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米白粥太甜

3、冰雪

　　第二日清早，徐州城里沸沸扬扬的事情就是大善人赵家娶的新媳妇不见了。
　　玉秧方才从小倌的温柔乡里出来，就被林府门口堵着要人的赵家下人吓了一跳。想来想去，这竹子精除了一个月兔林也没地方去，径直杀回林子里。果然叫她逮了个正着。
　　小山百无聊赖，躺在一块大青石上晒着太阳。
　　玉秧一把揪住小山的手臂拽起来骂道：“好你个竹子精，自己在这里躲清闲，倒把我给诓了！眼下赵家找我要人，都堵到家门口了，你倒是要如何？！”
　　小山一脸茫然：“我不是给他留了假身了吗？”
　　玉秧食指狠狠戳了她的额头一下：“你呀你！你当那假身随便一捏就没事了吗？你这种道行，那假身是离不开、留不长，昨天日里就放下去了，你这一晚上不在附近，那点子精气早就耗完了，可不是没了！还不赶快和我回去！再晚些，还不知道要招来什么厉害人，将我们姐妹都收拾走！”
　　小山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玉秧回到徐州城。
　　玉秧谎称新娘子一早就想念自己，又怕惊扰到夫君，这才悄无声息的找她来，这才将一众人打发走。

　　小山回到赵家，赵志良以为自己新婚之夜晕倒是因为体力不支，还惹得新妇夜奔回娘家诉苦，心里歉疚，以为自己还不到圆房的时机，故而也对小山格外关怀用心。
　　小山大多时候则是捻了假身守在他身边。无聊时躺在房顶上，歪着翻翻话本，时不时的去找玉秧玩一玩，学学法术。时间过的倒也快。
　　转瞬间两个月过去，迎来徐州城第一场雪。
　　雪下的大，一早起来入目就是通白一片。小山索性收了假身，跑到前院里堆雪人。
　　赵志良看着小山难得活泼，也很是开心，叫人搬了凳子就在廊道里抱了暖炉坐下。
　　清流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在漫天白雪里和下人们追打着玩闹，方才还觉得有些冷的天气，居然感觉到了一丝燥热。
　　一群年纪轻的丫鬟们都玩疯了，浑然没有注意到清流。
　　小山蹲下去飞快捏了一个雪球，径直就朝刚才打了她的丫鬟身上打去。
　　那小丫头身子灵活，一旋身就躲到了一旁。
　　于是永济寺一向清冷的和尚清流，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个蓬松的雪球正中面门。
　　院子顿时安静了。
　　赵志良一惊，急忙站起身，颤颤巍巍的小步快挪到清流面前，深作一揖，歉然道：“清流师父受惊了，都是志良管教贱内无方，惊扰了清流，志良在此请罪了！”
　　大雪纷纷，一身青色僧衣披了袈裟的清流踏雪而来。
　　雪很大，他浑身已经湿透，却毫不在意。脚上的草鞋更是隐约见肉。
　　清流伸手将脸上的松雪拂净，秀目扫了一眼一旁笑眯眯的小山，温声道：“善松不必如此，不过是些浮雪，如何碍事？我此番前来，是来贺你新婚，你不怪我来的晚就是了。”
　　赵志良这才一笑：“清流师父说的哪里的话，今年身子比去年又差了一些，没有亲自去寺里拜访你，还劳你来看我……快快，进去说话吧！”说着就侧身往里走。
　　小山轻轻甩脱了赵志良要来拉她的手，却悄悄地笑眯眯地帮清流拍了拍身上的雪花。
　　赵志良没有看见她帮清流拂血，只道她是心里歉意，又害羞，便径直带着进了堂屋。
　　倒是清流回头看了小山，虚行一礼，侧身避过了。
　　堂屋里银丝炭火烧的旺，赵志良见清流一身湿衣便将家里今年冬天备好的僧衣拿来给清流换上。见着外面依旧是冰天雪地，不忍让清流出去受寒，便硬是拖着聊了些时候。
　　眼看着天色已晚，清流再三起身辞行。
　　赵大善人知他心意，遂不再多留，携着小山送清流出了门。
　　提了一天精神的赵志良早早就和“小山”安睡了。
　　真小山却托着腮，坐在窗边。
　　她不想睡。
　　晚上山里风要更大了，不知道清流和尚怎么样了。
　　下午清流来访，她看着清流，突然就想起来自己初次化形时曾说过要去看他。如今这样多时日过去了，要不是在赵家见了他，自己就是失信的妖了。她皱着小眉毛想，这样可不好。
　　眼珠子动了动，便偷偷去了赵大善人的卧室里，取了一件厚衣服。
　　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赵家。

　　雪终于停了，但是大风不减。山风尤烈。
　　清流一手转着手里的佛珠，深深浅浅走在雪地里。穿了三衣，仍觉得太单薄。
　　天上一轮凉月，四周寂静无人。除了偶尔停下来掐算方位，他停不下来。太冷。
　　“清流！”
　　和尚住脚回头。
　　小山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月色下，入目便是暖和的红狐狸毛圈了一圈在她脖子上，没了下巴尖一点。她一身艳丽地站在冰天雪地里，看着就异常暖和。
　　小山双手抱了一件厚重的玄色大衣，歪着头看着清流。
　　清流只觉得，就这么看着她，也突然暖和起来了。
　　他微微低头行礼，侧过身子避开直视小山的方向，温声道：“赵夫人。”
　　听着他叫自己赵夫人，小山心里别扭了。
　　“我是小山，你忘了吗？上次永济寺里，我们说过话的……”
　　清流温和地接道：“赵夫人，你或许曾经是小山，但是如今嫁了人，便是赵夫人了。”
　　“不要叫我赵夫人，我就是小山，不是赵夫人……”她小心地解释着，不想被人叫做赵夫人。
　　“众生皆是虚象，你和必纠结于称呼？”他在心里摇头。
　　“那清流和尚，你又何必纠结于称呼，唤小山不可以吗？”看他又要张嘴说话，小山抱紧了大衣：“我是来给你送衣服的。你看，风雪这么大，你穿的这样少，会冷的啊。”说着远远地将手中衣服递出去，心里却突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故作认真道：“你只要叫我小山，这件衣服就是你的啦！”
　　清流看着她递过来的衣服，料子是簇新的，上面还有暗色花纹绣着。隐约觉得被冒犯了。仍然好风度的微微笑了一笑。
　　“多谢赵先生和夫人好意。只是清流身为出家人，不能穿这样的衣服。如果夫人家里有破旧的不要的衣服，倒是不妨下次和先生一起到寺里来，小僧一定扫榻、备茶水来迎。”
　　“眼下天色不早，还是请小山施主尽快随家人回家好些。”
　　清流以为，小山是被赵志良派来送衣服的，定是有人护送。因此话说完了，便又低头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小山就站在这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林子里，呆愣愣地看着那和尚就这样走了，心里有些空落落。
　　本想着将衣服给他，顺便说说自己这些日子是有原因的，才没有去找他玩。结果被人叫了一通赵夫人不说，连衣服也没有收下……
　　她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只觉得这一次玩乐没什么意思了。想到自己要不是答应了玉秧，恨不能现在就会自己的老坑里去，过自己的舒服日子。赵家这样无聊，不行，她明天就要和玉秧说清楚了，好离开这里去别处快活的地方快活。
　　她抖开手里黑色的斗篷披好，捻了个诀化成原型，就蹲在林子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