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慕夜》季翌

8、第七回

　　7）

　　又是灯花节了。
　　楚离绝在心里暗暗感叹。望着眼前混杂拥挤的人群，微微眯眼，若有所思。

　　“呀，你们看那是不是楚公子？”
　　“诶真的是！”
　　“是楚公子！”
　　依稀间似乎听到有人在议论自己，于是转头向声音的来源望去。
　　“他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哎呀都怪你说得太大声了啦。”
　　又是一阵议论，有几个女孩还害羞地遮住了脸偷偷看他。
　　这倒也是，要说如今这北安城中的少女们最想嫁给谁，当属楚家两位公子。一是温润儒雅的楚离青，另一当然就是我们的楚家三公子楚离绝了。这两个一个还没有想娶的，另一个还没有娶，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还都年少有成，更重要的是——长得也好看！而楚离绝相比起来又更年轻，更英气，且不说别的，光下巴的弧度都显得俊傲无比，使得北安城中一片又一片少女为之沦陷……
　　而此时此刻，看着那群又羞涩又激动的少女们，楚离绝勾了勾嘴角，笑容邪魅勾人。
　　自然的，那群少女尖叫着消失在了熙攘的人群里。

　　随着夜的加深，这街上的人反而渐渐多了起来。商贩们在自己的摊上纷纷挂上了红灯笼，像历年一样，每个灯笼上都用毛笔写上了灯谜，买东西、游玩之余，有雅兴的人还可以驻足在摊前一边揣摩出题者的心思一边猜灯谜，偶尔和身旁的人互相交流想法，因此结实志同道合之人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像从前一样，楚离绝又来到了儿时常来的面具摊前，在一排排面具前他依旧像从前那个不懂事的稚童般，挑起一个仔细赏玩，满眼的喜欢。
　　面具摊的摊主已是满头白发，浑浊的双目里却是有着年轻的光芒。他看着眼前身形挺拔的三公子，回想着很久以前他还是个拉着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小童，转眼间竟已长得这般俊逸，不由得感叹自己真的是老了。
　　“楚公子还是像从前一样喜欢来老夫的面具摊呢，这真是老夫的荣幸。”
　　“谁让袁叔的面具做起来总是那么精致呢，搞得本公子不买一个总觉得心里痒痒。”顽皮一笑，带着点稚气。
　　说话间走到袁叔的摊头，望着灯笼上的灯谜，拿着面具沉思了起来。
　　“袁叔今年的灯谜很独特啊。‘问管仲’，呃……”
　　“哈哈，老夫历年的谜底都被楚公子轻而易举地猜出，所以老夫今年特地想了个有难度的，怕是公子需要花点功夫了。”
　　“呃……”这灯谜的确是难。明明只有短短三个字，楚离绝左猜右想，愣是摸不着头脑。问问二哥或许还有点头绪，偏偏二哥这时候在宫里。

　　楚离绝杵着下巴深思着。没有发现身后站着的女子。
　　先是一阵淡雅的清香，随后传到楚离绝身边的，是在那喧嚣的杂乱里，分离出来的，清冷的声音——
　　“是‘他’吧。”
　　“恩？”
　　回过头，是一张带了青面面具的脸。一袭素色，虽未见其面，却给人以淡淡的疏离感。她略微向前，移步灯下，停留在楚离绝的身边，于是又是那般清香散开，她抬首，看着那暖色的灯光解释：“曾有人问孔子对管仲这个人怎么看。孔夫子答曰‘人也’，人即仁也，人也，即他也。”
　　“哈哈哈哈！姑娘好才华！三公子，你这回，可是败了啊。”
　　“袁叔说得是，姑娘聪颖，离绝自愧不如。”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话题一转，“不知姑娘贵姓？”
　　“小女子乡野之人，贱名恐污公子尊耳。”看着楚离绝还欲开口，马上便道：“公子忘了付钱了。”
　　“哦对……袁叔，这个多少钱。”
　　付完钱，楚离绝再回头，却是再也没见那姑娘的影子。望向远方，也只有茫茫人海而已。
　　老摊主见他望着远处，以为他在思索着烟花的事情，便好心提醒道：“公子再转转，就赶紧去城头吧，不然等会去城头的人多了，就找不到好位子看烟花了。”
　　“这个袁叔不必担心，我楚离绝看烟花从来不去城头。”
　　“不去城头？可是那里的视野是最好的了。”
　　“视野虽好，但太过喧嚣，更何况，本公子找到了个更适合看烟花的地方。”挑一挑眉，一脸的得意。
　　“更好？可否告诉老夫那是哪儿？”
　　“这个嘛……你猜？”
　　“……”

　　而此时此刻，在皇宫内。一太监一瘸一拐地挪向一名男子。男子房内昏暗无比，仅有一盏烛灯点在桌上。
　　“六皇子，药已经熬好了。”
　　男子背对而立，沉默不语，身形似融入了这无边的寂静里。许久，他微微侧头，沉声道：“送去吧。”
　　待那太监离去后，他默默转头向窗外望去，望着那天空中窜出来的信号火蛇，漆黑的眸子被花火映亮，又随夜空隐去。他知道，每年炎国在城头打响这红色火蛇时，也就代表着人们要涌去城头等待欣赏一年一度的烟火大会了。他搓揉着手中的玉佩，当那火蛇在夜空中消散殆尽时，轻轻叹了一口气。

　　又是一个人的烟火。
　　楚离绝如是想。
　　年年等，年年空。望着空中那一轮孤月，似是回到了十年前的光景。也不知在皇宫之中的他，还记不记得儿时梅岄山上的约定？微微一笑，又想起当年自己错把在黑夜里发出沙沙的脚步声的他当做来夺自己性命的恶鬼的事。
　　“愿他不再孤单吧。”
　　沙，沙。沙，沙。
　　猛然抬头，记忆在瞬间重合，莫非……
　　恍然间回头，寻找那寂寞的影子，定神，却是那张青脸面具。

　　“是你？”希望之外，惊喜之中。
　　“怎么？公子看见小女似乎很失望的样子。莫不是在等心上人？那小女子确实让公子抱空了。”
　　“哈，这倒不是。不过要是真能等到一中意之人，倒也不妄本公子等这么多年。”
　　那女子却是没有再接楚离绝的茬，自顾自走到一棵梅花树下，在山崖边望向夜空，不语。
　　月光在树影中摇曳，斑驳了女子清瘦的身影。背影有着让楚离绝熟悉的寂寞。不自觉地想再关心她。
　　“姑娘也要在这里看烟花？”
　　“怎么？公子不欢迎？”
　　“不不不。我只是奇怪，为什么姑娘不去城头反而来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莫非……姑娘跟踪本公子？”
　　竟有点认真的语气，真是让人又惊又气。于是答曰：
　　“北安城中盛传楚家三公子风姿万千，只是我看，除了长相之外，公子的脸皮也是数一数二的厚。”
　　“哈哈哈！过奖。”毫不在意地笑笑，笑声爽朗得让人听了也愉悦。看不见那张面具下的脸，却也是见得她的双眼露出了丝丝笑意。

　　又是一绿色火蛇在空中划过，不出一分钟，这场盛世烟花便要在空中绽放。
　　“烟花大会马上要开始了。姑娘不摘下面具么？免得挡了视线。”
　　她转头凝视身旁的他，眸子如夜般漆黑，似是沉思了一下，接着伸出一只洁白的手，将那青脸面具缓缓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