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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送酒奇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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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工整整的韩府两个大字在凌窈窕看清楚之前便从视线里消失了,他们要走的并不是正门,只是因为是必经之路才会有这惊鸿一瞥,牛车缓缓驶出路口后随即右拐,沿着大宅墙根碾过半条街道又向左拐进一条小巷,巷中青石地板铺陈得整整齐齐严丝合缝,两侧皆有人家,右侧像是些薄有资产的财主或小吏家的后院,规模普通,围墙或砖砌或石垒,稍做修饰而已,墙头处偶有三两丛枝蔓探出,墙后不时有隐隐笑语飞散,温馨而安宁,反倒是左侧高过两丈,连绵不断的白墙黛瓦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始终一成不变,间或闪现的孤零零的角门非但不添生气,反而更增加了大宅子的苍凉,看得人打心底里难受起来。
由于两侧的房屋排列得十分整齐,巷子并不逼仄,一直维持着可供两车并行的宽度,巷中又无行人,车行的速度反而比在大街上还快些,凌窈窕才因心中陡然生出的萧瑟之意急忙挪开视线,丁大个已在第三道角门前勒住了缰绳,利落下地,他拉住门上的铜环用力扣响。
“嘭嘭嘭”,不知因为门板厚实,还是宅子年头渐深,铜环扣动的声音听起来沉闷厚重,凌窈窕往前看了看,见巷子的另一个出口就在不远处,巷外亦是街道,虽没有前头那一条宽阔,也是人来人往熙攘不绝,只有这巷中仿佛另一个世界。
“巷内不许外人行走吗?”她奇怪地问,四下里多看了几眼,却没看到守卫之人,顿时感觉这猜测不太现实。
果然,丁大个的回答是:“韩家从未这么说过,只是他家从主子到下人都有些多疑,为免说不清楚,大家能避就避都着些!”尽管巷中幽凉,他仍出了一头一身的汗,一边解释着,伸手抹了把脸,他又扯起铜环扣了两下,终于忍不住小声嘟囔,“怪了,怎的没人应门?”
高头大马的粗犷男子偏做出一副小媳妇的哀怨面孔,看得凌窈窕嘴角一阵抽搐,掩口轻咳了咳,她移开视线看看门上有些起泡的旧漆,又看看关合严密的门缝,最后盯着那对锈迹斑斑的铜环不动了,丁大个哀怨完没得到回应,狐疑地抬头,正琢磨不出她到底在看什么,忽听门内传来个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赶紧转回脸去严阵以待。
脚步声响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门后停住,未几,一个苍老而低哑的嗓音透门而出:“什么人?”
退了一台阶,丁大个扬声回答:“小的是逢源酒庄遣来送酒的,请老丈行个方便!”
“酒庄?”那人似是想了想,“我家并未买酒……”
“哎,有有有,是我买的,我买的!”一个年轻男人的嗓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匆匆靠近,语气里有几分明显的讨好意味,听起来和应门的老人很是熟悉,“哎呀,好久不见啦,冯伯!”
“康少爷!”苍老的声音一顿,继而平平道,“既是您买的,想是弄错了地方,老奴这就请他们换……”
“不忙不忙,冯伯,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东西是我让人往这儿送的,您老且歇一会儿,我来开门!”
“拦着!”远远地,又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却轻而微弱,只说了这么两个字,然后门外的两人就听见“铛”的一声脆响,似是铜门闩大力撞上了什么,紧接着门板便“嘭”地震动了下,凌窈窕吓了一跳,看看掉落在台阶上的几点灰尘,又看看同样一脸不明所以的大个子,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这演的是哪一出?
“韩四,这事儿咱们待会儿商量,你先把人放进来!”谄媚的语气忽而转为急促,还夹杂着些许哀求的意味。
“这事儿没什么好商量的!”回答的人依旧轻声细气,语调听起来软绵绵的,并不怎么坚决,却偏偏要放狠话,“那些酒放我这儿也行,只是从今往后你别想再登我家的门!”
“别这样小气,韩四……啊!”说到一半,那人陡然高叫了一声,叫完声音就有些发抖了,“有、有蛇……”
凌窈窕早被那声尖叫给吓得退了一大步,一听这话赶紧再退开些,就怕那蛇受了惊吓慌不择路地从门缝里钻出来祸害他们这俩无辜的路人,但脚下还没站稳,“咔哒”一声轻响,前方两扇因安着铜环而显得沉重异常的木门一下子滑开了,门内小径上有个做护卫打扮的青年正一脸怒气地飞奔而来,门口处一身华丽锦袍的人转了身就跑,瞬间从她身边冲了过去。凌窈窕莫名其妙,见那护卫仍直直撞来,手还按在腰间一副随时准备拔刀的模样,正欲躲开,两边肩膀却猛然被一双手给紧紧握住,整个人被硬生生地按在了原地。
“好好说嘛,孙河,在姑娘家面前动刀动枪的多不好?当心娶不着老婆!”抓住她的正是先头跑过去的锦袍男子,嘻嘻一笑,他先压低声给凌窈窕道了个歉,然后才扬声说话,一副和事佬的口气,完全听不出来他就是那个挑事儿的罪魁祸首!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护卫已然冲出门口,然后停下了脚步,看看被迫挡在前头的凌窈窕,脸一黑,使劲瞪了过来。
“只会躲在女人身后的窝囊废才娶不到老婆!”少了门板阻隔,轻细的嗓音清楚了些,一个身着竹青色长衫的人慢慢走了出来,从方才的对话判断,应该就是韩家那个回来养病的少爷了,他的语气慢悠悠的,神态轻松闲适,看着光风霁月得很,只可惜脸色太过苍白,嘴巴里的狠话也一句不少,生生破坏了意境,“我就剩下这么个忠心耿耿威逼不屈利诱不移的护卫了,再敢欺负他,小心我让你后悔活着!”
“我欺负他?”锦袍男子顿时激动得不管不顾地从凌窈窕身后跳了出来,不过还没站稳,被黑脸护卫一瞪,他立刻又缩了回去,只有声音仍不甚甘愿地传出,“从来都是我被追着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过他的?你也是,有本事不去对付那帮只会在你老子面前装模作样的人渣,净对我耍狠!”
锦袍男子最后这句话是放低了音量的,但地方就这么大,该听的不该听的统统听了个一清二楚,凌窈窕虽不明白其中的含义,门里门外那股奇异的安静氛围却是真切地感受到了的,再看看护卫孙河对着自己身后的人做出一副几乎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的狰狞神色,她额际一抽,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僵立半晌,到底没有扎眼地动用武力脱身,只慢慢垂下了脑袋,硬着头皮继续装聋作哑。
“干嘛,我又没说错!”最后是锦袍男子先顶不住压力,颤抖着声音探出半个头来小小声地辩解了一句,“这里离京城远得很,又有我挡在前头,只要小心些,你就是把天翻过来他们又哪里知……”
“慎言!”韩四皱了皱眉头,眼神有一瞬间的犀利,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一勾唇角扯出来抹嘲讽至极的笑,“谁让你没事总凑到我跟前来讨嫌的?”说完,似有若无地看了看门口的两个陌生人,他略有些急促地转了身就走,垂在腰带下的配饰顿时被甩得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正好落入了凌窈窕略微低垂的视线里。
“等一下!”双目圆睁,她行动快于思想,后悔之时,话已来不及收回。
自开门后便一言不发的老人抬起一双稍显浑浊的眼看了过来,正随着主子进门的护卫也霍地转身,甚至前头的韩四都顿住了脚步侧过一只耳朵,但他们都没开口,只有聒噪惯了的锦袍男子见情形有趣,忍不住八卦心起,一下子绕到她面前来,嬉笑问道:“小丫头,你见鬼啦?”
凌窈窕深吸口气,先镇定下心神,才侧首瞟他一眼,正色劝道:“这位公子不可妄自菲薄,您长得虽没有里头那位少爷好,也不至于丑得像鬼!”
被拿来做了参照物的人顿时嗤笑出声,脚步一转总算是大方地给了个正面,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你要说什么?”
“……”要说什么?总不能直接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投胎前是什么人吧?凌窈窕为难地一再瞟向他腰带上垂下的佩饰,渐渐看得更加清楚了,那确实是个与灵璧珠壳几乎一模一样的东西,衬着竹青色的布料,正显出一种淡淡的粉红色泽,怎么看都像是丹青峰里的东西!
“难道你叫的不是我?”见凌窈窕只是沉默,他难得耐心地再问了一句。
“啊……是,我是要问……那些酒怎么办?”
脸上笑意一顿,他状似无意地摸了摸腰带:“此事与我何干?”
凌窈窕一皱眉,看看那张完全没有任何熟悉感的脸,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怎么下来历劫的神仙性格会变得这么恶劣?
“公子方才说这些酒是您让往这儿送的,如今货物已到,麻烦给付货款,我二人好回去交差!”依着韩四话中之意,她转向了一旁的锦袍男子。
锦袍男子哀怨地看看门内的人,想起凌窈窕方才故意曲解的那句话,居然也耍起性子来了:“他若答应让我寄存,我就付钱!”
人家交了损友哪一个不是给自己添堵的?韩家少爷这个损友居然还能主动帮着他给别人添堵,凌窈窕简直要佩服起他结交朋友的眼光了。
“公子若实在不便,可将酒寄存在咱们逢源酒庄里!”见凌窈窕一脸无语,丁大个赶紧上前来帮着劝说,“咱们一定保管得妥妥当当!”
“酒庄哪有他家里舒服?”锦袍男子下巴一抬,鼻孔朝天。
“酒庄后头便有客栈,公子就是喝醉了也不必担心!”
“住客栈要钱,他家不用,公子我可是穷得很!”
“算了!”披着一身锦袍说自己穷,那副嘴脸简直欠抽,凌窈窕拦下丁大个,想了想,抬起脚径直朝门内走去,直走到与韩四只相隔着一个护卫,而那护卫已拔出了刀对着她怒目而视才停下脚步,稍稍仰起脸与他对视,“韩少爷不妨说说条件!”