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宫调

8、第 8 章 旧事

　　醒来时凌窈窕只觉四肢僵硬沉重得很，努力眨眨比梦中更加酸涩的眼睛，她半撑起身体向前看去。眼前是一大块绣了图案，颜色红白交错的毛皮地毯，向前延伸至尽头靠墙处时，有颇陈旧古朴的四根木头桩子往上撑起半尺来厚的桌面，桌面上整齐地摆了一叠素笺，一对镇纸，一架笔挂，一个笔洗和一座砚台，砚台旁仍靠着半截残墨，台面上的墨迹却已干透，还落着少许尘灰。桌面临窗，大开的木格窗扇正放进来半屏青山伴着碧空万里，看在眼里有种说不出的畅意。有好一会儿，凌窈窕只呆呆地盯着山景难以回神，直到左侧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惊呼的声音不大，听来距离也不远，所以当循声回头，见到身后木质红漆垂幔委地的矮榻，以及矮榻旁原本斜倚着身子打瞌睡的小姑娘时，她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大约是听见了声响，小姑娘是突然醒来的，一侧首见她睁着眼，忙急急跪坐而起：“属下不知少主子已醒，服侍不周，罪该万死！”小姑娘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着素色衣裙，容貌清丽，说起话来咳珠嗽玉一般，只是话中内容委实吓了她不小一跳，“少主子可想喝水？还是沐浴？属下马上去……”
　　见人急成那个模样，凌窈窕有些过意不去，正想宽慰两句，紧闭的门扉却“咿呀”一声打开了。趁着小姑娘闭嘴抬头，凌窈窕也调转视线向右，便见门外站着个二十来岁年纪，眉间轻蹙的女子。女子并不知房内方才发生何事，一见凌窈窕醒着，当即急步来至她身侧跪了下去：“都怪婢子们无能，反累得少主出手，幸而少主此刻无碍，否则婢子们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凌窈窕又心惊肉跳了一下，不禁暗自埋怨这些人怎么一开口就死啊死的净吓唬人。
　　“伶瞳，去让你鸣琴姐姐准备些吃的东西！”见她不说话，女子以为定是被囚禁的这几日里饿坏了，于是出声向榻旁的小姑娘吩咐，说完这句却又想起什么，转回头来看着凌窈窕，“少主子可有什么讲究？”
　　凌窈窕怔愣了一下，本要摇头，却突然想起前几日当头砸下的生肉，顿时恶心不已，连忙答道：“我吃素！”
　　伶瞳多看了她一眼便告退而去，那女子随即伸手过来带着她往榻上坐下，于是凌窈窕这才发现自己竟回复了人身，登时激动不已地抬起手臂左看右看，又忍不住摸摸脸上脖子。
　　果然没有了狐狸毛，她现在是人的样子！
　　女子跪坐在伶瞳方才醒来之处，见她如此，笑说：“大约因这里有圣女留下的结界，少主子又天赋异禀，所以如此迅速化为了人形！只是刚变作人难免不惯，过些时日便好！”
　　凌窈窕正暗自高兴，没怎么听清她的话，胡乱点了两下头算作回答，手上还在东摸西摸。女子见她如此，初时还笑得很是欣慰，可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渐渐却又皱起眉来，终于忍不住拉下她的双手问道：“我是鸣筝，少主子可记得？”
　　凌窈窕被迫将注意力放在女子那里，听清她的话时摇了摇头，随即却想到声音耳熟，便多看了两眼，终于忆起先前树下发生之事：“啊，我记得你是到界树下要救我的人！”
　　那人点了点头，却又摇头，眼眶便红了：“鸣筝抱过少主子几日的！”说着，她眉间的愁苦重了几分，“那日忽然听闻神君被雷神风婆强行带走，圣女惊怒交集之下提前产子，婢子几人手忙脚乱的，一面担心东窗事发，一面忧虑着产后虚弱昏睡不醒的圣女，一时不知该找何人救治，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那时我们便暗自下了决心，即便要死，我们也跟着圣女和少主子，绝不离开半步！”抹了下眼泪，她继续说，“所幸，一边小心服侍着圣女与少主子一边战兢兢过了几日，期间并无人上门寻衅，大家心中生疑，却不敢声张，待暗自细细打听了，才知火狐那里并未发觉神君被抓的缘由！又过了几日圣女终于醒转，认为此事既然迟早要被发觉，倒不如乘着众人尚无防备先行逃脱，日后之事再慢慢打算……”
　　听到这里，凌窈窕已猜出这对母子定是没能成功逃脱，否则小狐狸不会被孤零零地扔在悬崖顶上自生自灭。然后她又记起先前的梦，还有红衣小长老说过的话，心中八成笃定圣女已死，是以，当再次抬眼面对鸣筝隐约闪着希望的神情时，她的心中竟止不住微微地难过起来。
　　“打有记忆起我便独自一个，并不知道……”语气歉然，她嗫嚅道，不敢说完。
　　鸣筝闻言又抹了把眼泪，难过地沉默了一阵，才柔声安慰道：“圣女的下落我们会再访查，少主子不必太过担心！”
　　“嗯！”凌窈窕不敢看她，眼神便四处乱飘起来，见这房间不大，布置却极为精致舒适——地上满满铺着一大块绣了红色鸾凤图案的毛皮地毯，挂满红色帘幔却铺着纯白颜色被褥的矮榻正对着大门，左侧墙边临窗是她方才看过的书桌，书桌往外一些的位置上有一架妆台，只是桌子妆台皆不高，也没有凳子，仿佛人就直接坐在地毯之上。右侧没有窗户，只匀称地摆着两个木柜，一个充作书架，另一个装着门，看来像是衣橱。除此之外，矮榻与门之间的空地上还摆着精巧的一座圆桌，上面简单地放了一个茶壶两个茶杯，桌子周围四散着些颜色大红十分喜庆的软垫，整个房间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婚房，只差没贴几个喜字应景了。
　　“这是什么地方？”她不自觉地皱眉。
　　“这是圣女所居高塔的顶层，从前废弃不用，是神君花了心思布置成如今的模样，圣女很是喜欢，与神君成亲后大多住在这里，少主子也在这里临世，只是如今……”鸣筝神色黯然，却仍勉强地笑了笑，“族里长老不知此处，神君又在外使了障眼法术，只要少主子不到窗边张望被人看见，这里很安全！”
　　凌窈窕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门又“咿呀”一声打开，伶瞳终于带着吃的东西走了进来，但凌窈窕一看却大为后悔，早知这里用的是熟食，她何必吃素？只是如今改口，大约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

　　据说又有台风要来是真的吗？快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