门口，小狗似的，看到我回来了，就挥着小手叫落落姐姐回来了。”
　　程落说话的口气非常平淡，平淡到丁小克的母亲似乎也跟着进入回忆一般，小时候的丁小克真的是个乖孩子，虽然总是留着口水，可是他并不会惹事。
　　“阿姨，我记得你走的时候小克才刚上学没多久，回家后他就找不到你了，他哭着过来跟我说妈妈丢了，再也找不到了。阿姨，那时候你是不是也在哪里偷偷想着小克呢？毕竟他一直很粘你，所以身边没了他这个小跟屁虫你是不是也很长时间不习惯？”
　　丁小克母亲没有说话，她想到最初离开，她一个人在全国最大的城市里打拼，那时候她唯一的念想就是让丁小克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叔叔，之后你一个人带了小克几年，那几年里小克就开始调皮了，可是叔叔，无论他怎么调皮你的眼里都看不见他了不是吗？你一直想着阿姨，想着阿姨把家抛弃了，你酗酒抽烟，但无论如何小克还是有倚靠的，然而你最终也没有为他留下，你也走了。你走的时候小克来找我，他从来不哭，他只是会掉眼泪，他问我他是不是累赘，为什么你们都不要他，叔叔阿姨，你们说我这个隔壁邻居家的姐姐能回答什么？”
　　丁小克的父母脸色越来越不好，程落接着说：“小克后来去了美国，也是你们送去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多辛苦，我只是知道在国内他学习成绩并不好，可是去了美国他却变得异常优秀，我也猜测过原因，一直没想明白，我还以为那边课程很简单呢，呵呵……”

　　程落自嘲地笑了一下接着才说：“直到有一次，他和我随便说了一句，他说‘姐，在那边我会努力，因为觉得我是个孤儿’，叔叔阿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真的很心疼，小克是你们的孩子，可也是我最亲爱的弟弟，我最亲爱的弟弟被你们伤害，我很难受，我为他觉得不甘，为什么他要生在你们家却活得像个孤儿？叔叔阿姨，我不想指责什么，我只是说小克他一直想你们能陪陪他，可无论他怎么想，你们都没有为他停留过一步，他真的难过。”
　　客厅变得很沉默，程落站起来，笑一笑说：“叔叔阿姨，小克是个重情的孩子，不像我和田佑酥这么极端，所以如果不准备和他好好生活就请你们不要再伤害他。”

　　拉开门，程落准备离开，只是在关上门的时候程落说了最后一句话：“对了，叔叔阿姨，小克和我们联系的□□号、MSN，还有他自己的邮箱，所有的密码都是拼音拼成的‘我姓程’。”

　　程落离开了，本来想要劝说丁小克父母能温和一点，结果自己却暴躁了，她最后那一段话明显也成了挑衅，至少她自己在回到店里之后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了。
　　“唉，算了，算了。”程落自言自语。
　　“老板，怎么了？”
　　“没事，小克今天下午有没有来？”
　　“没有啊，他早上不是和你一起走的吗？”
　　“这个笨蛋到底去哪里了，手机也不开，真是。”

　　程落拨通了丁小克公司的电话，有人接起来程落问了问丁小克在不在，对方的回答是：“他的工作并不需要坐班，今天他没来，至于在哪里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程落有点焦躁了，如她自己所言，丁小克确实是一个重情的人，田佑酥最后哭成那样他应该也在伤心，可是田佑酥也不接电话，到底要怎么办？

　　程落的焦躁一直持续到她的店关门，和小王锁了店，程落刚走出两步便看到前面一个人靠在墙边安静地站着，目光似乎看着远处却又好像远处的风景根本没落入他眼里，程落想起一个词：遗世独立，罗沉墨的安静总能给人这种感觉，和这个纷繁的世界格格不入一般沉稳安宁。
　　程落走到他身边，罗沉墨勾勾唇角：“下班了？”
　　“嗯。”
　　“上次你说要我去见见程东和程西，今天可以吗？”
　　“可以。”

　　程落的手再一次被罗沉墨牵起来，程落还是有点别扭，两人一路无言，直到到了程落家楼下罗沉墨才说：“程落，你在担心什么？”
　　“嗯？”
　　“……”罗沉墨只是安静看着程落，却不说话，他在等待程落的回答。
　　“对不起，今天和小克一起见他的父母了。”
　　“你去见他父母？”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以他姐姐的身份去见的，他的女朋友也在，一时有点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我现在联系不上他也联系不上他女朋友，所以我有点担心。”
　　“不用担心，丁小克这个人率直却并非是个太感情用事的人，他应该会很快联系你。”
　　“希望如此。”

　　程落打开自己家的家门，进门后就被丁小克一把抱住：“落落，落落，我爸妈真要和我断绝关系了，怎么办怎么办？咦，你是谁？啊！你是那个，那个……”
　　“你好，我是罗沉墨，上次我们已经见过了。”
　　“沉墨你个头啊，你为什么要来落落家，你这个……呃……”
　　“罗沉墨哥哥？我是程西啊，好久不见了。”程西刺溜一下钻到门口来。
　　“你好，抱歉一直在国外没法联系。”
　　“没关系没关系，快进来，程东，程东，别忙活了，先出来一下。”程西冲厨房里喊，程东出来，身上还围着围裙，看到罗沉墨后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罗沉墨？”
　　“是我，好久不见，程东。”

　　程东笑一笑，罗沉墨转身对了屋里另一个女孩说：“你好，我是罗沉墨，程落的男朋友。”
　　“嗷……”这是程西的声音。
　　“帅哥你好，我是田佑酥，丁小克的老婆。”
　　“喂，我老婆是程落，你给我滚一边去。”
　　“丁小克同志，咱俩已经领证了，所以以后再这么说小心我灭了你。”

　　程落睁大眼睛盯着丁小克：“你们领证了？”
　　丁小克挠挠脑袋低着头说：“领，领了。”
　　程落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怪不得一直不接电话，感情俩人偷鸡摸狗去领结婚证了。
　　“谁都不说一声你就去了？”
　　“怕被我爸妈知道，所以就嘿嘿……”

　　程西冲田佑酥竖个大拇指：“革命成功，哦也。”
　　田佑酥也回她一个大拇指：“也不看看姐是谁。”

　　程落转头对罗沉墨又说了一句：“你还说他不是个感情用事的。”
　　罗沉墨转过头不看程落，话也说得心虚：“那……应该，应该也是他深思熟虑好的结果。”
　　“狡辩。”
　　罗沉墨看着墙壁死活不回头，程落偷笑，忽然知道该如何和罗沉墨正常交流了。

　　晚饭被临时改到了程落家附近的一个高级餐厅，包间里丁小克和田佑酥被程西要求喝交杯酒，俩人对视一眼，然后丁小克说：“死定了，这辈子死定了，就被你这个死丫头给骗婚了。”
　　“放心，我会负责到底的。”田佑酥拍拍丁小克的肩膀，看上去很是大度。
　　后来丁小克敬了程落一杯酒，说的话有点煽情，弄得程落差点落泪，程西笑嘻嘻地插话进来说：“唉，咱家我一直以为小克哥嫁不出去，结果小克哥竟然是第一个嫁出去的。好了既然如此我决定争取做第二个好了。”
　　程落拍拍程西脑门说：“你努力。”
　　程东瞥一眼自己妹妹很是不屑。
　　罗沉墨轻描淡写送来一句：“下一个应该是我和程落了。”

　　程落正在喝水一不小心呛到了，罗沉墨帮她拍着后背然后问道：“你着急？”
　　程落刚被茶水呛到，又被自己口水呛到，程西深深佩服罗沉墨，她送罗沉墨一句话：“干得好！”罗沉墨点点头，面无表情回复：“我会继续努力。”
　　程东望天，心想这个家好像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