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舔舔小指

4、四

　　自从互通了手机号码后，周哲觉得和苏黎的沟通变得日益规律起来。

　　每日基本三、四条短信，早晨，傍晚和深夜，聊的内容大抵离不开天气，食物，或者各自努力着的领域。不过两人同样不擅长用文字表明状况，所以，即便至今为止的十多天都保持着联系，但对彼此生活的了解程度仍停留在那一天。

　　周哲站在窗前欣赏黄昏，如果以目光为箭，那它的射程应该小的可怜，被高楼，被车流多次截断，视线由直视变为折射，不过，也因如此，在马路上匆匆路过的人们看来也如陈年绣品上的人物，线条模糊，没有任何锐角。

　　突然忆起了那天深夜，从喧哗市井中走出，在沉寂街灯下渐行渐远的身影，猎猎刮起来的寒风仿佛能把那单薄的影子穿透打散，然后随风飘去别的什么地方…

　　急救车尖锐的呼号突然刺破了平淡温馨的气韵，周哲皱眉离开窗前，桌上的手机也刚好显示除了短信到达。

　　回复自己邀请的是和本人一样简单到略显冷淡的“好”，不过这一个字就足以让周哲露出了笑颜。

　　--------------------------------------------------------------------

　　前一天还是四月黏腻的雨，今天却意外的晴空万里，天空澄澈得仿佛能吸引人一头载进去。

　　夏季似乎提前而至，周哲一边松开针织衫的纽扣一边哀叹自己低估了天气的炎热。

　　四下张望，想看看有没有人和自己一样不合时宜，却见不远处的花台边，在阳光助兴之下，白得耀眼的某人正冲自己大大地招着手。

　　同滞留记忆中那个疏淡的影子完全不同，眼前的苏黎新鲜饱满得如同头顶清爽干净的蓝天。

　　白色长袖T恤牛仔裤和板鞋，随处可见的打扮，除了腕上的皮质手圈和脸上可称灿烂的笑容之外，没有任何装饰。

　　“不好意思啊，我来迟了。”周哲快速迎上去，拍拍苏黎的肩膀。

　　“其实是我来早了。”苏黎没有理会他的道歉，耸耸肩，“今天的安排？”

　　“我们科主任的儿子，十八岁生日，”周哲边走近商厦大门边说，“我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才好，也许打火机或者剃须刀之类？”

　　苏黎的脚步停滞半拍，“剃须刀？你打算送这么亲近的东西吗？至于打火机，我想你们科主任不会高兴看到这种东西。”

　　“正因为无法决定所以才想你帮我出出主意。他打算明年考你们学校，所以我想你们音乐人，某些东西是相通的吧？喜欢的东西应该也差不多吧……”周哲啰嗦地解释着，回应他的是苏黎的莞尔。

　　“那，走吧。”周哲率先跨上台阶，却被苏黎的胳膊挡住。

　　对方轻轻摇着手中瓶身凝着水珠的冰汽水，“我就知道准备得没错。”他站在台阶下注视热得满头大汗的周哲，面无表情但语带戏谑。

　　-----------------------------------------------------------------

　　在底楼看了楼层指示，锁定了几家店后，两人就目标明确地出发了。

　　周哲的原设想是在一小时内搞定礼物，之后找地方请苏黎吃饭聊天，但走过几个楼面，逛了手工皮具店，小家电专卖层，甚至在香水化妆品楼层也驻足了片刻，但却始终找不到合意的，苏黎虽不至于意兴阑珊，但看来对任何一家店都没有兴趣。

　　周哲的注意力倒是好几次被他旁若无人的姿态吸引过去，特别是在皮具店，他以食指将货架上的排列紧密的钱包轻巧拨出时，瞬间的力度和绷直的角度让他的手在灯光下美得炫目。

　　而香水柜台的男性BA的暧昧笑容和似乎在往外抛着花瓣的眼神，也让周哲无法再定定心心地试闻，于是礼物备选单上，香氛被果断地划去。

　　两小时后，两人略显疲惫地坐在中庭的金属椅上。

　　苏黎弓背低头，玩着手中随手接过的几张优惠宣传单。

　　“一个小小的礼物居然让我们两个大男人选择困难束手无策。”周哲叹息道，瞄了眼四周没人，才伸直腿瘫软下来放松。

　　“不仅束手无策，还得坐在这里继续认真思考。”苏黎懒洋洋地搭腔。

　　“因为你的要求比我更高。”

　　苏黎翘起了腿，身体突然失去平衡般地倾向周哲，“既然你当我是参谋，”他舔舔嘴唇，下唇中间奇异如血珠般的红痣突然鲜艳起来，“我也该有身为参谋的自尊不是么？”

　　周哲随他放任地靠着，无奈地，这个亲昵的动作并非没有震动到他，但一时之间，他竟忘了躲开，或是做出拒绝姿态地绷紧身体，被厚重衣服包裹一冬的躯体如今似乎格外依恋被人放心撒娇的感触。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买项链怎样？”目光落在苏黎白皙优美的后颈片刻，周哲突然轻声提议。

　　“这个我倒不讨厌，来吧，再度搜索一番。”苏黎利索地站起身来，回头冲对方一笑，“看来今天不让你请我吃顿饭，你都会过意不去吧？”

　　周哲随之而笑，“乐意之至。”

　　银饰小店。

　　果然是吸引眼球的组合，身形相仿风格迥异的一对男子，都是一副精致的好皮囊，
　　估计那厢脸红红的店员小妞现在脑中是一片空白吧。

　　“这个怎样？”周哲四处打转，完全不得要领地随便指了一条。

　　应声而来的苏黎瞄了一眼那黑丝绒上的闪亮之物，沉默几秒，“太直白了，他恐怕不会戴吧？来，看看这个。”

　　被带到周哲眼前的是条相当精致的吊坠，土星造型，繁复的刻纹神秘莫测，漂亮的光环似乎并不仅仅是球体的附属物，而是整件作品的灵魂，虽然暗弱，却是实质。

　　但是，却和周哲心目中适合音乐人的夸张饰品大相径庭。

　　也许是看到了周哲疑惑的眼神，苏黎一笑，招呼店员取出来试戴。

　　闪耀金属光泽的土星在几秒后落在了苏黎胸前，仿佛即将开始其缓慢规律的旋转般，光晕层层反射着店堂里的灯光，炫目而不刺眼，如同舞台。

　　“很合适你啊先生。”店员小妞称赞道。

　　苏黎站在镜前，略显拘束地看着自己，仿佛初次见到自己的真面目。周哲站在一旁欣赏，觉得自己的台词被店员抢走了。

　　“这个不错，我这里可以过关了。”苏黎摆弄着那熠熠生辉的球体，低头说。

　　周哲也伸手触了下那平滑的光晕，“是很好看，但…”

　　“但不是我的东西。”苏黎伸手去解扣，却一时无法解开。

　　“好像勾住头发了，你别动，我帮你看看。”周哲一把抓住了对方在颈后焦躁拨弄的手。

　　尽管他的发线不算低，但稍长的头发还是有若干落在颈间，确实有几根与项链的环节纠缠在一起。

　　苏黎静了下来，一动不动。

　　连眼神也在瞬间凝固，就似那天仰着脸接受周哲的清创消毒一样，没有表情的脸孔让他看起来像变了个人，突然散发出了暧昧的气场，周哲甚至觉得他的五官在瞬间变得妖艳，微翘的嘴唇似在索吻，清澈的黑色眼眸仿佛失去目的地般的茫然空洞……连那颗小痣也似乎快要化为血丝纠缠住自己。

　　胸口突然一阵苦闷的战栗，周哲的手颤抖了下。

　　将头扭到一边深深呼吸后，他再度伸出了手，捏住了搭扣，手指触到的皮肤同看上去一样光滑，仿佛细腻的骨瓷。

　　“你的皮肤很衬这条项链。”周哲由衷地说道，项链同时轻巧落在掌心，“与其买给那人，不如买了送你。”

　　苏黎淡淡一笑，“什么都不必做就得这样的便宜，我可消受不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下一站去我学校吃饭如何，食堂菜色质量对你们主任来说也是珍贵情报吧。”说完，率先向外走去，空空的后颈，让他看来竟有些突然而来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