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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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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诊断的结果自然也是风寒,好在夏亦然身体底子好,病的也不算严重,开了两副药拿回去煎了喝了便是。
天色已经不早,夏亦然还要煎药喝药,颜倾寒自然邀请小少爷一同去客栈住下。
夏亦然默默点头,即便心里再讨厌这人,此时他也不能离了他……因为翡翠佛像还在他手上!
去客栈的路上夏亦然一直埋着头,满腹心事,脑中计划着怎么将佛像从这人手里骗过来……不,拿回来。
溪湖小镇虽小,来往的江湖人却多,客栈也像模像样,比起映月山庄自然是差了不少,却也干净简洁。
二人安顿下来,颜倾寒出门找小二煎药,连身上的包袱也没来得及卸下……
夏亦然坐在屋子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最终打定主意,等下找个借口支开颜倾寒……抢了佛像就跳窗逃跑!
夏少庄主默默握拳为自己打气,一定要一气呵成不给颜倾寒反应的时间!然后远走高飞让他再也找不到自己!
颜倾寒端着药回来的时候便见着刚刚还萎靡的小孩儿此时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心下有些好笑。
这小孩儿在想什么,他用膝盖想也能知道。
“来喝药。”颜倾寒轻轻将瓷碗放在桌上,推到夏亦然面前。
“不喝。”夏亦然一脸嫌弃,那药汁红的发黑的样子,闻着味儿就很苦。
“乖乖喝,早些养好身体,出门在外别让庄主担心了。”颜倾寒好生劝着,面对夏亦然的时候他似乎总是能长出千百倍的耐心。
“就不喝。”夏亦然还在僵持,想了想又道,“你先出去,你出去我就喝。”
“乖。”颜倾寒有点无奈,心下了然夏亦然的心思,便道,“你这风寒若是好不了,我怎么能放心将玉佛交给你带回映月山庄呢……”
“我喝!”夏亦然瞬间被那句“将玉佛交给你”点燃了,豪气干云地端起瓷碗大口灌下汤药,完了还十分豪爽地抹了抹嘴,伸手道,“快把玉佛给我!我这就回映月山庄!”
颜倾寒有些绷不住,干咳几声强行将快喷出来的笑声压下去……
“都快天黑了,然然明天再回去也不迟,况且你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出来历练,怎么好刚出来就回去?”颜倾寒心情大好,话出口了才意识到有些破绽。
好在夏亦然已经被即将到手的玉佛冲昏了头脑,没注意到颜倾寒知道自己“刚出来”的事情。
“对了,你来这溪湖小镇作甚?”这处如此偏僻,他日理万机的影流剑侠不去行侠仗义,跑到这小地方来作甚。
“哦,我是追着那小浪蝶一路过来的。”颜倾寒挑挑眉,寻思着将这小孩儿绑在身边的理由。
“小浪蝶?”夏亦然瞬间一脸嫌恶,这一听就是窑子货的名字……这人怎么还追着个窑姐儿到了这山野地方。
“嗯,”颜倾寒点点头,不甚在意的样子,道,“时候不早了,我去买些吃食来,你先休息着吧。”
颜倾寒说完就走了,自然仍旧带着那包袱,夏亦然眼巴巴地望着颜倾寒……包袱里的翡翠佛像,一路目送他出门。
颜倾寒出门了夏亦然才想到自己还是一身狼狈,赶紧开了门叫小二送水过来沐浴。
水汽氤氲,泡在热水里夏小少爷才舒服些。
夏亦然乐呵呵泡在浴桶里,受寒的身子格外贪恋这热水,于是这一泡就忘了时间,直到颜倾寒提着食盒回来时,夏小少爷还在屏风后边眯着眼呢。
夏亦然听着动静才清醒些,那医治风寒的汤药似乎有些安神效用,夏亦然发觉脑袋有些格外沉重。
于是当夏少庄主起身踏出浴桶的时候,忽而眼前一黑眉心一疼,眼看着就要晃晃悠悠栽在地上。
颜倾寒身形一闪,夏亦然都未曾看清这人是怎样从外间绕过屏风冲进来的,也不知这隔着屏风坐在外头的人为何连自己将要摔倒都能知道,就晕晕乎乎被安置在床榻上了。
夏亦然有些恍惚,眼前这人喉结到下巴的线条似乎与五年前那稚气未脱的少年重合了,夏亦然茫然地眨眨眼,似乎多年前也是这样,自己作弄他的时候,顽皮闹腾的时候……总之每当自己弄巧成拙将要受伤的时候,总是有那么一个人,以自己看不清的身形,从自己看不见的角落冲出来,牢牢护住自己。
夏亦然莫名有些哽咽。
颜倾寒离开以后,夏亦然再去爬树从树上摔下来,摸鱼栽进池塘的时候,才幡然醒悟,这个永远高了自己半截的大哥哥究竟对自己有多爱护。
“想什么呢?”颜倾寒的声音一如从前温柔,夏亦然眼前有些水汽。
颜倾寒一愣,不过将他安置在这客栈中不到半个时辰,怎么一回来就这一副抽抽搭搭要哭的样子。
“然然?”颜倾寒满心不解,时时刻刻分神去注意夏亦然,只要在他什么,颜倾寒的眼睛就不会专注在别人身上,这些事情于他来说早就烙印进骨子里成了习惯。
夏亦然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委屈情绪,从锦被里抬起身,双手环住坐在床边的颜倾寒的脖颈,脑袋埋在他颈间,就这么静静抱着他。
颜倾寒不解归不解,仍是抬手环在他腰间,少年赤.裸的身体触手一片嫩滑,颜倾寒只有片刻的心猿意马,而后便轻轻抬手,一下一下安抚着夏亦然。
良久无声。
二人只是简单的相拥,静静坐了许久。
夕阳西下,屋里光影浮动,时光也学会了缄默。
“你还好吗……”夏亦然额头抵着他宽厚的肩膀,缓缓吐出这一句话。
五年了,从颜倾寒离开的那个盛夏到如今,已经五年了。而这人除了往映月山庄送来些可有可无的礼物之外,连封书信都未曾专门给自己写过。
自他离开起,夏亦然的生命似乎被人挖走了一块,连一丝痕迹也不曾留下,连一丝线索都无从追寻。夏少庄主对这人所有的了解都来自江湖传闻,只能在下人小厮谈论威风凛凛的影流剑侠的时候侧耳听上那么一两句,偶尔思念得紧了,才放下身段去询问些消息。
“你还好吗,这五年,过得好吗。”
夏亦然喃喃重复一遍,颜倾寒看不见他的表情,低头见着少年愈发凌厉精致的侧颜,只听着他声音里有些黏腻哽咽。
颜倾寒长叹一声,他何尝不想回去看看夏亦然,何尝不想大大方方将这个名义上的弟弟拥进怀里,只是时候未至……时候未至。
颜倾寒一边轻抚夏亦然的脊背,一边缓缓与他讲了这些年自己的经历。
其实与夏亦然自己打听到的也并无差异,只是此刻听着这人坐在自己身旁,伸手触到这人的体温,亲耳听着这人的声音……
即便让夏亦然再将这些故事听上百遍千遍也无所谓。
五年前颜倾寒离开映月山庄之后也着实迷茫了两年,一来当年十八岁的他毫无江湖经历,二来身为孤儿的他连半个亲戚也没有,于是一直在江湖上晃悠着,结交些优秀的后起之秀,努力精进武艺。
即便是早早进入了这浮躁花哨的江湖,颜倾寒的心也一直沉寂着,行事为人极为低调,只为扎扎实实磨练自己。
直到三年前,那一届武林大会由武林盟主墨非安亲自操办,而作为新秀一代,在江湖上只是小有名气的颜倾寒如同天降谪仙,力挫所有武林小辈,而后更是连挑八大门派掌门,摘得武林大会头筹。
刚及弱冠的颜倾寒自武林大会参赛之后连胜不败的神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此一战封神。
而后拔得头筹的颜倾寒不负众望,单枪匹马闯进西南魔教总部刺杀魔教教主,而后又牵头率领一众江湖中人摆平了魔教余孽。
自此,一向清冷孤傲,号称此生不收徒的武林盟主墨非安竟主动指点了颜倾寒几招,天赋异禀的颜大侠自然是武艺越来越精进。
而后颜倾寒一边在墨盟主指点之下修习武艺,一边行侠仗义。年少英俊,武艺高强,天赋异禀,一柄影流剑姿容无双,当之无愧的武林新秀第一人,引得多少江湖少女为之倾心。
于是没过多久,影流剑侠的名号便传遍了全天下。事到如今,怕是连三岁小儿都知道影流剑侠功夫盖世,除了现任武林盟主墨非安,怕是天下罕逢对手。
夏亦然越听越抑郁,虽说早已知晓了这些事迹,但此时从这人口中亲耳听到这些夸赞自己的话……真是让人格外想揍他啊。
夏亦然牙痒痒,原本因着思恋过往而微湿的眼眶早已变得火红,恨不得立马抽出匕首再与这人过两招。
“哼,”夏亦然不屑冷哼,“这么说你这些年赚到的银子都是靠帮着官府捉拿案犯得来的?”
没错,这才是夏少庄主听了半天得出的重点。
此时此刻,身无分文的夏亦然想要在这江湖上安身立命,没有银子自然是寸步难行。而眼前的颜倾寒,离了映月山庄之后便再未从映月山庄寻过帮助,自然是有一定的生财之道的。
若是能有样学样地拿来用,也许夏小少爷也能闯出一片天来。
颜倾寒大方点头,将夏亦然重新塞回被子里,起身端了食盒里已经微凉的肉粥回到床边,却不递给夏亦然,只是自己拿了勺子一勺一勺喂着。
夏亦然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反正多年前在映月山庄这人也是这般伺候自己的,夏少庄主对这个尽职尽责的大跟班十分满意。
“原本参加武林大会之前是靠着抓抓小毛贼,帮着官府剿匪之类的活计挣些日常花销的,只是后来平了西南魔教,朝廷赏了一大笔封银之后,便不在需要为这些琐事奔波了……如今我行侠仗义,不过是看在友人的情面上出手相助而已。”
“等等……一大笔封银是多大一笔?”夏亦然傻乎乎自找刺激。
果然,颜倾寒报出一个让江南第一大门派,肥的流油的映月山庄少庄主掉了下巴的数字。
夏亦然更加抑郁了,不过片刻还是被递到唇边的一勺肉粥转移了注意力。
颜倾寒一勺一勺喂着夏亦然,速度不疾不徐,夏小少爷吃着十分满意,微眯着眼不曾注意到颜大侠的眼神……这人从方才便一直盯着夏亦然的唇瓣,深沉的眸光片刻不曾离开。
“对了!”夏亦然想起方才的事,问道,“你方才说追着什么小浪蝶过来的,莫非也是帮助友人?”
“嗯,话是这么说……”颜倾寒顿了顿,起身将手中粥碗换成了一碟子水晶虾饺,复又回身开始喂养夏小少爷。
“怎么了?”夏亦然不解,心中暗道这人果真记着自己的喜好呢,莫名有些开心。
“这小浪蝶是近来恶名昭著的采花贼,早在年初便犯下了大案,却至今未曾被缉拿归案……官府不但摸不清他的踪迹,而且连小浪蝶再度犯案都阻止不了,早就为这事焦头烂额了。”颜倾寒摇摇头,就着喂夏亦然的筷子自己也吃了个虾饺。
“所以官府贴出通缉令了?悬赏还越来越高?”夏亦然眼睛亮闪闪的,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只要抓到这小浪蝶……嘿嘿嘿。
颜倾寒见到夏亦然咧嘴傻笑,也跟着嘴角维扬,道:“的确如此,然然有兴趣助我一臂之力么?这小浪蝶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若是有然然帮我,怕是会容易得多。”
夏亦然被颜大侠伺候地舒舒服服的,颜倾寒不但洞悉这小孩儿的心思,就连台阶都递到夏小少爷脚下了,夏小少爷自然乐得顺着下。
“怎么说?不过一个采花贼,还能让你跟官府一起焦头烂额?”夏亦然挑挑眉,心情极好地揶揄这人。
“的确如此,”颜倾寒手上动作不停,“然然可记得平南侯世子?儿时曾来过映月山庄的,然然还与他打了一架。”
夏亦然抓抓脑袋,这人他自然是记得的,平南侯府也在江南,离映月山庄约莫半日的路程,夏无尘广交朋友,自然也与平南侯熟识的。
“这小浪蝶与平南侯又有什么关系?”夏亦然不解。
“自然是有的,然然可知道年初时,平南侯世子被小浪蝶玷污的事情?”颜倾寒缓缓吐出一句让夏亦然噎住的话。
“……什么?!”夏亦然满脸迷茫,生怕自己听错了,“那平南侯世子的确是白白嫩嫩吹弹可破没错……可他那么胖,而且,而且……而且是个男的啊!”
颜倾寒挑挑眉,不置可否,只是倒了杯清茶递给夏小少爷。
夏亦然讷讷地捧着茶杯,感觉整个人都要凌乱了,他儿时曾与平南侯世子相熟过一段时日,不过后来因为这人生性纨绔,不学无术,夏无尘便渐渐阻断了二人的来往。
后来夏亦然也见过他几面,只道那人酒色过度,越发肥胖……这小浪蝶,真是口味别致。
“所以……这小浪蝶其实是个女的?”夏亦然愈发摸不着头脑,这年头的女子已经如此如狼似虎了么?
“呵。”颜倾寒轻笑一声,侧头靠近夏亦然耳边,吹着气低声道,“小浪蝶自然是男的,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欢好……怕是滋味更好呢。不然这小浪蝶何苦专挑些皮肉细嫩的男子下手?”
夏亦然闻言面颊如火烧,对于这档子事,从小家教甚严的少庄主自然是不开窍的,此番听见这人如此直白的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吱吱呜呜不知说什么好。
小少爷咕噜咕噜将茶杯喝了个见底,也降不下面上的温度。到底是因为颜倾寒那番话太过露骨,还是那人的温度吹在耳畔的感觉太过羞涩,夏亦然一时间却是分不清。
夏亦然一双眼滴溜溜地盯着锦被,目光默默描摹着那不算繁复的花纹,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总是就是不敢看身边人那双紧紧盯着自己的眼。
颜倾寒也不多说,只是伸手接过小少爷手中空空如也的茶杯,指尖碰触之间,夏亦然像是触到了烧红的烙铁一般,一个激灵缩回了手。
屋里的气氛格外尴尬,似乎傍晚瞬间变成了骄阳似火的正午,阳光穿透了窗纱与门板,直直炙烤着屋里的夏亦然。
在意识到自己未着寸缕之后,夏亦然便如同一条离了水的鱼,半卧在床上被骄阳炙烤着。
唇上微凉,夏亦然的手紧紧攥住身前的锦被,抬眼望见颜倾寒柔的眉眼,眼尾低垂,眼中尽是如浓墨般化开的,格外浓稠的情绪。
夏亦然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只是下意识不敢直视他。
颜倾寒用干净的帕子细细地将夏亦然那双唇瓣描摹了几遍,指尖触及的柔软,他已经肖想了多年。
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一片清明,颜倾寒看见这少年缩在锦被里,露出光裸的胸口,圆润的肩膀,纤细的脖颈,精致的下巴……少年眼中有些畏缩的情绪,颜倾寒嘴角几不可闻地扯了扯,有些苦涩。
“若是然然有意助我一臂之力,我们可以一起去宣州。”颜倾寒将帕子放回原处,坐在桌边的圆凳上,离夏亦然远了些。
“去宣州……”夏亦然愣愣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无意识地重复这人句末的三个字。
直到感觉这人坐远了些,空气中凝滞的气氛也忽然顺畅了些……方才那气氛,着实让人莫名紧张。
“去宣州做什么?”夏亦然这才反应过来,亮晶晶的眼望着颜倾寒“那小浪蝶莫非正在宣州?”
对对对,小浪蝶,采花贼,捉贼捉贼。
夏亦然努力理清脑中的一团乱麻,提醒自己集中精神。
“然然真聪明,”颜倾寒见这小孩儿回过神来,也笑了,半真半假地哄着他,“前不久小浪蝶给宣州第一富户吴家发去了信函,声称下月初七去会会吴家二公子……小浪蝶发出的信函还从未失言过,因而要想擒住这狂妄自大的采花贼,下月初七正是最好的机会。”
夏亦然皱了皱眉,现在的采花贼都这般高调么,玷污良家妇男之前还先行通知?
夏亦然怎么想都觉着这事有些蹊跷,这小浪蝶也绝非寻常,只是此时线索有限,夏小少爷凭着直觉发觉不太对劲,却怎么也道不出个所以然。
夏小少爷眉头微蹙,细细想了半晌,此间颜倾寒也不多言,只是支着下巴坐在一旁,借着微暗的天光观赏着夏亦然的眉眼,光影交错之间,床上这少年愈发美好地不似凡人……这个他如痴如狂地思念了五年的人。
“好。”夏亦然终于拍板,望着颜倾寒点点头,“我们明日一早便出发去宣州。”
颜倾寒笑了,柔声道:“不急,然然先养好了身子再说,下月初七……可还有十来天呢。”
夏亦然点点头,全然忘记了颜倾寒手中的翡翠佛像和武当那苦苦等着夏少庄主前来贺寿的青云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