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劫》倾城烟凉

8、花厅初见

　　吴邪几乎是一口气跑上了那段长长的楼梯。
　　刚平复完因为剧烈运动而频率加快的心跳和呼吸，就听到陈文锦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吴邪赶紧走到月季丛中，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狼狈凌乱的模样，然后微微弯下身子假装在专心致志地观赏着花。
　　陈文锦果然往这边缓缓走来，还不时和身旁的客人交谈几句。她一眼就看见了在花丛中驻留的吴邪，便招呼吴邪：“吴邪，来这儿。”
　　听到陈文锦叫自己，吴邪抬起头，很高兴地跑了过来：“文锦姨，什么事？”
　　陈文锦拍拍他的肩膀：“对花很感兴趣吗？”
　　吴邪用力点点头：“嗯！每一簇花或草都很漂亮。而且，我靠近它们的时候，它们好像在和我打招呼！”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就愈发灿烂起来。
　　“这说明了你有当花药师的潜质呢。”陈文锦也笑了，然后习惯性地揉揉他的头发。
　　吴邪含糊应着她的话，目光才注意到她身旁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应该是客人。
　　目测与自己相差无几的身高，藏蓝色的劲装与黑色长靴将这人身形的修长挺拔完美地勾勒出来。他的头微微低着，略长的黑色刘海搭在额前，遮住了眼睛。薄唇抿成一个冷冽的弧度，脸上无表情。
　　长得倒是挺帅的，可惜了是个面瘫。吴邪一边在心里评价，一边继续偷偷地打量着他。
　　就在这时，那人似乎有所感应般，抬起头来。
　　就像正在做一件坏事被人当场抓了个现成，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正在作偷窥状的吴邪猝不及防，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被那人的眼神捕捉了个正着。
　　触到他眼神的那一刹那，两人同时愣住。
　　谁都没有移开目光。
　　男人的眼睛，清冷，幽深，漆黑的瞳孔里竟蕴藏着一股强大的吸力。
　　两人眼神交汇的一瞬间，时间仿佛就变得静止不前。有那么一刻，甚至使得吴邪忘记了他原本应该有的慌张，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人的眼睛。
　　不过是短短数秒，却似过了千年一般久远。
　　吴邪脑子一片混沌，他总觉得好像在哪看见过似的。
　　又是莫名的熟悉感！
　　那人首先移开了目光，吴邪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收回探究的视线。索性也不躲了，大大方方地望向沉默不语的男人，面带微笑道：“你好，我叫吴邪。”
　　一阵沉默。
　　那人根本就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吴邪顿时感觉到尴尬不已，咳嗽了一声移开视线。脸上红得不行，心里不停埋怨自己：没事打什么招呼！搞不好被人家当成搭讪了的吧！
　　正暗自腹诽之际，他却听到了一个不大、且略嫌清冷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一响而过。尽管只有一个单音节词。
　　“嗯。”
　　吴邪疑惑地抬起头，却又再次对上那人的眼眸。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看不出此刻回答者的心情。
　　那么他应该是在回答自己的吧！这个认知让吴邪原本绷紧的神经舒缓开来，于是朝他笑着点点头表示听到了，然后望向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陈文锦：“那个，文锦姨，我，我就不打扰你做生意了，我，我去厨房看看午餐吃什么。”
　　然后不等陈文锦回答，就飞快地跑出了花厅。
　　陈文锦被他这一下弄得一愣，继而笑道：“这孩子！”转过头刚要对身旁的人说点什么，却发现后者一直注视着吴邪消失的方向不语。
　　“张族长，对他有兴趣？”
　　张起灵收回视线，沉默。
　　陈文锦识相地止住半开玩笑的话语。她倒也习惯了这位老主顾的脾气，就是因为习惯了，才了解此人是出了名的冷情。他才不会管别人的地位高低与否，也不会管谁与他的利益是否有相当关系，都只一律以冷淡的面容示人。她和张起灵生意往来这么久，还真没见过此人笑过。
　　所以刚才，吴邪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和他打招呼，她就已经做好要转移话题消除尴尬的准备了。吴邪打小脸皮就薄，可经不起他的冷漠。
　　但出乎她的意料，张起灵居然做了回应。
　　当一个一贯待人不当人来待的人，对另一个人突然间有了很不同寻常的反应时，陈文锦以一个女人特有的敏感来分析。
　　这个人，很有可能对吴邪产生一点兴趣了。
　　当然这也只是猜测而已，她也不会去蠢到要问张起灵，尽管这有可能关乎到吴邪。
　　老九国里，张起灵这个狠角色谁人不知无人不晓。尽管没有多少人目睹过他的真面目，但关于他的事情以及那一句形容他的话却越传越广。
　　麒麟一笑，阎王绕道。
　　可见一斑。
　　见陈文锦良久不出声，张起灵皱眉。
　　他与陈文锦私交甚多，知道这女人的心思和思维远远不是一般人所能与之相比的。陈文锦说了这样一句话，是开玩笑吗？
　　这个念头只在张起灵脑海里一闪而过。
　　也不屑于回答她。这种他认为子虚乌有的事情根本就不在脑子清单里。
　　只是，刚才那个男孩，那个被陈文锦唤作“无邪”的男孩......
　　果然人如这个特别少见的名字，天真无邪。他的眼神很清澈，以至于他的喜怒哀乐，特别是刚才那抹慌张，以及得不到回应的那一丝愤怒委屈，都被张起灵尽收眼底。
　　有点特别。
　　不过，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似的。看向男孩的眼睛时，他就知道对方也有一丝这样的想法。
　　仅此而已......吧。
　　不过眼下由不得张起灵再多想其它无关紧要的事情。这次之所以要他亲自过来，是因为陈文锦已经掌握了他想要的东西的下落。
　　“够了。”张起灵淡淡出声，唤回陈文锦的思绪。
　　“啊？...对不起。”陈文锦回神，对他抱歉地一笑，然后向地下花厅的入口走去。“跟我来。”
　　张起灵看着眼前白色的楼梯，眼里带上一丝不解。脚步顿了顿，还是跟在陈文锦身后走下楼梯。
　　“怎么，这结界......”
　　在通过入口时，原本强大的结界力量在他身上竟然没有一分压迫。
　　而之前进入幻隐楼梯前，如果陈文锦没有把特制的曼陀罗给他服用，别说过结界，就连蜿蜒而下的楼梯，在他面前也是一片虚无。
　　“你取消了？”
　　“不可能。你又不是不清楚，我这楼下的花有多么难伺候，就有多么值钱。我开‘锦上添花’这么长时间，觊觎这些珍品的人可不在少数。这结界不仅不可能取消，只会越来越坚固。”陈文锦摇头道，突然“啊”了一声，说：“瞧我这记性，刚才没给你曼陀罗吧！”说着就在手上的刺绣布袋里一阵搜寻，刚要递给张起灵，却发现他与她是并肩站在楼梯上的。骇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张起灵摇头，道：“不是我。”
　　陈文锦知道张起灵是不会说谎的。当然，也没有必要说谎。张起灵不会是这样的人。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以他的修为，这样区区的一个小结界，只要他想，怕是早就可以支离破碎了。
　　陈文锦检查了一遍，发现结界完好无损。
　　那么就应该是这个时候结界正处于灵力最薄弱的时候。可能需要补充灵力了吧。
　　想到这里陈文锦对张起灵笑了笑，表示没有问题。
　　两人继续往下走，沿蜿蜒楼梯至底，他们也来到了堪称奇观的地下花厅。不过陈文锦对这里太熟悉了，而张起灵根本对此不感兴趣。因此都极有效率地开始谈事情。
　　“在告诉你那个消息之前，我要先确认一下上次你们说的想要的花丹。”陈文锦翻了翻随身携带的交易本，说道。“黑瞎子上次只给了所要的种类，数量尚未明确。所以，你要定个数目，这个规矩你是知道的。”
　　略微思索了几秒，张起灵道：“三百七十颗总数，九转丹一百五十颗，其余自便。”
　　“这么多？！”陈文锦惊讶极了，忍不住脱口问了出来：“你要那么多做什么？”
　　张起灵瞥了她一眼。
　　陈文锦立即收住话头。这是作为花丹师的原则，只负责做花丹和交易花丹，主顾的事情一概不能过问。
　　张起灵顿了顿，又说：“如果有要额外的开销，你找小邪。这段时间他会在我的店里。”
　　见对方态度明朗至此，陈文锦也不再含糊，爽快地答应下来：“好。”
　　有钱不赚的商人，可不是好商人。更何况，现在和你做生意的还是你最大的客户。只不过，订单的庞大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看来这回，这个男人是下了重本。
　　按耐住心里的好奇，陈文锦把单子写好递给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因为只有我们几个花丹师，所以制作时间肯定要久一点。我仓库存货也不多了。”
　　“无妨，尽快就好。”修长的手指接过单子，张起灵只粗略浏览了一遍，右手食指和中指就对着纸张一画，一道宝蓝色的暗光印记就显现在纸上。那是麒麟城城主特有的标记。
　　“现在告诉我，‘破空’在哪里。”
　　陈文锦走进月光之域。一簇一簇莹白如玉的月心铃音在微凉的风中摇曳，婀娜似身披流光的少女在翩舞。氤氲的浓雾弥漫至膝，犹如漫步在云端。忽然她手一扬，脚下的云雾顿时向四面八方退散开来，露出了月光之域地表的真面目。
　　雪白的大理石地面上，一个小小的暗格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陈文锦打开暗格，捧出一件泛着淡淡金光的东西。
　　才看到光芒，张起灵就认出来那是什么。
　　这个女人的身份，果然十分之不简单。
　　是流光帛书。它分为上卷和下卷。但陈文锦拿出来的，只有一卷。另一卷，则藏于沉影楼的一处极为隐秘的地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